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路宁闻言沉思了片刻,他在刘府中走了许久,都不曾察觉到半点异样,直到看到这幅画方才若有所觉。
倒不是因为那画中人兽古怪,也不是因为画质为兽皮所制,而是因为那画的笔法古拙苍劲,极有意韵,而且并非是人间画师惯常的画法,其中几笔倒似是修行之辈画符的根底,并且偏向魔门一路。
紫玄山虽然是道门正宗,但其实并不擅长符法,五大真传之中也没怎么涉及符箓之道。
但有道是一法通万法通,路宁虽然没正经学过符法,好歹也修行了十来年时间,各种阵法、道法、法宝飞剑中的符箓之形也见过不少,而且他还在锁魔镜中见过一本《青面六臂魔经》,对魔门符法也不算完全陌生。
故此一见那画,他便觉得莫名有几分熟悉之感,因此方才停步,继而发现画像和画纸的古怪。
“刘尚书,不知可否让贫道细细看看那幅画?”
刘昰忙道:“院主尽管看,若是不愿踏入贱妾房舍,我这便叫人将那画取出来。”
“这却是不需。”
路宁摇了摇头,踏步入内,齐王、刘昰、黄睛童子正要跟着进去,路宁一回头看了三人一眼,表情似笑非笑,“殿下,刘尚书,还请外边稍待,免得有所惊扰,黄睛,你护着两位。”
齐王与刘昰一怔,还未想明白清宁院主所说惊扰为何,就见这个黑袍道人已经走到了古画之前。
路宁上下打量了那画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方才微微一笑,挥袖一拂,一道耀目之极的雷光便照在那古画的画芯之上。
只听得一声怪啸立时响彻小院,仿佛婴孩啼哭一般,那画的画芯模糊一片,仿佛一道门户一般,从内中跃出一只猛兽来,与原本画像那人座下的怪兽一般无二,宛如小牛犊子般大小,透过雷光,张着血盆大口直扑路宁而来。
房外的两个凡人吓得猛然惊呼起来,黄睛童子得了老爷吩咐,早有准备,当下一手持杖当先,另一手将两个人一圈,如弄雏鸡一般将齐王与刘昰圈到身后护住。
至于路宁,他瞧出画中古怪后用雷法将其照破,本拟其中虽然暗藏玄机,但有阴阳有无形雷罡催动的雷光照住,料也无妨。
却不曾想到有如此一头怪兽猛扑而出,其速比电光还疾,远超他的想象不说,那么厉害的阴阳雷罡居然也丝毫不曾拦阻住怪兽半分,甚至连迟滞片刻都不曾做到。
路宁不敢怠慢,身形电闪,脚尖一点地便自屋中退出,同时扣指一弹,十余道剑气飞射而出,分别取向怪兽的双目、咽喉、口鼻等要害,倒也不是指望这些离合阴阳剑气就能斩杀了怪兽,只是意图阻碍罢了。
却不想那怪兽居然未曾躲闪,十余道剑气全都射中却纷纷透体而过,射入房舍之内,将大半面墙上射出十余个棱角锐利的孔洞。
但那怪兽本身却是仿如未觉,依旧来势不减,正往路宁脸上扑来。
“咦,此兽莫非?”
路宁瞧出这东西的古怪,似乎介于虚幻之间,猛然想起一事来,心头忽然有了想法,于是按着紫府玄功之中的法门,稳守识海不动,本身却是不避不让,任由那兽扑中自己。
却见这怪兽明明偌大身躯,扑中路宁的一瞬间便自踪迹全无,再看路宁他人,却是呆呆站在原地,彷如木雕泥塑一般不动了。
黄睛童子顿时大惊,正要上前探看,路宁已然周身一颤,恢复了过来,然后若有所思的长出一口气,接着手掌一转,托出三颗晶莹剔透的果子来。
齐王与刘昰不明所以,还在一边心惊于路宁张手就是雷光飞剑,宛如神将天王一般,一边左张右望那猛恶怪兽的行踪,疑惑这等庞然大物的去向,浑没发觉路宁的神色异样。
路宁无端端得了些好处,一抖手便将掌中的果子收了,伸手一招,那房中的画卷凭空飞到他手上,齐王刘昰再定睛一看,这画上已然空空如也,只是一卷兽皮了。
随手用阴阳有无形雷罡的法力一震,把兽皮连同装裱画轴等统统震为齑粉,路宁方才迈步走到两人与黄睛童子身边,叹息道:“今日却是让贫道开了眼,想不到在尚书府邸中作祟的居然是这等东西。”
“便是贫道,也只在师门典籍上见过记载,想不到如今却有机会亲眼得见。”
齐王与刘昰急忙问道:“敢问院主,方才那恶兽究竟是什么东西,怎得突然自画上出来?如今又跑去了何处?”
路宁又叹了一口气,“此乃是道门相传的一种异兽,据说有域外一种极诡异魔头梦魔的血脉,故此名曰梦兽,其形各异,但都有形无质,能穿梭生灵梦境,吞噬梦中情绪,十分之罕有,等闲修道之辈终其一生都难得一见。”
“这幅画中的梦兽也不知有多少年的气候,变得凶恶无比,不光噬梦,而且竭泽而渔,连带梦境主人的所有情绪亦一同收割尽了。”
“难怪贵府每年都有人身遭横死,便是被这东西偷入了梦中,将人的梦境、七情六欲与精气一并吞噬了,其主焉能不落个横死之局?”
齐王和刘昰听得悚然而惊,浑身战战,路宁见状笑道:“两位放心,贫道方才已经将这梦兽除去,不会再伤生害命了。”
“只是贫道甚是好奇,贵府这幅画祭拜了多久了?又是何人所拜,按着这头梦兽的气候来看,只怕吞吸生灵年头不少。”
刘昰脸色苍白,略带庆幸地回道:“院主,此画乃是老夫妾室芊娘所有,她年年正月祭拜,说是从族中传下的,难道……”
路宁心说我适才以法眼观之,刘府宅院之中并无妖邪魔气上冲,难道这个芊娘是什么厉害角色,有隐匿之法能瞒过我的赤目碧眸不成?
当下略略沉吟,方才说道:“刘尚书,却不知这芊娘是何来历?”
刘昰便将其身世道来,原来此女乃是当初刘昰未入天京城,在西北砀州为一任总督,管束西北之民,与本地土族结交为友,其中一个深山中的土族族长将其女赠与刘昰为妾。
那刘昰自诩天下名士,素知土族淳朴无饰,而且任性重诺,又见此女因为血脉关系容貌异于中土,本身性情也甚是娇憨可人,故此欣然纳之,取名为芊娘收为妾室,以结土族之心,亦以为是名士风流之举。
不过此事已然过去二十年了,刘昰如今高升入京,当年的壮年名士已然垂垂老矣,芊娘也已经是半老徐娘,而且这些年来老实本分,根本不曾有半点异常之处,对待刘昰也是尽心侍奉,就只有一节,多年来因为她自小生在土族之中,许多习惯不曾改变,诸如饮食、起居、祭拜等都与众不同,刘昰也不曾强令她改变。
譬如这幅怪画,便是芊娘自族中带出的嫁妆之一,据说是土族之中积年所传,年年祭拜可保平安。
刘昰往年也不曾禁止,甚至自己偶然也会上一炷香,以安抚此女之心,万万料不到这画中居然会藏着如此害人性命的凶物。
刘昰将往事说了一遍,犹自后怕的说道:“老夫见此女平素看去甚是老实,一味娇憨,没什么心地城府,还加意怜惜,却不想居然是个害人的祸胎,暗地里祭拜这等东西取人性命,真真可恼、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