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墨般浸透城郊,废弃天文台的穹顶在稀疏星光下像个巨大的骷髅头,裂缝中爬满藤蔓仿佛血管搏动。
陆小凡把身子缩在越野车后座,脚踝的剧痛让他牙关紧咬,冷汗混着夜露浸湿衣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喘息。
沈心怡贴着他后背坐下,指尖无意识敲着战术背包的搭扣。“李队带主力从正面突入,我们走应急通道。”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黑暗中蛰伏的东西。
陆小凡盯着百米外那栋漆黑建筑,鼻翼翕动,甜腻味儿隔这么远都飘过来了,像是腐烂的茉莉混着麝香。他扯出个难看的笑,肌肉牵动伤口让他倒抽冷气。
应急通道的铁门虚掩着,推开时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铁锈簌簌落下像鳞片脱落。里面是条倾斜向下的隧道,空气混着霉味和那股熟悉的香料气息,墙面上凝结的水珠映着他们摇晃的手电光。
王皓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地下三层热成像有异常……小心点。”杂音里夹杂着某种规律的滴答声,像是倒计时的节拍。
陆小凡拖着伤腿往前挪,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绷带下渗出的血在水泥地上留下断续的印记。
隧道尽头突然开阔,烛火在黑暗中摇曳成诡异的阵列,跳动的火苗将影子投在布满霉斑的墙壁上。
每支蜡烛都插在扭曲的金属底座上,火苗跳动映出墙壁密密麻麻的档案袋,蜡油顺着锈迹蜿蜒流淌像凝固的眼泪。
沈心怡举枪警戒,靴跟敲击水泥地发出回声,在空旷的圆形大厅里碰撞出层层叠叠的回响。
“看这个。”她指向墙角那排蒙尘的木箱,箱盖上刻着红星艺校档案室的字样,锁头早已锈蚀成赤红色。
陆小凡撬开箱盖,泛黄的纸张像枯叶般散落,最上面是份手写名册,学员姓名后标注着净化进度和艺术价值评分。
他指尖抚过某个熟悉的名字——陆卫恒,评分栏里刺眼的红色S级像烧红的烙铁,指尖触碰的瞬间仿佛听到哥哥的叹息。
沈心怡翻出夹在名册里的基金会流水单,金额数目大得惊人,“黑市洗钱渠道……原来默语画廊只是个幌子。”
烛火突然同时摇曳,投在墙上的影子扭曲变形,像是被无形的手拉扯成怪诞的形状。
陆小凡猛地转身,看见档案架后方站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影子轻轻鼓掌,声音像是从深井里传来,“终于找来了……拾荒者。”
陆小凡瞳孔骤缩,这称呼只有哥哥生前才会用,那个雨夜哥哥揉着他头发说我们都是真相的拾荒者。他踉跄扑向影子,伤腿一软跪倒在烛火阵中央,膝盖撞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影子消散处留下张金属卡片,表面刻着咧到耳根的笑脸,边缘锋利得能割破手指。卡片背面潦草写着:烛火终将熄灭,而阴影永恒。墨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
沈心怡蹲下捡起卡片,指尖擦过陆小凡颤抖的手背,“是全息投影……他们早算准我们会来。”她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意,耳麦突然传来王皓急声报告:“李队那边遭遇抵抗!对方装备……像是正规警用配置!”
陆小凡撑着档案架站起来,鲜血从崩裂的伤口渗进鞋袜,每根神经都在尖叫抗议。他摸出手机点亮屏幕,微光映出墙上那幅星图素描——与哥哥画室里那幅《烛火》的构图如出一辙,连残缺的北斗七星都分毫不差。
“黑市资金链、活体基因库、警界保护伞……”他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这就是你们追求的完美艺术?”质问在穹顶下回荡,烛火应声剧烈摇晃。
暗处传来机械合成的笑声,某个隐藏扬声器开始播放哥哥生前的录音片段:……当烛火燃到极致,影子才会显形……录音里背景音有海浪声,正是哥哥失踪前去的那个海边小镇。
沈心怡突然举枪射灭最近处的几支蜡烛,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她在瞬息寂静中轻声说,“先撤吧,这里不对劲。”
撤退时陆小凡回头望去,那些尚未熄灭的烛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焦糊的蜡油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他攥紧口袋里那张笑脸卡片,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仿佛握住了一小块燃烧的冰。
越野车引擎轰鸣着冲出土路,天文台在后视镜里缩成模糊的剪影,穹顶上的裂缝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沈心怡盯着战术平板突然皱眉,“钱波的加密频道……刚才有信号波动。”屏幕光映亮她紧绷的脸。
陆小凡猛地踩下刹车,手机从支架滑落,屏幕裂痕间那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格外刺眼:游戏才刚刚开始。发信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正是他们踏入烛火阵的时刻。
他扯掉脚踝上渗血的绷带,碎布条在夜风中飘向荒草深处,远处市区的霓虹灯像凝固的血痕将云层染成诡异的橘红色。
沈心怡默默递来新的止血棉,酒精味混着她袖口的硝烟气息,“先回据点。”她声音很轻,指尖在枪套上无意识地画着圆圈。
陆小凡望着天文台方向,那些摇曳的烛火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烧般的残影,哥哥最后那幅画里隐藏的星图坐标在脑海里疯狂旋转。
王皓发来的解密文件在平板闪烁,李建国年轻时的证件照出现在某页角落,照片背面手写标注着第八批监督员,落款日期正是红星艺校关闭那年。
越野车在坑洼路面颠簸前行,车载电台突然窜入杂音,某个变声处理的嗓音断断续续重复着:影子……无处不在……杂音里隐约能听到孩子的哭声。
沈心怡关掉电台,她瞥见陆小凡手机屏保上兄弟俩的合影,照片里年轻的陆卫恒举着望远镜,身后是天文台完整的穹顶。
“”你哥哥……”她犹豫着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后备箱里传来金属碰撞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苏醒,连续三下敲击声清晰得让人发毛。
陆小凡透过后视镜望去,只见储物箱的缝隙间渗出暗红色粘液,甜腻的香料味骤然浓烈呛得人头晕目眩。
他猛打方向盘冲进岔路,轮胎碾过灌木发出噼啪脆响,远方天际线泛起鱼肚白,而他们正驶向更深的黑暗,车载导航显示前方是未标注的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