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的血腥气与匪徒的哀嚎尚未散尽,沈清徽已手持那份墨迹未干、按着鲜红手印的口供,回到了灯火通明的议事堂。
王婆子、周瑾、陈砺三人早已在此等候。王婆子脸上还残留着后怕与兴奋交织的红晕,周瑾面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坚定,陈砺则一如既往的沉静,只是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比平日更重了几分。
沈清徽步入堂内,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那份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口供,轻轻放在了议事长桌的正中央。
“东家,那土匪头子……都招了?”王婆子忍不住第一个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
“招了。”沈清徽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李满仓,出资一千五百两,勾结黑风寨三当家‘独眼狼’,意图绑架周瑾,毁我水力工坊,人证物证,俱在此处。”她纤细的指尖点在那份口供上。
周瑾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虽然猜到李地主会报复,却没想到手段如此狠毒卑劣,竟要直接绑人毁掉工坊根基!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若非东家洞察先机,王婆婆消息灵通,陈某今夜恐怕……”
“他敢!”王婆子立刻柳眉倒竖,叉腰骂道,“这杀千刀的李扒皮!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竟敢把主意打到周总监头上,还想砸了咱们的命根子!简直罪该万死!”
陈砺抱拳,声音斩钉截铁:“主子,人赃并获,铁证如山。是否立刻押送匪徒与口供,前往县衙,禀明知县大人,擒拿李满仓归案?”
这是最直接,也最符合律法的途径。
然而,沈清徽却缓缓摇了摇头。她抬起眼,目光逐一扫过三位核心伙伴,那目光沉静如水,却仿佛蕴含着风暴将至的力量。
“送官?自然要送。”她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但,不是现在。若此刻便将人和口供送去,不过是按律法办他一个勾结匪类、意图伤人之罪。以他多年经营,上下打点,未必不能脱罪,至少,难以伤其根本。”
她微微停顿,让话语中的寒意渗透进每个人的心里:“我们要的,不是让他去县衙大牢里走一遭,再被他用银子铺路出来。我们要的,是让他李满仓,在白石村,在他曾经称王称霸的这片土地上,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王婆子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东家的意思是……”
沈清徽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弧度,那笑容里,终于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属于前世太后的杀伐与掌控欲。
“他李满仓,不是一直以为,靠着几亩薄田,些许租子,就能永远做这白石村的主人吗?”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议事堂内,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今夜之后,他该彻底明白了——”
她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案上,身体前倾,目光如炬,直视着三人,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三人耳边。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冷静的宣告,带着一种已然掌控全局的绝对自信。
王婆子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激动得浑身发抖,仿佛看到了李地主那张老脸彻底垮掉的场景。周瑾深吸一口气,推眼镜的手稳定下来,眼中闪烁着对沈清徽这份魄力的敬佩。陈砺则是深深一躬:“请主子下令!”
“陈砺,”沈清徽目光首先落在他身上,“匪徒严加看管,确保万无一失。同时,护卫队全员戒备,工坊内外,尤其是李家庄园方向,给我盯死了!一只苍蝇也不准随意进出!我要让他李满仓,在绝望中度过今晚,感受一下什么叫瓮中之鳖!”
“是!”陈砺领命,眼中寒光凛冽。
“王婆婆,”沈清徽转向她,“动用你所有的人脉和眼线,将‘李地主勾结黑风寨土匪,欲绑周总监、毁工坊,幸被东家识破,人赃并获’的消息,在天亮之前,给我传到白石村,以及周边每一个村落的每一户人家耳中!要快,要准,要让他们都知道,他李满仓,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老婆子明白!”王婆子摩拳擦掌,脸上放出光来,“保管让那李扒皮臭名远扬,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
“周瑾,”沈清徽最后看向他,“你受惊了。但明日,工坊一切照旧,新生产线继续调试,甚至要比往日更显繁忙。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清徽工坊,不是几条臭鱼烂虾就能撼动的!稳住了内部,就是对外部敌人最有力的回击!”
周瑾重重点头:“姑娘放心,周瑾晓得!绝不会因这等小人,耽误了工坊正事!”
“好!”沈清徽直起身,环视三人,那股掌控全局的气势达到了顶峰,“各自去准备吧。明日太阳升起之时,便是他李满仓,在白石村彻底除名之始!”
三人轰然应诺,斗志昂扬地快步离去,分头行动。
陈砺如同融入夜色中的猎豹,迅速调动人手,将看守石屋的警戒提到了最高级别,同时,更多的暗哨被撒了出去,如同无形的罗网,将李家庄园隐隐包围。
王婆子则一头扎进了她那间小屋,将她那些散布在各村的“耳朵”和“嘴巴”全都调动起来。很快,几条黑影趁着夜色,如同鬼魅般溜出了白石村,奔向四面八方。消息如同瘟疫,在寂静的乡村暗夜里悄然传播、发酵。
周瑾回到他的研发工坊,虽然心绪难平,但他强迫自己专注于手头的图纸和数据,机器的轰鸣声,在此刻成了最稳定的安抚。
而沈清徽,独自一人留在议事堂。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深夜的寒风吹拂面颊,带走最后一丝因阴谋带来的阴霾。她望向李家庄园的方向,那里只有几点零星的、如同鬼火般的灯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
她不需要愤怒,不需要叫嚣。绝对的实力和碾压般的胜利,就是最响亮的耳光。
她在日记上,为这惊心动魄的一夜,也为这即将终结的旧时代,写下了最后的注脚:
“毒蛇已露獠牙,陷阱完美收网。口供在手,人心在我。今夜之后,白石村再无李地主立足之地。非我逼人太甚,实乃其自绝于乡里,自绝于生路。明日,当以雷霆之势,携煌煌民意,碾碎一切腐朽旧壳。这片土地,该换一个新主人了。第一卷,终局将至。”
笔落,烛熄。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大地,但白石村的许多人,却注定无眠。工坊核心区内,是磨刀霍霍、蓄势待发的锐气;而李家庄园里,则是坐困愁城、大难临头的死寂。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照亮那片已然易主的土地时,一场彻底清算的序幕,即将由沈清徽,这位真正的主人,亲手拉开。
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