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妈妈的“妥协”
林夏推门回家时，玄关的瑜伽垫还带着余温。妈妈正对着镜子调整呼吸，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瑜伽服的袖口沾着点艾草灰——那是早上煮养生茶时溅的。墙上的智能屏显示着“连续30天优秀”的勋章，旁边贴着张便利贴，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今日目标：鸽子式保持1分钟”。
“回来啦？”妈妈转身时，后腰的弧度比上个月舒展了不少，以前总说“弯腰系鞋带都费劲”，现在做下犬式时，脚跟能稳稳贴住瑜伽垫。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擦汗，毛巾边缘绣着的“平安”二字已经洗得发白，是林夏小学时的手工课作品。
“瑜伽班的李阿姨说我进步快呢。”妈妈的语气带着点小得意，眼角的笑纹里还沾着瑜伽垫的防滑颗粒，“上周练树式，我能单脚站满一首歌了，比隔壁王婶多撑了十秒。”她突然压低声音，往厨房瞟了瞟，“你爸昨天偷偷跟我说，想把阳台的花池填了，改练太极的场地。”
林夏刚走到阳台，就看见爸爸正蹲在花池边，手里拿着把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把月季挪到花盆里。原本占了半阳台的花池，已经清出了块方方正正的空地，水泥地上用粉笔画着太极的阴阳图，线条歪歪扭扭的，像个没睡饱的月亮。
“爸，您这是要改行练太极？”林夏笑着踢了踢他的拖鞋，鞋跟都磨平了，还是去年生日林夏买的。
爸爸手里的铲子顿了顿，月季的刺扎了他的手，却没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只是皱着眉吮了吮指尖：“你妈说……练太极能治我这老寒腿。”他往客厅瞥了眼，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她上周练瑜伽闪了腰，我扶她起来的时候，发现她胳膊细得跟晾衣绳似的，我要是倒了，她哪扶得动？”
这时，妈妈端着养生茶走过来，杯子里飘着枸杞和黄芪，水面上还浮着片银杏叶——是从社区公园捡的，说“泡水喝能记起事儿”。“听见了？”她把杯子塞给林夏，自己则拿起爸爸的保温杯，往里面续了点热水，“你爸就是嘴硬，昨天看见李阿姨的老伴靠太极治好了膝盖疼，半夜偷偷在抖音上搜‘太极入门教程’。”
爸爸的耳朵尖红了，把最后一盆月季挪到墙角：“我是看这花池占地方，你练瑜伽总得有地方搁瑜伽垫吧？”他突然指着林夏的手腕，“你这手环怎么回事？又亮红灯了，是不是又加班到半夜？”
林夏的手环确实在闪，屏幕上跳着“睡眠不足”的提示。妈妈立刻把养生茶往她手里塞：“我加了点酸枣仁，喝了睡得沉。”她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个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薰衣草，“明天放你办公室抽屉里，李阿姨说这比咖啡管用，闻着就能静下心。”
晚饭时，爸爸突然说要喝两盅。妈妈没像往常那样念叨“喝了血压高”，反而从酒柜里拿出瓶枸杞酒，倒了两个小杯：“少喝点，活血化瘀，正好配我今天炖的当归羊肉汤。”汤锅里飘着当归和黄芪，羊肉切得小块，炖得酥烂，筷子一夹就散，像妈妈最近练的瑜伽动作，软而不垮。
“你妈今天练那个叫什么‘战士式’的，”爸爸抿了口酒，眼睛亮了亮，“站在那儿跟棵白杨树似的，我突然觉得……这瑜伽也不是瞎折腾。”他放下酒杯，夹了块羊肉给妈妈，“下周社区太极班开课，你陪我去看看？你练你的瑜伽，我打我的太极，互不耽误。”
妈妈的筷子顿了顿，羊肉上的油滴在桌布上，晕开个小小的黄点，像朵突然绽开的向日葵。“我不去，”她嘴上说着，却给爸爸的酒杯又添了点酒，“你们老头老太太凑一堆，净说我练的是‘花架子’。”话刚说完，就拿起手机查社区太极班的课表，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停在“周三下午”那栏——正是她瑜伽班停课的日子。
夜里，林夏被客厅的动静吵醒。透过门缝，看见爸妈正凑在智能屏前，妈妈教爸爸调瑜伽垫的防滑模式，爸爸则给妈妈演示刚学的太极云手，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棵依偎着的树，根在土里缠在一起，枝叶却各自向着阳光舒展。
手环突然震动了下，弹出条社区推送：“本周老年瑜伽班新增‘太极瑜伽’课程，融合太极云手与瑜伽体式，适合夫妻共练。”林夏看着屏幕笑了，想起妈妈昨天说的“妥协”——原来不是退让，是两棵树在风里互相弯弯腰，你为我挡住点雨，我为你让出点阳光，到最后，枝叶交缠，谁也分不清哪片是你的，哪片是我的。
第二天早上，林夏发现瑜伽垫挪到了阳台，紧挨着爸爸新画的太极图。妈妈的瑜伽服搭在晾衣绳上，旁边挂着爸爸的太极服，晨风拂过，两件衣服轻轻碰在一起，像在偷偷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