达市的午后,太阳把办公室的铁皮顶晒得发烫。
吊扇在天花板上 “吱呀” 转,风都是热的,吹得桌上的账本纸页轻轻晃。
刘景趴在桌前,手指在计算器上按得飞快,眉头皱成疙瘩,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月运费又超了,得跟货运公司砍砍价。”
张田坐在旁边的藤椅上,端着个搪瓷杯,里面泡着中国带来的绿茶,茶叶沉在杯底,他喝一口,咂咂嘴:“急啥,下午凉快了再算,这破天气,算多了头疼。”
“你倒清闲!” 刘景抬头瞪他,“上个月飞签花的钱还没赚回来,你还想着凉快?”
正吵着,门被推开了。
李朴拎着个塑料袋走进来,里面装着给刘景带的日用品,袋子勒得他手指发红。“刘总,我把东西带来了,你点点。”
刘景立刻停下手里的活,眼睛亮了,从椅子上弹起来,凑到塑料袋前:“快打开看看,没买错吧?”
张田也放下茶杯,探着脑袋看,嘴角带着笑:“老刘这阵子天天念叨,就等你这包东西呢。”
李朴把塑料袋放在桌上,一件件往外拿。
先掏出两瓶清扬洗发水,蓝色的瓶身,标签上印着 “薄荷劲凉”,刘景赶紧接过去,拧开盖子闻了闻,薄荷味冲得他打了个喷嚏,却笑着说:“对!就是这个味,在坦桑买的假货,一点薄荷味都没有。”
接着是四管中华牙膏,红色的包装,刘景拿起一管,捏了捏,又对着光看:“这牙膏得省着用,上次在华人店买的,挤出来都是稀的。”
然后是三瓶欧莱雅洗面奶,蓝色的瓶身,刘景翻过来,看生产日期:“没过期,挺好。你张哥还说我讲究,他不懂,这脸不洗干净,在非洲容易长痘。”
张田在旁边笑:“我看你是为了找黑妹的时候,脸能好看点。”
“你别胡说!” 刘景瞪他,手却没停,把洗发水、牙膏、洗面奶整齐地摆在桌角,像摆宝贝似的。
李朴最后从塑料袋最底下,掏出一个小纸包 —— 里面是杜蕾斯避孕套,蓝色的包装,印着英文。他刚想递过去,刘景就伸手来接,动作快得像怕被人看见。
可还是慢了一步。
张田的眼睛尖,一下子就瞥见了,他 “噗” 地一口茶喷出来,指着那个纸包,笑得直拍大腿:“老刘!你可以啊!还带这个!你这是准备天天找黑妹?我跟你说,你可得节制点,黑妹虽然奔放,小心染病!”
办公室里的吊扇还在转,风里突然就多了点尴尬的味。
刘景的脸一下子红了,从耳根红到脖子,他赶紧把纸包攥在手里,往口袋里塞,嘴里还硬着头皮反驳:“谁说我要找黑妹了!你别瞎猜!”
“那你带这个干啥?” 张田不依不饶,笑得更欢了,“总不能是给我用吧?我可不用这玩意儿。”
“我给自己用的!” 刘景的声音拔高了点,又赶紧压低,怕外面的工人听见,“戴着…… 戴着有感觉!跟你说你也不懂!”
“我不懂?” 张田挑着眉,凑过去,“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在国内就爱瞎折腾,到了非洲还改不了。”
刘景被说得没话说,只能把脸扭向一边,手指在口袋里攥着那个纸包。
他想再说点什么反驳,可张田的笑声太响,他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李朴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他本来就觉得带这东西有点尴尬,现在被张田这么一调侃,刘景又这么一回应,他更不知道该站哪儿了。
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桌上的塑料袋,塑料摩擦的声音,在笑声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收拾塑料袋,耳朵却忍不住听着两人的对话。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太无语了。
刘景平时抠门得要命,买包烟都要砍半天价,现在为了这玩意儿,不仅让他特意从国内带,还在办公室里跟张田吵得面红耳赤,实在是…… 没法形容。
“行了行了,别笑了!” 刘景终于忍不住,对着张田喊,“再笑下午的活你自己干!”
张田这才收住笑,喝了口茶,却还是忍不住瞟刘景的口袋,嘴角还翘着:“好好好,我不笑了。不过你真得注意点,这边的医院可不比国内,真染了病,没地方治。”
“知道了知道了!” 刘景不耐烦地挥挥手,又转头对李朴说,“东西都齐了,没买错,辛苦你了。” 他的语气比刚才软了点,大概是觉得刚才的样子有点丢人。
李朴赶紧点头:“没事,刘总,那我先出去了,下午还要去工地看看。”
“去吧去吧。” 刘景挥挥手,眼睛又落回桌上的日用品,开始盘算怎么省着用 —— 洗发水每次少挤点,牙膏挤一厘米就行,洗面奶三天用一次。
李朴拎着空塑料袋,快步走出办公室。
刚出门,就被热风吹了个正着,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松了口气,好像刚才办公室里的尴尬,也被这风吹散了点。
院子里,工人正在搬空调外机。
哈桑扛着一台,脚步沉,却走得稳;穆萨在旁边搭手,嘴里还哼着当地的歌;卡丹穿着那双老爹鞋,正在擦刚到的空调配件,鞋面上的网眼在阳光下泛着浅光,他擦得格外认真,连配件上的螺丝都用布擦了一遍。
“李哥!” 卡丹看到他,笑着挥挥手,露出两排白牙,“你看,这鞋穿着真舒服,一点都不磨脚!”
李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舒服就好,好好干活。”
卡丹点点头,又低头擦配件,嘴角一直翘着。
阳光落在他黝黑的脸上,落在他脚上的老爹鞋上。
李朴看着他的样子,又想起刚才办公室里的场景,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