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死寂。
如同沉溺在万古不化的冰海最深处,意识被冻成坚硬的碎片,随着无声的暗流飘荡。
疼……
钻心的疼痛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生锈的锁链,每一次飘荡都牵扯起撕裂的剧痛。林霄的意识挣扎着上浮,如同溺水者拼死抓向水面那微不可见的光斑。
嗡……
左肩胛骨处那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率先传来感知,如同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骨头,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新一轮的灼痛冲击。断裂的指骨在麻木中苏醒,尖锐的疼痛刺入神经。肺部火辣辣的,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沙砾。
“咳……咳咳……”他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咳出带着腥甜的黏稠血沫,沉重的眼皮终于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野里,是深不见底、仿佛亘古不变的黑暗浓稠。几秒钟后,借着远处平台尽头那座巨大熔炉缝隙中渗出的微弱暗金余光,他才勉强看清周围。
自己半躺在一条倾斜向下的巨大甬道入口处。身后是深邃得吞噬一切光线的通道,前方则是崩塌大半的遗迹平台边缘。地面上铺着冰冷的、布满刮擦痕迹的不知名金属板,缝隙间积着厚厚一层灰白的尘埃。空气浑浊,弥漫着浓烈的铁锈、焦糊和血液凝固后的腥咸气息。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猛地冲垮意识的堤坝——坠入深渊、撞击石壁、撕裂机械造物、强行激活晶核烙印、在净化光矛湮灭前逃入甬道……
司徒影!
林霄猛地侧头,剧痛让他瞬间眼前发黑,但强烈的意念支撑着他看清了身边——司徒影躺在他身侧不到两尺的位置,蜷缩着身体,脸深深埋在自己染血的臂弯里,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偶。
她的呼吸微弱到了极致,甚至……几乎要停止了!
林霄颤抖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司徒影冰冷的额头,那微弱的温度比寒冰更让他恐惧!他猛地撑起身体,这动作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左肩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强行维持清醒!混沌星瞳艰难睁开,黯淡的灰白星芒扫过司徒影的身体!
嗡!!!
瞳孔瞬间缩紧!
在他的“视觉”中,司徒影体内原本被暗蓝星种气息压制回心脏附近的古恶诅咒黑气,此刻如同决堤的墨海洪流,疯狂反扑!那漆黑粘稠的黑气正以心脏为源头,沿着星辉圣体残存的脉络凶猛扩散!所过之处,象征着生机与星辉圣体本源的微弱白金色光芒像是烈日下的薄雪,飞速消融!
更可怕的是,一缕缕带着死亡寂灭气息的灰色归墟之力,正从她崩裂的伤口、甚至毛孔中丝丝缕缕地渗透溢出!那是生命本源彻底枯竭、开始真正滑向寂灭深渊的征兆!
“司徒!醒醒!!”林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惶!
没有回应。司徒影的身体冰冷僵硬,只有心口处,一点极其微弱、仿佛风中烛火般的温热还在勉强跳动。但每一次跳动都更微弱一分!诅咒的黑气和归墟的死灰正在疯狂蚕食这最后的烛火!
林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紧!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不行!绝对不行!
他猛地看向自己染血的右手!那枚从机械造物胸口撬下的、布满龟裂的暗红棱镜晶核依旧冰冷地躺在他掌心!晶核深处,那指甲盖大小的渊墟塔烙印幽光微弱,几乎不可察觉。这东西……渊墟塔……权限……它能做什么?!它能不能救她?!
轰隆——!!!
遗迹平台方向突然传来剧烈的震荡和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紧接着是更加巨大的、仿佛山呼海啸般的金属狂潮奔涌声!显然是那座恐怖的“熔炼炉心”正在贪婪地吞噬平台残骸!
林霄脸色煞白!顾不上思考晶核!他一把将晶核塞入腰间的破布褡裢,随即强行撑起身体,用唯一还算完好的右臂,拼尽全力将司徒影冰冷的身躯紧紧揽入怀中!用自己滚烫而布满裂痕的身体尽可能将她包裹!同时,识海中那朵布满裂痕、近乎油尽灯枯的混沌元胎莲花,被压榨出最后一缕稀薄如烟的灰白元胎本源!
“撑住……我们走!!”
他用身体作为支撑,几乎是抱着、拖着司徒影的躯体,朝着身后这条深不见底的幽暗甬道深处,亡命爬去!沉重的伤躯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伤口,在地上拖出刺目的血痕!每深入甬道一分,外面那恐怖的熔炼轰鸣就减弱一分!
但他心中的绝望却在不断加深!
怀中的人,气息微弱得像一缕随时会断绝的烟!
“坚持住!一定有办法!一定有!!”林霄嘶吼着,更像是在对自己下最后的通牒!混沌星瞳疯狂扫视周围!甬道深邃,倾斜向下,四壁是冰冷的黑色金属浇筑而成,布满古老的、意义不明的几何浮雕纹路,延伸向绝对的黑暗尽头!绝望如同实质,挤压着他的咽喉!
办法!办法在哪里?!元胎几近枯竭!丹药早已耗尽!司徒的生命如同指间的沙,飞速流逝!!
嗡!!!
就在这一刻!
林霄眉心深处!那一点几乎沉寂的暗蓝星种,猛然间剧烈跳动了一下!
如同久旱逢霖!
一股微弱却纯粹的新生星辰意志从星种深处苏醒!它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外界浓郁到几乎凝结的绝望、濒死的哀求,以及……在死亡阴影下如同薪火般倔强燃烧的顽强生命火苗!
星种内最后残余的一丝寂灭归墟的气息瞬间收敛!转而释放出一股更加柔和、更加古老、如同母亲怀抱般温暖包容的纯粹生机!
这股生机并非独立存在!它与林霄近乎枯竭的混沌元胎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混沌包罗万有!星辰亦是混沌所孕!
哗……!
如同涓涓细流突然找到了干涸的河床!那暗蓝星种释放的纯粹生机星辰之力,竟然自发地顺着林霄元胎残存的轨迹涌出!并未流向林霄自身,而是……如同受到指引的生命之河,顺着他紧抱着司徒影的双臂,温柔而又坚定地注入了她冰寒的躯体!
嗡——!
奇迹发生了!
原本在司徒影心脏处摇摇欲坠、正被诅咒黑气疯狂吞噬的星辉烛火,在接触到这缕纯粹至极、却又带着混沌包容气息的暗蓝星力后,仿佛被注入了无与伦比的强心剂!
嗤嗤嗤——!!!
如同滚油泼雪!那股纯粹的新生星辰本源意志所过之处,疯狂肆虐的古恶诅咒黑气如同遇到了天敌般尖叫退缩!虽然依旧盘踞在心脏核心区域顽抗死守,却再也无法向外扩散半分!甚至被强行驱散、净化了一小部分!
司徒影冰冷的身体深处,一缕极其微弱、仿佛寒冬冻土下嫩芽顶开碎冰般的生命悸动……重新出现了!
同时,林霄的混沌星瞳视野也出现了异变——在他的视界中,司徒影体内那代表生机的微弱白金色光芒边缘,如同沾染了墨汁的清水瞬间被注入了深邃纯粹的海蓝!海蓝与白金的光辉交缠、融合,如同最精密的织网,死死锁住了心脏核心那团不断挣扎、咆哮的诅咒黑暗!
“有效!!”
林霄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如同濒死的旅人望见了沙海尽头的绿洲!
他不再犹豫!
压榨!疯狂的压榨!
元胎最后的本源、经脉深处残存的星元、甚至是生命血气蕴含的生机!不顾一切地催动!统统灌入眉心那一点暗蓝星种!
“给!我!燃!!!”
嗡!!!!!!!!
暗蓝星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如尘!而是如同深海中骤然亮起的……灯塔!!
无数细微的、深邃纯净的暗蓝星芒,如同无数条发光的生命之溪,从林霄的眉心溢出、流淌!它们带着星辰诞生时最纯粹的生命律动,带着混沌初开包容万物的厚重气息,无视了血肉阻隔,穿透空间的距离,汇聚成一道温暖的、如同母亲泪光般的星辉瀑布,轻柔地将司徒影彻底笼罩!
滋滋滋——!!!
司徒影皮肤表面弥漫的归墟死灰如同遇到克星,迅速消散净化!
那团盘踞在心脏核心的诅咒黑暗发出无声的哀嚎,在磅礴的新生星辰伟力面前,如同烈日下的残雪,被层层瓦解!更多的生命本源被强行稳固!心脏处那微弱的跳动,如同注入了强劲的引擎,每一次搏动都清晰有力了一分!
“呃……”
伴随着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痛苦呻吟,司徒影那长而冰冷的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一双如同蒙尘的星辰碎片般的眼眸,带着初醒的迷茫和深切的痛苦,虚弱地望向了眼前那张布满血污、汗水、焦急……却眼神亮得如同燃烧的太阳星辰般的年轻脸庞。
“……林……霄……”干裂的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林霄紧绷到极致的脸上终于裂开一道劫后余生的笑纹,带着血,显得几分狰狞,更多的却是无与伦比的庆幸。
然而!
就在这死里逃生、心神微松的刹那!
林霄攥在右手、紧贴在司徒影背心处辅助引导星力的那枚暗红残破晶核——其最深处那一点象征着渊墟塔核心权限的冰冷烙印,毫无征兆地……
猛地大放幽暗光华!!!
嗡!!!
一个由无数细密冰冷数据流和星图轨迹构成的、复杂精密到令人灵魂冻结的三维投影,瞬间从晶核烙印中投射而出!!悬停在两人身前不足三尺的虚空!
投影中!核心处赫然是一个缓缓旋转、由九层冰冷金属结构堆叠而成、散发着无穷毁灭与秩序威严的巨塔虚影!而此刻!在这塔影虚空中!一个巨大的暗金色三角形箭头标记正在疯狂闪烁!箭头尖端,死死锁定着……这片死寂的废墟坐标!
紧接着!
嗡!嗡!嗡!
三道极其微弱、却在三维星图中清晰无比的鲜红色空间锁定信号标记!如同滴入水面的血痕,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跨越难以想象的遥远距离……瞬间在星图投影的三处边缘区域点亮!其中一个标记点……离这片星域已然近得……令人头皮发炸!
“警告!最高级别……警戒指令锁定……”
“新塔单元……追踪……降临……”
冰冷的烙印意识波动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警报在两人识海中炸响!
林霄抱着司徒影的手臂骤然收紧!星眸之中刚刚燃起的欣喜瞬间冻结!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更大的危机!来自冰冷星海深处的捕猎者……来了!!!
几乎是这警报意识响起的同时!
轰——!!!
那被暗蓝星泪辉光包裹、意识刚刚从黑暗泥沼中挣扎出一线的司徒影,那双刚刚睁开的、还弥漫着虚弱的星眸深处!
一点不属于她自身的、更加冰冷、更加古老、纯粹漆黑如同万古虚空凝结而成的……
诡异烙印符印!
骤然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