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放学铃声刚响,我还沉浸在今天冉老师夸我字写得有进步的窃喜里,正低头收拾书包,琢磨着晚上回山洞是把那个鸡蛋煮了吃,还是留着明天早上吃。
突然,教室门口一阵骚动。几个同学惊叫着往两边躲闪。新来的杨思雨,看着我阴笑着,那张漂亮的脸变得狰狞,
我抬头一看,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中了!
大伯、三叔、四叔,还有奶奶!他们四个人,像四座黑塔一样堵在教室门口!奶奶脸色铁青,叉着腰,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大伯沉着脸,三叔和四叔则是一脸凶相,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教室里扫射,最后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
全班同学都吓傻了,鸦雀无声。冉老师也从讲台上站起来,惊讶地问:“唐学生(大伯的名字),你们这是做啥子?”
奶奶根本没理冉老师,直接伸出干枯的手指,尖利地指着我,声音像破锣一样响彻整个教室:“做啥子?抓贼!抓这个家贼!”
“轰!”我感觉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竟然找到学校来了!当着这么多同学和冉老师的面!
“你个砍脑壳的!丧良心的东西!还敢跑到学堂里来装模作样!”奶奶几步冲到我课桌前,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说!家里的菜刀!米!油!面粉!还有那口小锅!是不是你偷的?还有我那只下蛋最勤快的芦花母鸡!是不是你偷去吃了?”
同学们发出一片惊呼和窃窃私语。各种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惊讶的,好奇的,鄙夷的,看热闹的……小燕燕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我没有!”我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愤怒和羞辱而发抖,“是你们不给我饭吃!要把我饿死!我……”
“放你娘的狗屁!”四叔粗暴地打断我,一把揪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少在这儿装可怜!两三天不落屋,不是做贼心虚是啥?东西不是你偷的是哪个偷的?难道东西自己长脚跑了?”
三叔也在一旁阴恻恻地帮腔:“萍萍,小小年纪不学好,偷鸡摸狗,还学会撒谎了!跟我们回去!把事情说清楚!”
大伯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也是认定我就是贼。
冉老师想过来劝:“有话好好说,孩子还小,别吓着她……”
奶奶一把推开冉老师(其实没用力,但态度极其恶劣):“冉老师,你莫管!这是我们唐家的家事!这个女子无法无天,偷家里东西,还敢砍门槛!再不管教,以后就要杀人放火了!”
“砍门槛?”同学们又是一阵骚动。这个事可比偷东西听起来更吓人。
我百口莫辩,浑身冰冷。他们人多势众,根本不容我分辨。所有的脏水,所有的罪名,都一股脑地扣在我头上。
“走!跟老子回去!”四叔使劲拽我,把我往教室外拖。
我拼命挣扎,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不是怕,是屈辱!“放开我!我不回去!你们冤枉我!是你们先对不起我的!”
可我的力气哪比得过四叔?他像拎小鸡一样把我往外拖。我的书包掉在了地上,课本散落一地。同学们都吓得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
冉老师想拦,被大伯挡了一下:“冉老师,对不住,家丑不可外扬,我们先带她回去教育。”
我就这样,在全校师生异样的目光中,被我的亲叔叔和奶奶,像押犯人一样,连拖带拽地拉出了学校。那些目光,比奶奶的骂声更让我难受,像鞭子一样抽在我心上。
一路上,他们还在不停地骂。
“丢人现眼的东西!”
“唐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回去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村里的人听到动静,都跑出来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就是唐家那个萍萍,偷家里东西,被抓住了!”
“啧啧,这么小就敢偷东西,还砍门槛,真是造孽!”
“没爹妈管的孩子,就是野!”
我低着头,眼泪模糊了视线,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我不是贼!我不是!我在心里呐喊,可没人听得见。
我被他们粗暴地拖回了那个令我窒息的家院子。
一进院门,奶奶就把院门“哐当”一声关死了,像关押重刑犯。
三婶和四婶也在院里,抱着胳膊,冷笑着看着我,那眼神分明在说: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奶奶把我推到院子中间,像审问犯人一样:“说!偷的东西藏哪儿了?是不是在外面有野汉子接应你?”她连这种肮脏话都骂出来了。
“我没偷!”我梗着脖子,声音嘶哑地反驳,“那米面油,本来就有我爹妈的一份!那锅,那刀,是你们逼我的!鸡……鸡是我抓的,但我没偷!那鸡我也喂过!”
“还敢嘴硬!”四叔扬起手就要打我。
大伯拦了一下,但脸色也很难看:“萍萍,你把东西拿出来,承认错误,保证以后不再犯,就算了。”
“我拿不出来!”我豁出去了,大声说,“东西我用了!吃了!有本事你们打死我!打死我,我也说我没偷!是你们先不把我当人看!”
“反了!彻底反了!”奶奶捶胸顿足,“老大你听听!你听听这说的啥话!这是要气死我啊!这个家容不下她了!容不下了!”
三婶在一旁煽风点火:“妈,您别气坏了身子。要我说,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孩子,就得狠狠打!打怕了才记得住!”
四婶也附和:“就是!小小年纪就敢偷家里,长大了还得了?”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扭曲的、恨不得吃了我的脸,心里最后一点对这个家的留恋,也彻底熄灭了。
他们根本不在乎真相,他们只是想找个借口惩罚我,把我牢牢踩在脚下,或者……干脆赶出去。
我不再争辩了,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们,像看一群陌生人。
奶奶见我这样,更气了,对四叔说:“把她关进柴房!不准给她饭吃!不准给她水喝!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拿出来西,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柴房!那是比我的小黑屋更破更脏的地方,堆满了杂物和农具,又黑又潮,还有老鼠!
四叔粗暴地把我推进了柴房。里面一股霉味和灰尘味,呛得我直咳嗽。
“哐当!”柴房的门被从外面锁上了。光线从门板的缝隙里透进来几条,灰尘在光柱里飞舞。
我靠在冰冷的、布满蜘蛛网的墙壁上,慢慢滑坐到地上。
外面,传来他们胜利般的议论声和奶奶依旧不依不饶的骂声。
“贼”这个名字,像一盆脏水,彻底泼到了我身上,洗也洗不清了。
黑暗和绝望,再一次把我吞没。
但这一次,我心里没有害怕,只有恨。
冰冷的,坚硬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