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的光景，仿佛熬干了灯油。
苏晚棠终于在听雨轩那张不算软和的填漆拔步床上“悠悠转醒”。
她甫一睁眼，便觉浑身脱力，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胸口闷得慌，呼吸也细若游丝。
那张原本就白皙的小脸此刻更是褪尽了血色，苍白得像初冬新雪，映衬着鸦羽般的眼睫，更显羸弱。
一双杏眸水汽氤氲，茫然地望着帐顶繁复的缠枝莲纹，仿佛惊魂未定，又带着几分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惘，端的是我见犹怜。
皇帝萧景珩果然亲自驾临听雨轩——既是探视“病重”的常在，更是要亲自过问这桩扑朔迷离的落水案。
他一身玄色常服，龙行虎步踏入这略显清冷的偏殿，带进一股沉凝的威压。
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早已屏息跪了一地。
萧景珩的目光落在榻上那抹单薄的身影上，冷峻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陛下…” 苏晚棠似才发觉御驾亲临，挣扎着便要起身行礼，那动作虚浮无力，仿佛风中的柳絮。萧景珩抬手，虚虚一按，沉声道：“免了。你身子要紧，躺着回话便是。”
他声音低沉浑厚，在这寂静的殿宇中格外清晰：“现下感觉如何？可还记得当时情形？”
“嫔妾…嫔妾惶恐万分…” 苏晚棠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胸口微微起伏，眼中那份惊惧与迷茫愈发浓重，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嫔妾…只记得兰妹妹盛情相邀，同去观那锦鲤…池边石阶湿滑异常…正说着话，兰妹妹她…她突然一声凄厉尖叫…嫔妾心中猛地一揪，只觉得心口似被重锤击中，剧痛难忍，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眼前…眼前竟生出无数光怪陆离、狰狞可怖的幻影…再后来…便人事不知了…醒来…就在这榻上了…”
她巧妙地将系统提示的致幻症状，融入了“惊厥昏死”的描述之中，听上去合情合理。
她微微阖眼，仿佛在努力回忆那混沌中的碎片。
忽然，她像是被什么极其重要的念头击中，猛地睁开眼，竟不顾尊卑礼仪，下意识地伸出冰凉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近在咫尺的龙袍衣袖一角！（此乃大不敬！）李德全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几乎要出声呵斥。
“陛下！” 苏晚棠的眼神急切而“恍惚”，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惊悸，仿佛呓语般急促地说道：“嫔妾…嫔妾在那昏沉混沌之境…仿佛…仿佛得神明示警！冥冥中有声言道…池畔青苔…那青苔有异！乃是…乃是引动邪祟、惑人心智之物！兰妹妹落水之时…慌乱挣扎…定是…定是用手抓挠了池壁！她那指甲缝里…指甲缝里…必有那邪祟留下的痕迹！求陛下…求陛下明鉴！为嫔妾…也为兰妹妹…做主啊！”
她演得情真意切，声音凄楚，如同受惊过度后的梦魇呓语，将“线索”包裹在“神明示警”和“邪祟作乱”的外衣下抛出。
指甲缝？邪祟之物？
萧景珩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他并未立刻甩开那只抓住自己衣袖的冰凉小手，反而微微倾身，目光沉沉地锁住苏晚棠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仿佛要穿透她虚弱的表象，看清她眼底深处隐藏的东西。
一旁的李德全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背脊瞬间绷紧。
这个线索…太具体了！太诡异了！也太…太致命了！这绝非一个“惊悸过度”的深闺弱女能凭空捏造出来的细节！若是真的…那这后宫的水，可就深得骇人了！
殿内一时落针可闻，只有苏晚棠那细微而急促的喘息声，以及炭盆里银丝炭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