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窗纸,青禹睁眼起身,没惊动靠墙打盹的小七。他活动了下左臂,袖口下的灰痕已不再发烫,昨夜调息三刻,总算将那股黑气压进了肩井穴。他走到药炉前,掀开盖子看了看,赤骨藤的药汁还在温着,颜色未变。
“今天得把解毒剂配出来。”他对小七说,声音不高,“这毒和秦姑娘体内的禁制有关,不能拖。”
小七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我来帮你控火。”
青丝从梁上滑下,盘在炉边,吐出一缕青焰照亮操作台。青禹点头,指尖泛起微绿光,轻轻拨动药勺,将主药缓缓倒入玉钵。他的手很稳,但每动一下,肩头就传来一丝滞涩感,像是有细线在经脉里缠绕。
“你别硬撑。”小七盯着他手腕,“要是不舒服就说。”
“没事。”他低头研磨霜心兰,“再试一次。”
当最后一味药入炉,药液忽然翻起暗红泡沫,咕嘟作响。青禹立刻撤火,用玉片刮取残渣,举到灯下细看。
“和季家黑丹一样。”他低声说,“蚀魂粉,加傀儡根。只是比例更烈。”
小七凑近看了一眼,“他们想让人彻底失去神志?”
“不止。”青禹把玉片放进瓷碟,“这是控制神魂的引子,种下禁制后,只要一点外力触发,就能让人自毁经脉。”
屋内一时安静。青丝尾尖轻扫,驱散残留的毒气。
“我记得爹留下的笔记里提过这种组合。”小七翻出随身带的旧册子,“说是古时魔修用来炼‘听话人’的方子,后来被列为禁术。”
青禹合上药方记录,“百草阁分庐本不该有这味草,可它偏偏长在后山阴坡——那里向来只种温性药材。”
他站起身,从墙上取下药篓,“我去镇魔司走一趟。苗庄河之前传信说有事要见我,一直没回音。”
小七抓起竹篓,“我也去。”
“你留下。”他把玉简塞进怀里,“我要是没回来,你就带着青丝去找陆前辈旧居,门后第三块砖下有备用钥匙。”
“我不走。”她拦在门口,“你说过不是一个人。”
青禹看着她,片刻后点了头,“那你跟紧我。”
两人刚走到院中,药庐大门突然被撞开。一个身影跌进来,扑倒在门槛上,战甲碎裂,胸前插着半截断箭,血浸透了前襟。
青禹冲上前,翻过那人脸,认出是苗庄河。
“苗师兄!”
苗庄河眼皮颤动,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声音:“顾……指挥使……和季家……勾结……昨晚突袭分部……所有人……都……”
话没说完,他头一歪,气息断了。
青禹迅速封住门窗,回头对小七说:“点熏香,防魔气扩散。”
小七从柜子里取出一包药粉,撒进香炉点燃。青禹蹲下,指尖凝出一根木灵针,刺入苗庄河手腕太渊穴,顺着经脉探入心府。针尖触到一处冰冷符纹,形状扭曲,却与秦昭月眉心的印记如出一辙。
“果然。”他拔出针,取玉简拓印下纹路,“这不是普通追杀,是清洗。凡是知道当年真相的人,都在被灭口。”
小七站在旁边,声音压得很低:“他拼死也要把消息送出来,说明还有人在查这事。”
青禹点头,正要说话,忽觉尸体颈侧皮肤微微鼓动,一道黑线正缓慢向上爬行。
“不好!”他咬破指尖,在死者眉心画下青木归元阵,“再晚一步,记忆就没了。”
青丝俯身喷出青焰,环绕阵图旋转。火焰映出模糊画面:一间密室,顾长风站在高台,手中令牌射出黑光,数十名镇魔司弟子跪地颤抖,额上浮现出相同禁制。
画面一闪而过,最后定格在一块令牌上——正面刻着镇魔司徽,背面却是季家独有的蛇形暗纹。
青禹闭眼记下所有细节,睁开时眼神已冷。
“原来如此。”他说,“禁制是批量种下的,靠令牌统一操控。秦姑娘之所以不同,是因为她的血脉能承受更高强度的压制,成了整个阵法的枢纽。”
小七攥紧了竹篓把手,“所以他们一直在找她?”
“不只是找。”青禹收起玉简,“是要活捉,让她成为控制所有人的核心。”
屋外传来几声鸟叫,清脆短促。青禹走到窗边掀开一角布帘,远处山道空无一人,但林间有烟尘扬起,像是有人快速经过。
“我们得走。”他说,“这里不安全了。”
小七开始收拾药材,动作利落。青禹将苗庄河的尸体移到暗格后,撒上药灰掩盖气息。做完这些,他回头看了眼药炉。
“解毒剂还差一步就能成。”
“现在做不了了。”小七背好竹篓,“外面有人。”
青禹熄了炉火,把未完成的药液倒进陶罐密封,“先藏起来,以后还能用。”
他刚把罐子放进墙洞,小七忽然抬头:“青禹哥,你说……镇魔司里还有没有像苗师兄这样的人?明明站在他们那边,却偷偷传消息?”
“有。”他系紧药篓带子,“只要人心没死,就一定有。”
“那我们能不能想办法联系他们?”
青禹顿了一下,“现在不行。顾长风既然敢动手灭口,说明他已经不怕暴露。这时候贸然联络,只会害了他们。”
小七抿嘴不语,手指摩挲着竹篓边缘。
青丝从角落游过来,轻轻卷住两人的手腕,一圈,又一圈。
“走吧。”青禹推开门,清晨的风扑面而来,“换个地方再说。”
两人一蛇悄然出院,沿着墙根往北行。雾气未散,脚下的石板湿滑。走出半里路,小七忽然停下。
“等等。”
“怎么了?”
她指着身后,“刚才那个香炉……我是不是忘了关火?”
青禹皱眉,“不可能,我亲眼看你熄了。”
“可我刚才好像看见……有一缕青烟飘出来。”
青禹转身,望着远处渐渐隐没在雾中的药庐屋顶,沉默片刻。
“回去看看。”
他们折返到院外,青禹示意小七留在墙角。他独自靠近药庐后窗,贴墙听了一会儿,屋内毫无动静。他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
香炉静静摆在桌上,炉盖严实,没有余烬。
他松了口气,正要退出,目光忽然落在桌角——那里多了一枚铜钉,钉帽上有个极小的孔,像是用来穿线。
他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钉身,整枚钉子突然崩裂,化作细粉洒落。
下一瞬,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布料擦过瓦片。
青禹猛地回头,只见屋顶影子一闪,有人跃了过去。
他冲出门大喊:“小七!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