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腊月寒风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听雨轩那“冷宫隔壁”的天然属性被发挥到了极致。
呼啸的北风从门窗的破洞缝隙中肆意灌入,呜咽作响,屋内那点稀薄的暖意被撕扯得荡然无存,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呵气成霜。
内务府按常在位份每月发放的那点可怜巴巴的银丝炭,成了苏晚棠主仆在这冰窟里苟延残喘的救命稻草。
然而,这赖以续命的份例,到了听雨轩,却如同被无形的筛子滤过,大打折扣。负责跑腿领份例的小杜子,磨蹭了许久才回来,肩上只扛着个瘪瘪的小荆条筐,里面稀稀拉拉躺着不足十斤、掺杂着不少劣质黑炭疙瘩的所谓“银丝炭”。
他脸上堆着惯常的谄笑,眼神却带着几分躲闪:“苏主子,奴才回来了!哎哟,您是不知道,内务府那边的公公们脸都拉得老长!说是今年关外雪大,炭道受阻,上好的银丝炭紧俏得很,各宫各院的份例都减了三成!咱们位份本就低些…能领到这些,已是奴才磨破了嘴皮子,公公们看在主子您…呃,看在奴才跑得勤的份上,格外开恩了!”
一番话,推脱得干干净净,责任全在“天灾”和“位份”。
茯苓看着那筐里寒碜的炭量,急得眼眶都红了:“这点子炭,烧得旺些,连两天都撑不过去!夜里那么冷,小姐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啊!”
她声音带着哭腔,又气又急。
春桃正慢条斯理地在隔壁稍显“暖和”的耳房里,熨烫着苏晚棠仅有的几件半旧宫装(说是贵重,实则朴素)。
听到茯苓的话,她掀帘走出来,倚在门框边,手里还拿着个小小的暖手铜炉,语气凉薄又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开解”:
“茯苓妹妹,你这话说的可就欠思量了。份例是内务府定的,炭也是小杜子公公辛苦领回来的,咱们做奴才的,难道还能凭空变出炭来不成?主子身子娇贵是实情,可越是这样,越得精打细算着用才是正理。白日里多穿几层,裹紧实些;夜里被褥盖厚点,再忍忍寒气…这冬天啊,咬咬牙也就熬过去了。”
她嘴上说着“精打细算”、“忍忍寒气”,自己耳房里那盆炭却烧得正旺,隐隐透出暖黄的光晕和热度。
苏晚棠裹着一床打着补丁、棉花板结的旧棉被,蜷缩在冰冷的硬榻上,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身体配合着环境微微发着抖。
她冷眼看着春桃那副置身事外、甚至幸灾乐祸的嘴脸,心中冰寒一片:贤妃的手段,果然来了。克扣份例,从最要命的取暖下手,就是想在这滴水成冰的听雨轩里,无声无息地把她这个“碍眼”的常在冻死、耗死!
茯苓心疼自家小姐,咬紧牙关,偷偷把自己那份例里省吃俭用、抠索下来的最后几块相对好些的银丝炭,全都添进了苏晚棠屋里的那个小炭盆。
她自己则只靠着一件填着陈旧芦花的薄棉袄硬扛。
白日里浆洗、洒扫,不停劳作尚能驱走些许寒意。
可到了深夜,万籁俱寂,听雨轩如同沉入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