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玄山乃是道门正宗,自然不缺此类秘法,故而路宁所凝聚的这艘生死金舟坚固异常,载着他原本弱小的神识灵觉入了识海迷雾,完全不受迷雾侵蚀,在雾中披荆斩浪一般疾行,搜寻着那藏匿于不可知处的一点识海核心。
“眇眛哉其玄乎,绵邈乎其远也,是之曰识,神酝内中,一灵光乎日月,迅乎而电驰……”
“倏然而华逝、缥缈而星流、滉漾而渊澄、雾霏而云浮……沦幽明而下降,凌宸极而上升……”
“湛露不能等其柔,方而不矩,圆而不规,来焉莫见,往焉莫追……”
路宁神魂之中不住浮现紫府玄功之中关于识海核心的描述,按着师门典籍的记载感应着那玄之又玄的一点灵机,只消略微生出一点感应,不论识海多广多大,这一艘生死金舟便可以破开障壁,将神魂载去非有非非有的彼端。
奈何这一搜寻便是十数日过去,任凭路宁如何沉浸其中,却始终生不出一点感应,凝聚生死金舟的真气却堪堪耗尽。
若不是生死金舟法本就有锚定识海之能,路宁刚一察觉金舟真气不济,便当机立断返程,否则分出的这一点神识灵觉只怕在真气之舟溃散后再也脱离不了识海迷雾,就此湮灭无踪。
这也还罢了,若是紫府玄功的核心种子符箓也迷失在识海迷雾之中,路宁一身真气立刻就要失控,怕是转瞬间就得走火入魔、修为尽丧了。
还好他如今得了温半江真人亲炙,又有一众好友可以交流修行经验,早知道其中凶险,这才避开危局,虽然未能成功淬炼识海,但只是真气大为折损,未曾伤到根本。
“呼!想不到淬炼识海居然如此之难,远比丹田与心宫两处要凶险!只是若依着师父教导和紫府玄功的秘诀,我先前并未走错路数,为何却没法感应到识海核心之处?”
路宁努力了十数日功夫,却是连识海核心的影子都未摸着,出定之后又觉察出真气大为损耗,故此一边默运紫府玄功重新调和真气,一边在心中暗自懊恼。
毕竟他自入修行之道以来,虽不能算是一帆风顺,但也真是少遇挫折,尤其是在修行本身上,除了当初因为被温真人责罚五年不许突破境界之外,一路上无论什么关隘都是一蹴而就,甚至还有恶斗之时打破地关之壮举。
如今虽然四境未成,竟然提前将心脏、肝脏、肾脏淬炼成功,阴阳有无形真气也已经大成,论起修为成就,便是许多初入四境之辈也未能做到,可见路宁境遇之好、修为之勤,天赋道心也真是不俗,方能有此成就。
而这次眉心识海之挫,还是他第一次修行冲关破境失败,饶是路宁多年来反复磨砺道心,本性也颇豁达,但初次遇上这种事情也还是有些沮丧。
好在重新调匀真气的过程中,路宁已然慢慢将心情平复过来,依靠时间流逝逐步恢复了平和自然的心态。
不过这一次淬炼识海失败,于神识灵觉和真气的损耗都极大,没有半个月的修养,肉身与真气绝难恢复到巅峰状态,因此路宁也不能再接再厉继续冲关,只得暗叹了一口气,撤了洞府禁法出关。
他本待要寻师父温真人或马奇师兄求教一番,探讨修行失败的经验,却不想青白童子说,温真人与马师兄依旧外出未归,只得喟叹一声,到雪竹洞之外略转了几转,看了看山景,散了散心,之后便打算依旧回自家洞府修行。
只是路宁却忽然想起,徐之溪师伯亦是元神,修为之高深殊不在师父之下,何不径去请教一番?
毕竟似这等修行上的疑难,还是须得诚心求教师门长辈才是。
想到此处,路宁便又去了一趟珠帘洞,到了彼处,守洞的大豹见是熟人,便道:“路宁你可是来寻老爷的?却是不巧,老爷去灵都峰助掌教真人和卢真人祭炼洞天大阵了,怕不是几十年内都不得清闲。”
路宁闻言不禁有些踌躇,“想不到徐之溪师伯也不在洞中,莫若去求教大师兄李元阳?”
他正要告辞,突然想起前些时日师父曾叫仲孙厌去诸天派一行,此事正是自家引发,因此不免问道:“既然徐师伯不在,仲孙师兄可回山了吗?”
那大豹闻言回道:“仲孙小老爷倒是在洞中,你若有事,便自去寻他吧。”
路宁欣然入内,一见仲孙厌,却是面色轻松,周身气息圆融,便知他诸天派一行当未遇到什么问题。
拱手深施一礼,路宁诚恳谢道:“为了小弟不成器,倒叫仲孙师兄辛苦多日,路宁着实心中有愧。”
仲孙厌相貌类似孩童,其实却是修行了近三百载的大高手,实打实的第五境巅峰修为,金丹已然九转,比马奇还厉害不少。
故而诸天派一行,对他来说不过等闲尔,当下笑着回道:“路师弟这却是见外了,你我份属同门,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便是温师叔不派童子来,若是听闻了此事,我少不得也要去匡庐洞天一趟论论这个道理。”
路宁便问起仲孙厌此行经过,仲孙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在诸天派中也有熟人,那日奉了温师叔之命去了庐山,便请了几个相熟的朋友打听了为难师弟的到底是哪些人,原来却是三个不成器的金丹。”
“我便请这些朋友做了见证,堂堂正正约斗三人,那黄周秦是个首恶,寿数也快尽了,我便给了他一剑,余下两人算是从犯,被我用元磁神电破了真气,废了修为。”
仲孙厌语气十分轻松,路宁却听得目瞪口呆。
他本以为温半江真人派了仲孙厌这后辈弟子去诸天派,最多以礼数通禀诸天派中的前辈,将事情分说清楚,请求诸天派中高手耆老对黄周秦、黄震等人加以责罚也就是了。
却不想仲孙师兄看去宛如孩童,法力居然如此之强,性情如此之暴烈,黄周秦乃是积年金丹,又出身诸天派这等大门户,还是破鸿道君的亲传弟子,他轻描淡写说杀就杀了,连带两个帮凶韦青和花雨道人都吃了挂落,废了一身修为,这岂不是和诸天派结下了生死大仇?
仲孙厌也知道路宁对修行世界许多约定俗成的惯例不太清楚,便解释道:“天下各家各派修行之士无数,切磋比试或者真有争斗也在所难免,那同等境界之间法力有高有低,若斗法敌人家不过,便是身死道消也无什么话可说,只是若仗着境界高人一等以大欺小,便是犯了忌讳,各家各派都不能容。”
“如路宁你这般三境的后辈,被三个金丹不顾身份追杀,便是我紫玄山占了天大的理,休说区区一个黄周秦,便是将这三个金丹一并斩了,破鸿道君他老人家或是姜夔之真人见了我也不能如何。”
“而且此事还不算完,师弟你是为了他诸天派之人脱困,这才送丹而去,日后玉华子若是能脱身出来,少不得还得给紫玄山以及路师弟你一个说法。”
“话虽如此说,却是让仲孙师兄以身犯险了,此事就该日后我自家去了断才是。”
路宁稳了稳心神,由衷地说道,他倒不是可怜黄周秦这几个老货,实在是觉得为这些事劳烦师兄甚是过意不去。
仲孙厌听了却不以为意,“此事乃是他们诸天派欺压到我紫玄山头上来了,做师兄的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