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花叶桥,李漠指尖捏着那枚枯荣牌,青荣裹黑枯的牌面还留着石亭碑印的余温,腕间残存的荣根朽丝随脚步轻颤,引着他穿过渐散的雾霭,踏入了第二层秘境。
眼前没有路径,只有一方丈许见方的石台孤零零悬浮在翻涌的灰雾之上,雾霭浓得像化不开的墨,绕着石台边缘沉沉滚动,偶有几缕撞上台沿,便“滋”地一声化作细烟消散。他足尖刚点上石台青灰色的台面,便觉脚下传来一阵温润的震颤,台心那方半枯半荣的“镜像碑”倏然亮起——碑身左半枯木皲裂,纹路里嵌着细碎的墨色,右半却荣叶葱茏,叶脉间淌着流动的青光,碑顶“镜像”二字刻得苍劲,此刻正随着震颤微微泛光。
他看着半空中浮现出的这镜像碑的规矩,此刻站定凝神,果然见碑面光影渐凝。正待细看是荣是枯,却见碑上光影竟没按常理分向——本该映出单影的碑面,左半枯木处先涌起点点青光,凝出个身披青荣藤、指尖绕着嫩须的“荣影”;右半荣叶处又渗进缕缕墨色,浮起个手握枯木刃、衣摆沾着朽屑的“枯影”。两道影子刚成形,便像被无形之力牵引,竟直直在碑面中央叠在了一起,荣影的藤梢缠着枯影的刃柄,枯影的刃尖抵着荣影的藤心,成了个半荣半枯、难分彼此的“双生影”。
李漠眉头微挑,低头看了眼掌心的枯荣牌——牌面青黑纹路似与碑影呼应,正随着双生影的动静轻轻发烫。他想起先前花叶桥上“枯荣非两极”的碑语,再看这碑影异状,忽然明白:寻常修士或荣或枯,碑影便以相悖者相试;而他掌心枯荣合一,灵力早已没了偏盛偏弱之分,这镜像碑,自然也映出了这“一体双生”的景象。
果不其然,双生影从碑上飘下时,既没像纯枯影那般持刃急攻,也未如纯荣影那般伸藤缠绕。枯影手中的枯木刃泛着陈旧的裂纹,却没露半分锋芒,荣影腕间的荣藤缀着新抽的芽叶,也收了缠绕的力道,反倒齐齐朝他掌心的枯荣牌飘来——枯刃裂口里漏出的丝缕荣光,与荣藤叶缝间渗进的点点枯气,竟正与牌面青黑纹路的气息相合。
双生影飘至近前,枯影持刃的手微微倾斜,枯木刃的裂口中,那丝荣光恰好落在枯荣牌黑枯的芯上;荣影缠藤的指尖轻轻点下,叶缝间的枯气也正触到牌边青荣的脉。两缕气息刚沾上牌面,青黑纹路骤然亮起,像有活物般顺着光影缠上双生影——荣藤缠向枯影的刃,枯刃贴着荣影的藤,竟与牌面纹样渐渐重合。
李漠只觉掌心一沉,枯荣牌仿佛吸了双生影的灵韵,牌面原本淡浅的青黑纹路,此刻竟嵌进了枯刃的裂纹、荣藤的脉络,连双生影半荣半枯的轮廓,都成了牌上流动的暗纹。而那两道影子并未消散,反倒顺着纹路在牌面盘旋一周,最后化作两点光,一点青、一点黑,稳稳落在牌心,与最初粘合的枯荣两半彻底融成一体。
就在双生影入牌的刹那,台心的镜像碑猛地震颤,半枯半荣的碑身褪去斑驳,竟也变得青黑交织,碑面上“镜像”二字隐去,转而浮现出一行与石亭碑语呼应的字迹:“影无独存,气无孤行,执牌如执心,何惧枯与荣。”
碑字刚显,悬浮的石台边缘便传来“咔嗒”声响,灰雾翻涌着退向两侧,原本空荡的台边,竟从雾中凝出一道玉石石阶,阶面刻着与枯荣牌同源的青黑纹路,一级级向下延伸,直通向秘境更深层的幽暗。
李漠握紧掌心温烫的枯荣牌,抬头望了眼彻底变样的镜像碑,又低头看了看脚下渐亮的石阶——方才双生影未攻未缠的异状,此刻终于明了:这镜像碑从不是要试修士灵力的枯荣偏盛,而是要验其是否懂“枯荣共生,无需相抗”。
他不再停留,足尖点上第一级玉石阶,阶面青黑纹路随脚步亮起,像在为他引路。身后,镜像碑缓缓敛去光芒,重新化作半枯半荣的模样,唯有碑面那行新刻的字迹,仍在灰雾中泛着淡淡的光,似在提醒后来者:所谓枯影荣影,从来都不是敌人,而是藏在自身灵韵里,最该被接纳的一体两面。
顺着玉石阶往下走,阶面青黑纹路的光随脚步渐次亮起,又在身后缓缓暗去,像把走过的路都轻轻收进了雾里。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前方灰雾突然变得稀薄,隐约能听见水流声——待踏出最后一级石阶,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镜面似的“两仪池”横在身前,池水一半青碧如凝露(荣水),一半墨黑如凝霜(枯水),水面上没有波纹,却浮着层若有若无的灵雾,将池中央那座小小的“衡心台”裹得隐约可见。
李漠刚走近池边,掌心枯荣牌突然轻颤,牌面青黑纹路竟与池水分界处的光痕隐隐呼应。他正想细看,池水里忽然泛起涟漪——青碧的荣水中,慢慢浮起根莹白的“荣骨笛”,笛身缠着新抽的荣藤;墨黑的枯水中,又沉浮出柄乌木的“枯魂箫”,箫尾缀着半枯的芦絮。两样器物刚浮到水面,池沿突然传来低沉的嗡鸣,竟从雾里凝出两行古字:“笛鸣引荣气,箫奏唤枯灵,单取则池翻,双持方渡岸。”
他捏着枯荣牌走到池边,低头看那荣骨笛与枯魂箫——笛身荣藤的气息,与牌面青荣边脉如出一辙;箫尾枯芦的灵韵,又和牌心黑枯纹路严丝合缝。李漠没急着伸手,反倒想起镜像碑前双生影相融的景象,指尖摩挲着牌面,忽然抬手将枯荣牌悬在池水上方。
牌面青黑纹路骤然大亮,青荣光缠向荣骨笛,黑枯气裹向枯魂箫——两道光气刚触到器物,荣骨笛便“嗡”地响起清越笛音,枯魂箫也跟着奏出低沉箫声,一荣一枯的乐声缠绕着飘向水面,原本泾渭分明的荣水与枯水,竟顺着乐声慢慢交融,青碧与墨黑晕在一起,化作半青半黑的“衡心水”,水面灵雾散去,衡心台的轮廓愈发清晰。
李漠伸手同时握住笛与箫,指尖刚触到器物,荣藤与枯芦便顺着他的手腕缠上,与枯荣牌的纹路连在一起,竟在他小臂上凝出道青黑相间的环纹。他握着笛箫踏上水面,衡心水竟没沾湿衣摆,反倒托着他的脚步,稳稳往池中央的衡心台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