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穆辞盈走出房门后,刻意施了法术,在窗下停留了片刻。
没等多久,她就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声。
“伯父,静女可有小字?”
“有的有的”,薛老爷乐呵呵地回答道,“阿盈,她的小字是阿盈。”
夫君提前了解即将过门娘子的情况,本是寻常事,故而薛老爷的回话没有丝毫的迟疑。
但穆辞盈却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一种古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容九旒想确认她是否恢复记忆,这并不稀奇。
而令她深感困惑的是,薛老爷给出的回答。
这个答案是有利于她的,但却巧合得令人生疑。
她又多等了一会儿,见两人谈论的多是亲事,便径自回了院子,去了夏荷的房中。
“小姐!”
夏荷一见她来,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连忙赤脚下床就要行礼,却被穆辞盈扶了起来,嗔怪道:“你怎么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子,还不快躺下!”
夏荷拗不过她,羞红着一张脸,被她强行按坐在床上,紧紧地盯着穆辞盈道:“奴婢昨夜刚醒,就听说小姐被官府抓走了,可把奴婢给吓坏了!这一下又看见小姐出现在奴婢面前,真就跟龙神显灵了一般!奴婢定要好好替龙神上几炷香!”
穆辞盈听见“龙神”二字,联想到上次的傩舞,问道:“你打算何时去拜龙神?”
“明日”,夏荷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明日奴婢就出门,亲手准备祭拜龙神的祭品,在后花园祭拜。”
穆辞盈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什么没有龙神庙呢?这样香火岂不是会更旺盛一些?”
夏荷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也不知。从很早以前开始,大家便都是这样的。”
连那律毕香都是藏在庙里的,这倒并不让穆辞盈意外。
她又笑起来,故作羞怯地说道:“夏荷,爹已经答应让我和晏公子成亲了。只是我自小失母,许多规矩都不太懂,有些担心日后会惹了晏公子厌弃。
不知成亲过后,在称呼、用食,还有……那上面可有要注意的地方?”
夏荷的神色认真起来,作思索状,而后道:“奴婢还没有过男人,但听年长的嬷嬷们玩笑过,在称呼上可以互称小字。
若是夫家没取,那么成亲后,让自个儿的夫君取名,也算是一桩风雅事。
男人不都这样吗?喜欢完完全全地占有自己的女人?”
夏荷复述着偶尔听来的话,脸涨得红红的,又接着说道:“至于吃食,晏公子不会缺了使唤人,不必要小姐亲自动手去做,只要支使着厨子就行。
偶尔做一次,是情趣。做多了,可就是上不得台面的老妻了。至于那事儿,奴婢明日偷偷给小姐买避火图。”
穆辞盈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后,又应付了几句便回到了房中。
薛老爷跟夏荷不同的说辞,本是个疑点,而薛老爷显而易见是有大问题的。
但穆辞盈的心思,却不在这方,而是想起了她撕开容九旒衣裳的那天,他那愤怒得几欲噬人的模样。
他的皮相极好,最为难得的是骨相也美,很对她的胃口。
要不然,她曾经也不能隐瞒身份,还装作是善良的样子,跟他相交那般久。
可他到底还是跟她翻脸了,罔顾她的意愿,限制她的自由,随意地摆弄她,就跟那些仙人一样讨厌。
穆辞盈若有所思地走到青铜镜前,细细端详着镜子里,那张属于奚玉的脸。
却然是极有风姿的,看着就有神性,看着就是好人,看着就讨人喜欢。
穆辞盈不记得她轮回开始的那前几世,生就了何等样貌。
故而令她印象最深的,还是身为灾星穆辞盈的那一张脸。
那张被丑陋的红胎痕密布的,被恶意算计得,只要人一看就想作呕的脸。
即便后来,谢泽卿为了施恩于她,大发慈悲地去除了她脸上的痕迹,可是还是没人愿意靠近她。
或许还是那副皮囊不够好看,折煞了谢泽卿,也折磨了容九旒。
可那到底是她的脸,总比顶着奚玉的这张脸,跟容九旒亲近,让容九旒欢喜,来得让她高兴。
穆辞盈幽幽地笑了起来,坐回椅上,一直闭目养神到第二天天明,就去寻了容九旒。
她抬手去敲他房门时,刚巧碰到容九旒推门而出,一见到她,便对她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这个笑容,穆辞盈曾经经常见。
那时候,她还在仙界,而容九旒误以为她是奚玉。
思及此,她的神色更温柔了两分,心里却愈冷,问道:“长曦,你我的亲事,不知你昨夜跟爹商量好了吗?”
容九旒点了点头,说道:“最近的好日子,便是在三日后。我想着,当然是越快越好。”
“那……长曦……”
穆辞盈上前一步,故作为难地说道:“我有一事相求,只是怕让你为难。”
她微微低下了头,倒真像个要进门的新娘子那般害羞腼腆。
容九旒从未见过穆辞盈有这番作态。
就连她谎称自己是奚玉元君时,都还是神气又灵动的,高傲得不得了。
他更宁愿她还是恶毒且盛气凌人的模样,这样也不会让他觉得她可怜,跟个小姑娘似的,像是被这幻境给暗害了一般。
“阿盈”,他忍不住用手扶住她的脸,让她直视着他,又说道,“你我之间,何必那么客气。你要什么,直接说便是了。”
“长曦,你会杀我吗?”
穆辞盈直接问道,泪眼朦胧地注视着容九旒,心却冷得很。
容九旒分明也是听见了殷裂素的话,但却只字不提。
穆辞盈自问自己不是意图勾引妖龙的白梅仙,也不是情窦初开的薛静女,着实没必要藏着掖着,跟容九旒来一个世故的心照不宣。
她习惯了先发制人,总之一定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她又道:“殷裂素说你要杀我,我不相信。可即便你真要杀我,我也是乐意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必报。”
容九旒被她突兀的发问惊了一惊,出于本能否认道:“你怎么能信他的话呢?他分明是有意挑拨你我的关系。他是觊觎你的美色,想要从我身边夺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