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平手腕一抖,百锻纹兵便划过一道寒光,精准地落向身旁副将李勇手中。
李勇下意识接住,入手便觉分量恰到好处,刀身弧度流畅自然。
他细细端详,指尖抚过冰凉刀面上那若流云、似水波的玄奥纹路,
眼中瞬间迸发出炽热的光芒。
他反复摩挲,屈指轻弹,听着那清越悠长的颤音,
忍不住凌空挥动两下,破风声凌厉而顺畅。
“好刀!真他娘的是把好刀!”
李勇爱不释手,赞叹连连,“大帅,这宝贝……”
韩平没理会他那点小心思,目光转向李勇和王师傅,沉声问道:
“此刀,依二位看,该如何定价?”
王师傅沉吟片刻,恭敬回道:“禀大帅,依老夫之见,
单论其坚韧与锋利,已稳入中品锐器之列。
寻常锐器,下品作价五十灵石,中品一百,上品则需二百灵石。”
韩平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回李勇手中那纹路天成的长刀上,眼中精光闪动:
“嗯,中品锐器,一百灵石。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笃定:
“此等天成纹路,见所未见,本身就是最大的亮点。
对那些讲究器物风雅的世家子弟,或是追求神物自晦的修士而言,
仅凭这独一无二的品相,溢价三成,也绝非难事。
此纹,正是画龙点睛之处,价值就在于此。
即便保守些,只按一百灵石算……”
韩平的声音陡然拔高:“一百灵石,便是一万两雪花银!”
李勇这时突然回过神:
“我军每月所需粮草不过三千石,所费至多两千两白银。
这一把刀,便能换来五个月的粮草!”
“粮草无忧矣!”韩平陡然转身。
帐中先是一静,随即,一股难以抑制的振奋之情在每个人脸上浮现。
韩平的话语如一道惊雷,在陈飞心中炸响。
“一把刀……五个月的粮草?”
陈飞怔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早知道修行界与凡俗有差距,却未曾想到这差距竟是如此悬殊。
凡间铁匠铺里,一把铁刀不过数两银子;
而在这里,一柄锐器竟能抵得上万两白银!
但这份震惊只持续了片刻。
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此界的锐器,本非凡物。
要么需要千锤百炼,耗费无数精铁与匠人心血,在万千次锻打中偶然得之;
要么就必须掺入玄铁,再请炼器师以真火淬炼,耗时良久。
如此看来,锐器定价高达数十甚至上百灵石,实在寻常。
想通了这一层,陈飞心中豁然开朗。
他看向那柄流转着云纹的百锻纹兵,目光已清明。
“大帅明鉴。”他沉稳开口,
“此刀虽由我等以新法锻造,省却了玄铁与修士真火之耗,
但其工序之繁复、对匠人技艺要求之高,依然远超寻常军械。
更重要的是,其上的天然纹路独一无二,在市面上绝无仅有。
依我之见,以此刀的品质与独特,定价百枚灵石,非但不算高昂,反而颇具诚意。”
韩平闻言,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会心笑意。
心道这小子看着斯文,下手可真够黑,不过这正对他的胃口。
他颔首道:“既然如此,‘纹兵’之事便全权交由你小子负责。
首要确保品质,每月对外售出一件即可。”
“遵命!”陈飞肃然领命。
帐中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徐博达等人下意识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
大帅治军,向来法度森严,在正式场合更是注重上下尊卑。
这声带着些许亲昵、甚至有些江湖气的“小子”,从他口中吐出,着实罕见。
诸葛明手中羽扇微微一顿,看向陈飞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
连一直沉浸在纹兵中的李勇,也不由得抬了抬眼,深深看了陈飞一眼。
陈飞也敏锐地察觉到差别,心头先是一凛,随即涌上一股复杂的暖流。
他再次躬身,声音愈发沉稳:“末将领命,必不负大帅重托。”
韩平仿佛并未察觉自己一句话在帐内激起的涟漪,
目光投向城头大旗,只是那紧抿的嘴角,似乎柔和了些许。
帐内众人犹自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与微妙氛围中,
却见陈飞目光一转,落在了紧攥着纹兵的李勇身上。
陈飞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戏谑,故意清了清嗓子,伸出手道:
“李将军,刀也试了,赞也叹了,这纹兵……该还回来入库了吧?”
李勇闻言,脸上痴迷的神情瞬间一僵,握着刀柄的手下意识又紧了几分。
他看看手中寒光流转的长刀,又看看陈飞,嘴唇嗫嚅了几下,
那张平日里声若洪钟的粗豪面孔,此刻竟憋得有些发,嘴唇嚅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有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那副窘迫难言又万分不舍的模样,与平日的形象判若两人。
陈飞将他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李将军既如此喜爱,不如就请将军代执此刀。
纹兵初成,正需沙场猛将验其锋芒、试其韧性。
将军在实战中若察觉任何不足,还望不吝指教。”
李勇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陈飞这是既全了他的面子,又给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他心头一热,这位年纪轻轻的参军做事当真滴水不漏。
“参军放心!”李勇抱拳应声如钟,
“此等重任,俺老李义不容辞!定不负参军所托!”
说罢,他珍而重之地将纹兵佩在腰间,动作间已全然不见先前的窘迫。
陈飞告辞众人,与王师傅回到炉火正旺的工坊.
刚踏入大门,王师傅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参军,方才在帐中不便细说。
那第一把刀,老夫回头细想,实在粗糙得很。
无论用料、构思、纹路控制,都存在不少问题……”
陈飞微微颔首,脸上不见丝毫意外:“王师傅果然高明,
此刀本就是为了验证工艺,能成其形已属不易,从未想过要将其售出。”
他走到堆放玄钢的材料架前,随手拈起一块,语气转为沉肃:
“既然问题都已清楚,接下来的十把刀,就请诸位老师傅放手施为。
锻造过程我不插手,只等最后看结果。”
他目光扫过工坊中一众匠人,言语间充满了信任:
“十把刀成后,由我来做最后评判。
我们要选出的,是那把构思、纹路、品质都无可挑剔的完美之作。”
说到这里,陈飞眼中闪过一抹笃定的光芒。
历经两世积累的直觉在告诉他:
只要拿出真正极致的作品,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第033章 流氓隐患
陈飞离开之前,盯住王师傅的眼睛,最后叮嘱道:
“王师傅,这十把纹兵,我不求快,只求稳。
每一把,都须倾注全力,务求在上一把的基础上有所精进。
每完成一把,诸位务必坐下来细细复盘,得失优劣皆要剖析分明。
更重要的是——”
他语气加重,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匠人:
“所有心得,无论巨细,都必须形成文字,记录在册。
我们要的,不仅是十把好刀,更是一套日后可以传承、可以依循的‘纹兵锻造法’。”
“参军思虑周全,老夫明白了!”
王师傅欣然领命,心中激荡不已。
放在以前,他不过是一名军中普通的炼器师。
终日与凡铁为伍,何曾有机会亲手处置如此珍贵的玄钢,
更遑论主导锻造中品锐器这等重任了。
这是挑战,更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带着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与使命感,王师傅立刻着手安排。
他将日常普通军械的锻造事宜全权交由铁中棠统筹管理,
自己则与另一位技艺精湛的老搭档,
再带上两名最为机敏沉稳的徒弟,
组成了一个精干的四人小组,
心无旁骛地投入到了纹兵锻造之中。
纹兵之事既已安排妥当,陈飞便不再在工坊久留。
陈飞回到农庄书房,独坐案前沉思。
军中诸多难题萦绕心头:
士卒受伤后恢复缓慢,战场上缺乏有效治疗手段,对敌方式单一……
千头万绪,都需要解决……千头万绪,皆需解决。
他揉了揉眉心,将这些纷杂的念头暂且压下。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眼下,稍微有点具体思路的,似乎只有疗伤这一项了。
既然粮草危机已见曙光,正好可以腾出手来尝试一下。
“成与不成,总需试过才知。”
他不再犹豫,取来木炭,铺开一张素白绢布,
凭着记忆与理解,开始勾勒一套奇特的器具图形。
那是由多个铜制容器、弯曲导管组成的复杂系统,
部件之间环环相扣,在此界之人看来,形态着实古怪。
画毕,他当即唤来铁中棠,吩咐道:
“铁叔,你即刻安排信得过的匠人,照着这套图纸,用最好的铜料打造出来。
记住,各部件连接处务必确保气密,不得有丝毫泄漏。”
铁中棠双手接过绢布,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紧紧皱起。
他自认见识过不少军中器械与匠造之物,
可图纸上这弯弯绕绕、如同怪异藤蔓与釜罐结合的东西,他竟完全看不透其用途。
“三少爷,这是……?”
“此物或关乎将士性命,先照做便是。”陈飞没有多作解释。
这时,老管家周福匆匆赶来:“三少爷,老爷请您想办法。
近日镇北县流民聚集,府上护卫都在农庄,
县城府邸实在空虚,能否请大帅调派几位军士回府护卫?”
“流民?”
陈飞眼中一亮,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
“福伯,这些流民什么来历?”
周福忙道:“一部分是地门关裁撤的民夫,另一部分是因春旱绝收的农户……”
“地门关……春旱……龙江……”
陈飞喃喃自语,一个计划在脑中迅速成形。
他叮嘱铁中棠抓紧打造,随即点了六名军士:“随我回县城府邸。”
马车驶向县城,越是靠近,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毒辣的日头下,官道两旁挤满了流民。
他们衣衫褴褛,在破布搭成的窝棚里躲避酷暑,热风中弥漫着腐臭的气味。
孩童虚弱的啼哭不时响起,很快就被大人沙哑的呵斥打断。
见到陈飞的马车,几个年轻流民挣扎着想上前乞讨,却因体力不支跌坐在地。
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抬眼,又低下头去。
路旁的树皮已被剥光,露出白森森的树干。
远处土坡上,妇人孩童正在挖掘草根,枯瘦的手指刨着干裂的土地。
一个老丈颤巍巍地捧着半碗浑浊的泥水,水底沉着几根嚼不动的草根。
几个孩童在为争夺一块干硬的树皮撕打,
那树皮在他们眼中却成了难得的吃食。
陈飞默默注视着窗外,心情愈发沉重。
眼前的景象,比他三个多月前离开县城时所见还要凄惨数倍。
那时流民虽也面黄肌瘦,至少还有力气行走乞讨;
如今却大多瘫倒在地,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
先前路旁尚有些许杂草可食,现在连草根都被挖尽,只剩下光秃秃的黄土。
最让他心惊的是那些孩童——
上次还能看见他们在路边追逐,如今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蜷缩在父母怀中,连哭声都变得微弱。
这才三个多月……陈飞喃喃自语。
车夫听见这话,低声回道:三少爷有所不知,
最近从北边又涌来大批流民,听说那边旱情更重……
陈飞的目光落在一个妇人身上,她正将嚼碎的草根渡给怀中的婴孩——
那草根显然难以下咽,孩子不断作呕,却因饥饿不得不吞咽。
停车。陈飞突然说道。
他走下马车,热浪裹挟着腐臭扑面而来。
流民们见这位衣着整洁的公子下车,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却连上前乞讨的力气都没有。
陈飞走到那个争夺树皮的孩童身边,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分给他们。
孩子们先是愣住,随即疯狂地抢夺起来,生怕慢了一步就再也得不到。
福伯,陈飞转身对老管家说,
回去后立即开仓放粮,先在城外设几个粥棚。
可是三少爷,家里的存粮……
照我说的做。陈飞语气坚决,
这些流民若是饿极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施粥既是为他们,也是为陈家。
他重新登上马车,最后望了一眼这片人间地狱。
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渐渐清晰——
这些流民,或许正是解决地门关困境的关键。
马车驶入城门,景象骤变。
与城外奄奄一息的流民不同,城内聚集着不少身强力壮的流民。
他们三五成群,眼神凶狠地打量着陈飞的马车。
这些是最近形成的帮派,
福伯低声道,专门勒索商户,连官府都奈何不了。
前方传来骚动。
几个彪形大汉正围着一家粮店,店老板跪地哀求:
各位好汉,这个月已经交过三次保护费了!
为首刀疤脸一脚踹翻老板:少废话!拿不出银子就用粮食抵!
一队衙役慢悠悠走来,刀疤脸塞过一锭银子,捕头掂了掂竟转身离去。
福伯叹息:官府都和他们勾结了。这个月已有三家铺子被逼关门。
陈飞目光转冷:回府后请路队正来见我。是时候清理这些蛀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