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星矢的脚踏出双鱼宫那沾染着玫瑰残香与英雄血迹的门槛时,他看到了。
在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由无数阶级铺成的圣域之路上,高悬于顶点,独自沐浴着清冷星光的宏伟建筑——教皇厅。它像一尊沉默的巨兽,盘踞在十二宫的终点,俯瞰着整片大地,庄严、神圣,却又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里,就是一切的起点,也必须是这一切的终点。
身后,传来沉重而疲惫的脚步声。瞬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那张总是带着温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倦意与担忧,他勉力跟了上来,声音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星矢……”
星矢没有回头。他不能回头。一旦回头,那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或许就会在看到同伴们的惨状后彻底断裂。他的身体像一架濒临散架的机器,每一块骨骼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肌肉的酸楚早已化为麻木的剧痛,五脏六腑仿佛被灼热的火焰炙烤。覆盖在身上的天马座圣衣,此刻不再是守护的铠甲,而是承载了太多伤痕与裂纹的沉重枷锁。血液的铁锈味充斥着口腔与鼻腔,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口那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他不能停下。
“瞬,你留下来,照看大家。” 星矢的声音嘶哑,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眼神中,燃烧着最后的、也是最璀璨的火焰,“剩下的路,我一个人来跑就足够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瞬说的,不如说是对他自己,以及那些已经倒下的同伴们说的。
他将紫龙那份愿意为信念付出觉悟,将冰河那份冻气中炽热,那瞬的那份温柔,将一辉那份化作凤凰灰烬也要同归于尽的骄傲……所有同伴的希望,所有牺牲的意志,所有未尽的誓言,在此刻,全部背负在了自己那残破的身体之上。
他不再仅仅是星矢。他是雅典娜最后的箭,是青铜圣斗士们燃烧到极致的共同意志的化身。
他沿着最后的阶梯,向着终点,发起了生命中最后的冲刺。
脚下的石阶冰冷而坚硬,每一步踏上,都仿佛踩在自己的灵魂之上。风声呼啸,掠过耳畔,不再是自然的低语,而是如同无数怨灵的嘲讽,试图将他吹倒。在他的视野尽头,圣域时钟上,那代表着双鱼宫的第十二团火焰,正在夜风中剧烈地摇曳,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就在星矢的意识因失血与疲惫而开始阵阵模糊的途中,两股强大、庄严、而又无比熟悉的小宇宙,没有任何征兆地,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清晰地响起。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灵魂与灵魂之间的直接共鸣,是超越了生与死的宇宙回响。
一股小宇宙充满了正义的炽热与沉痛的悲壮,那是射手座的黄金之魂!
“听着,星矢!” 艾俄洛斯的声音如同洪钟,在星矢的精神世界中庄严地响起,“现在,我们将告诉你一切的真相。十三年前,那位被誉为‘仁、智、勇’兼备,深受所有圣斗士爱戴的真正教皇史昂,早已被撒加——双子座的黄金圣斗士——在占星楼之上,残忍地杀害!”
这道讯息,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星矢混沌的脑海!
紧接着,另一股冷静、锐利、仿佛能斩断一切迷惘的小宇宙,精准地切入进来。那是摩羯座的圣剑之魂!
修罗的声音则显得异常沉稳,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平静,补充道:“撒加是一个拥有双重人格的男人,星矢。蓝头发时的撒加他善良的一面,纯净而高尚,曾被圣域所有人誉为‘神的化身’,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但他灰白色头发时邪恶的一面,却充满了无尽的野心与黑暗,妄图以神的名义,取代雅典娜,用他自己所信奉的‘绝对力量’来支配整个动荡的大地!”
两股小宇宙带来的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让星矢踉跄了一下。他看到了模糊的幻象:一位慈祥的老者在星空下倒地,以及一个英俊男子脸上闪过的狰狞与痛苦……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盘踞在圣域心脏长达十三年之久的、最深沉的黑暗!
“星矢,你最终的任务,不是在教皇厅与他决一死战!” 艾俄洛斯的声音变得无比急切,充满了对雅典娜安危的担忧,“你的实力还不足以战胜他!你的目标,是穿过教皇厅,抵达位于其后方的雅典娜神殿!传说中,神殿内那座巨大的雅典娜神像,她的右手之中,握着可以化解世间一切邪恶的‘胜利女神之盾’!只有用那面盾牌的光芒,照射在城户沙织小姐的身上,才能化解那支已经射穿了她胸膛的黄金箭!”
全部的真相,最终的使命,在这最后的一刻,如同拨云见日,完全明了!
原来,战斗的终点,不在教皇厅,而在更远的地方!
“我明白了……”星矢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愤怒与决绝的意志。他将小宇宙最后的一丝一毫都压榨出来,速度再次提升,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流星!
轰!!!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脚踹开了教皇厅那两扇雕刻着神话、沉重得如同山峦的大门!
“撒加——!!!”
伴随着他愤怒的咆哮,空旷、宏伟的大厅内部景象映入眼帘。巨大的廊柱直插穹顶,星光透过高处的窗格洒落,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整个大厅显得静谧而诡异。在大厅的最深处,那象征着圣域至高无上权力的王座之上,只有一个戴着狰狞面具的神秘身影,静静地坐在那里。
撒加缓缓地站起身,在那空洞的面具之下,发出了低沉、沙哑,仿佛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笑声。
“呵呵呵……终于来了吗,跨越了十二宫的……虫子。”
撒加的小宇宙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洋,缓缓弥漫开来,充满了善与恶、神圣与邪恶交织的矛盾气息,那股庞大的压力,甚至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撒加抬起手,动作优雅而缓慢,摘下了那张象征着圣域至高权力的狰狞面具,以及覆盖了整个头部的、华丽而威严的教皇头盔。
露出的,是一张英俊得如同天神的、轮廓分明的面孔。他的脸庞充满了威严与力量感,本该是正义的化身,此刻却被一种无尽的邪气所笼罩。此时他灰白色的头发,在星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初次见面,天马座的圣斗士。” 他张开双臂,姿态狂傲,仿佛在拥抱属于自己的世界,“我,就是圣域新的统治者,双子座的黄金圣斗士——撒加!”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充满了磁性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雅典娜的仁慈与软弱,无法守护这片即将面临诸神威胁的大地!” 撒加高声宣布着自己的野心与哲学,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雅典娜理念的鄙夷,“她的‘爱’,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过是可笑的!唯有我!唯有我这样拥有绝对力量、能够洞悉一切、主宰一切的强者,才有资格成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引导这个愚昧的世界走向真正的和平!你们所谓的‘正义’,不过是弱者面对强者时发出的、毫无意义的悲鸣!”
星矢的小宇宙燃烧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愤怒让他暂时忘记了伤痛:“住口!你这个篡夺了圣域名号、杀害了恩师、欺骗了所有人的恶魔!”
“恶魔?” 撒加轻蔑地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一丝怜悯,“就让你这只无知的蝼蚁见识一下,‘神’与‘恶魔’之间,那令人绝望的差距吧。”
他甚至没有走下王座的台阶,只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对着全力戒备的星矢,轻描淡写地,抬起了一根手指。
“我将剥夺你的全部世界,让你在无尽的虚无与绝望中,忏悔自己的无力与渺小!”
一股无法抗拒的、足以毁天灭地的庞大小宇宙瞬间笼罩了星矢!那并非直接的物理冲击,而是对“存在”本身的无情剥夺!星矢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无形的漩涡,整个世界正在被一层层地、冷酷地剥离!
首先是触觉。覆盖身体的圣衣那冰冷的金属感消失了,脚下坚实的地面仿佛化为虚无,就连身体内部那撕裂般的剧痛也感觉不到了。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与世界失去了第一层联系。
然后是听觉。撒加那狂傲的笑声、大厅内呼啸的风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归于死寂。那不是安静,而是声音这个概念本身的消亡,是一种能把人逼疯的、绝对的虚无。
紧接着,嗅觉与味觉也随之而去。空气中那淡淡的石尘味、口中浓重的血腥味,都在一刹那间被抹除,世界变得无嗅无味。
最后,是视觉。撒加那张邪气凛然的脸、教皇厅宏伟的廊柱、从窗外透入的星光……所有构成他视野的光与影,如同被投入浓墨的画卷,迅速褪色、溶解,最终化为一片纯粹的、没有任何参照物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黑暗!
触觉、视觉、听觉、味觉、嗅觉……人类感知世界的所有桥梁,在这一刻被撒加无情地尽数斩断!星矢的意识被彻底囚禁在了一个黑暗、无声、无感、无味的绝对虚无之中,连自己的存在都开始变得模糊。
在这无尽的黑暗与孤独中,他轰然倒地。
“结束了。” 撒加看着如同死尸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星矢,发出了轻蔑而满足的狂笑。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场无趣的、早就注定了结局的闹剧。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在那绝对的虚无之内,那本应彻底熄灭的、属于天马座的微弱小宇宙,竟如同风中残烛,再次凭借着某种超越了感觉、超越了肉体的纯粹力量,顽强地、颤抖地,燃烧了起来!
那不是源于肌肉,不是源于神经,而是源于灵魂最深处的呐喊。
“为……为了……雅典娜……”
一个微弱的、不成句的念头,在星矢那被封闭的意识中响起。
紧接着,那具失去五感、如同空壳般的身体,竟然违反了所有物理定律,凭借着铭刻于灵魂深处的本能,再次晃晃悠悠地、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
“什么?!” 撒加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被冒犯的暴怒,“你这只……打不死的蟑螂!”
一个失去了全部感官的人,为何还能站起?他凭什么还能燃烧小宇宙?这种超越了他理解范围的顽强,彻底激怒了撒加作为“神”的骄傲!
他高大的身影瞬间从王座上消失,下一刹那,已经出现在摇摇欲坠的星矢面前。他那蕴含着毁灭性力量、足以轰碎星辰的光速拳,没有丝毫留情,狠狠地轰击在星矢的胸口!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星矢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沿途洒下一串鲜红的血珠,最终重重地撞在教皇厅后方一根巨大的石柱上,发出一声巨响后,滑落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圣衣的胸甲部分,已经完全碎裂。
“这一次,看你还如何站起来!” 撒加高高举起手,小宇宙凝聚于掌心,准备发出终结一切的最后一击。
就在这时——
锵!!!
一声清脆得如同龙吟的锐响,撒加那足以粉碎星辰的拳头,被一只覆盖着黄金的、边缘锋锐得仿佛能切开空间的手刀,稳稳地、精准地架住了。两股顶级小宇宙碰撞产生的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轰然扩散,将大厅的地板震出道道蛛网般的裂痕!
一个冰冷而沉稳的声音,响彻整个教皇厅,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的对手,是我。”
修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撒加与星矢之间。眼神平静如渊,却又锐利如刀,死死地锁定着撒加。
紧接着,另一道金光一闪,手持黄金弓箭的艾俄洛斯也如同凭空出现一般,降临在了,修罗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他那张正直而英武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对挚友堕落的悲痛与滔天的怒火,怒视着撒加。
“艾俄洛斯……修罗……” 撒加看着这两个本应一个早已死亡、一个忠心不二的男人,一个是他十三年来最大的心病,一个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此刻却并肩站在自己面前,他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扭曲,“你们……终于一起来送死了吗!”
“艾俄洛斯,” 修罗的目光却没有离开撒加分毫,他的语气冷静得可怕,“这里交给我。十三年前由我‘斩断’的因果,今日,也由我来亲手斩断。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艾俄洛斯一愣,但当他看到挚友那不容置疑、充满了深邃智慧的眼神时,他明白了。这是属于修罗的战斗。
修罗转向那倒在血泊中、尚存一丝微弱气息的星矢,用小宇宙将最后一句话传入他的潜意识:“去吧,天马座!带着我们的希望,去拯救雅典娜!”
一股柔和的小宇宙从他身上发出,托起了星矢的身体,将其送向后方雅典娜神殿的方向。
随后,修罗转过头,面对着艾俄洛斯,下达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包括艾俄洛斯自己和暴怒的撒加——都意想不到的、堪称诡异的指令:
“去一趟巨蟹宫。”
艾俄洛斯眼中充满了困惑。巨蟹宫?那里现在应该只剩下迪斯马斯克这个已经被圣衣抛弃失去力量的人。
修罗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继续说道:
“然后,把迪斯马斯克……那个已经被圣衣抛弃的男人,给我带到这里来。”
他顿了顿,眼眸中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深沉的精光。
“我需要他的能力,我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