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着西冥的心脏。他瘫坐在古董店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椅上,右手下意识地死死按住右肩胛骨下方。掌心下,那个仿佛被烙铁重新烫过一遍的甲骨文“兑”字印记,依旧残留着灼人的痛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不安的悸动。不是幻觉。那个撕裂空间投射出的封印祭坛,洛佩冰冷刺骨的声音,襁褓中婴儿肩头渗血的烙印…还有圣主那跨越时空、充满绝望与暴怒的嘶吼——“不——!!!”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冰锥,反复凿刺着他的神经。逆鳞化尘的最后一幕,更是让他浑身发冷。那不是简单的力量衰弱,那是生命本源即将彻底熄灭的征兆!哥哥他…
“哎呀!别像个被吓坏的鹌鹑一样缩着!”老爹的呵斥声带着特有的急躁,像一记响锣敲在西冥混沌的脑海里。
他猛地回过神。古董店的地下室临时被改造成了“魔法急诊室”。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混合气味——新鲜大蒜的辛辣、壁虎干和河豚干这类魔法材料特有的陈腐腥气、老爹熬煮的某种可疑魔药散发出的苦涩青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源自波刚呕吐物中蓝血的、令人作呕的腥甜。
老爹正忙得团团转。他鼻梁上架着那副厚如瓶底的圆眼镜,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布满裂痕的瓷碗,碗底是特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并付出了被波刚骂了半小时“偷牙贼”的代价),才从波刚崩裂的牙缝里抠出来的、米粒大小、闪烁着微弱幽蓝光泽的血痂。
“特鲁!让你拿的纯净无根水呢?要子时收集的!不是水龙头里的!”老爹头也不抬地吼着,花白的山羊胡气得一翘一翘。
“师傅…子时…现在才下午…”特鲁庞大的身躯努力缩在角落,抱着一个巨大的陶罐,瓮声瓮气地辩解,脸上写满了委屈,“而且…我讨厌鱼腥味…” 他指的是那碗蓝血散发的气息。
“还有一件事!”老爹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把西冥按住!他再乱动,魔力线缠错人,老头子我可不管!”
小玉像只敏捷的小猴子,早已蹿到西冥身边,不由分说地抓住他冰凉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听见没?老实点!”她瞪着眼睛,小脸绷得紧紧的,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刚才那‘原地爆炸’的表演,可把寒冰那仨蠢货吓得差点尿裤子,现在直播间还在疯狂刷屏问你是不是被外星人附体了。”
【主播还活着吗?吱一声啊!】
【刚才那蓝光特效炸裂!好莱坞级!】
【求回放!求揭秘!主播肩后发光的是啥?新纹身?】
【安保天团踩屎触发隐藏剧情?狗屎运啊!】
弹幕在老爹身后一个充当临时监控的旧电脑屏幕上疯狂滚动。西冥瞥了一眼,只觉得那些跳动的文字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让他本就混乱的思绪更加烦躁。他勉强对小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任由她把自己按在椅子上,目光却死死锁住老爹手中的瓷碗。
老爹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肃穆。他放下瓷碗,枯瘦却有力的右手稳稳抓起那根油光发亮的河豚干法器,左手则捏起一小撮研磨得极细的、闪烁着星点金芒的魔法粉末。
“妖魔鬼怪快显形!” 老爹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咒语在地下室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他手腕一抖,金粉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道细碎的金色光流,精准地撒入盛放着波刚牙缝蓝血的瓷碗中。
嗡——!
碗中那点微弱的幽蓝血光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光芒并不扩散,反而凝聚成一道凝实得如同蓝宝石丝线般的细长光束,从碗中骤然升起!
老爹眼中精光一闪,河豚干凌空一点,精准地引导在那束蓝光的尖端。“疾!”
蓝色光束如同被赋予了导航的活物,瞬间绷直,猛地激射而出!它的目标明确无比——直指瘫坐在椅子上的西冥!
“啊!”小玉惊呼一声,下意识想挡,却被那光束蕴含的能量逼得后退一步。
西冥瞳孔骤缩,心脏几乎跳出胸腔。难道这诡异的蓝血源头真是自己?自己真是…那个被洛佩封印的“钥匙”?
然而,就在光束即将触及西冥胸口的前一刹那,它猛地一个诡异的急转弯!如同一条嗅到错误气味的猎犬,光束在空中划过一道仓促的弧线,带着一股令人牙酸的破空声,狠狠撞在了…正抱着陶罐努力缩小存在感的特鲁那圆滚滚的肚皮上!
噗!
蓝光像粘稠的蛛网,瞬间在特鲁的棉布t恤上蔓延开,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光网,将他牢牢“捆”住。
“呃?!”特鲁整个人僵住了,手里的陶罐差点脱手,脸上满是错愕和惊慌,“师…师傅!它缠住我了!它为什么缠住我啊?我…我讨厌被缠住!” 他像个被巨型蜘蛛网捕获的胖熊,笨拙又惊恐地扭动着,试图挣脱那无形的束缚,但蓝光丝线却越缠越紧。
“哎呀!”老爹气得直跺脚,河豚干差点敲到自己脑门,“蠢徒弟!都说了别乱动!魔力线寻的是生命源质同频!谁让你体积最大目标最显眼!还有一件事——站直了别晃!老头子眼睛都花了!”
【噗!魔力线也看脸(体型)的吗?】
【特鲁:弱小,可怜,又无助,但能吃还显眼.jpg】
【老爹: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所以源头是特鲁?不可能吧?】
弹幕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转折逗乐了,紧张气氛被冲淡了不少。
老爹骂骂咧咧,额角青筋直跳。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被自家徒弟气到翻腾的气血,再次举起河豚干,口中念念有词,咒语的节奏变得更加急促而古老。河豚干的尖端爆发出强烈的绿色光芒,如同探照灯般射向缠绕特鲁的蓝色光网。
“给我——转!”
随着老爹一声断喝,河豚干的绿光如同最灵巧的针,刺入蓝光网络的核心节点,猛地一挑、一引!
“咻——!”
缠绕特鲁的蓝光丝线如同被解开的活扣,瞬间脱离了特鲁肥胖的身躯,重新凝聚成那道纤细却凝实的蓝色光束。这一次,它没有再迟疑,也没有再被任何“显眼包”干扰,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猛地射向地下室那扇紧闭的、通往楼上古董店内部的厚重木门!
方向,直指古董店深处,圣主休憩的书房!
“找到了!”老爹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终于抓住关键的兴奋,“就在…”
轰!
他话音未落,那扇紧闭的木门像是被无形的巨锤从内部狠狠撞击,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板上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一股灼热、狂暴、带着硫磺与毁灭气息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透过门缝汹涌而出!
“庸医!”一声冰冷、虚弱,却依旧带着刻骨傲慢与怒火的龙吟,隔着门板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震得地下室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谁准你用这种下三滥的巫术窥探本王?!我的龙心…在左胸!” 声音里压抑着剧烈的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就在圣主怒吼的同时,那道追踪蓝光已经无视了木门的阻隔(或者说,木门在它面前如同虚设),径直穿透了破损的门板!
“圣主!”西冥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哥哥的声音…虚弱得让他心惊胆战!他想也没想,身体先于意识行动,踉跄着冲向那扇布满裂痕的木门。
“西冥!危险!”小玉想拉住他,却抓了个空。
“哎呀!臭小子别过去!”老爹也急了。
西冥的手已经按在了滚烫的门板上。他用力一推——
吱呀…轰隆!
早已不堪重负的木门向内倒塌,激扬起一片尘埃。
门内的景象,让西冥瞬间血液逆流,如坠冰窟!
书房内一片狼藉,昂贵的红木家具碎片散落一地。圣主高大的身躯背对着门口,单手撑在一张倾倒的书桌上,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他那身标志性的华贵长袍背后,心脏位置(左胸)的布料完好无损,但与之形成恐怖对比的是——他右侧胸膛的衣物,赫然被一股从内部爆发的、幽蓝色的烈焰烧穿了一个碗口大的焦黑破洞!
而那道由老爹魔力引导、追踪波刚牙缝蓝血的纤细光束,此刻正精准无比地、如同最忠诚的探针,死死钉在那个破洞的中心!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光束钉入的位置,圣主裸露的、覆盖着暗金色龙鳞的肌肤下,并非跳动的心脏肌肉,而是一个由无数条幽蓝色、仿佛有生命的能量丝线疯狂交织、缠绕而成的…光茧!
那光茧如同一个寄生在圣主胸腔内的活物,伴随着圣主痛苦而压抑的喘息,正以一种令人不安的频率,缓慢而沉重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缠绕其上的蓝色光束剧烈震颤,同时也让圣主魁梧的身躯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一下!光茧每一次收缩舒张,都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属于波刚牙缝蓝血的那种腥甜气息,但这气息此刻却混合着圣主龙血特有的熔岩硫磺味,形成一种诡异而致命的衰败感。
逆鳞化尘…生命枯竭的源头…竟是这个?!
西冥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某种冰冷的明悟而缩成了针尖。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
“咳…呃!”
就在这时,强撑着挺直脊背的圣主猛地弓下了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砸碎了身下的地砖!
噗!
一口灼热的、闪烁着幽蓝与熔金双色光泽的血液,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狠狠溅落在散落着古籍碎片的地面上!
那血液…是蓝金色的!
而就在那滩刺目的蓝金色血泊中心,异变陡生!
喷溅的血液并未像寻常液体般迅速浸润扩散,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诡异地扭曲、凝聚!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那滩蓝金血液的中心部分,竟然在瞬息之间,幻化出了一个清晰无比、蜷缩着、只有巴掌大小、完全由幽蓝火焰勾勒而成的——婴儿手脚的轮廓!
那虚幻的婴儿手脚仅仅维持了不到半秒,便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了几下,无声无息地溃散开来,重新融入了那滩蕴含着恐怖能量的蓝金血液之中,只留下空气中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混合着新生与腐朽的诡异气息。
死寂。
书房内外,只剩下圣主压抑痛苦的粗重喘息,以及那钉在他右胸光茧上的蓝色光束,依旧在发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嗡鸣。
西冥僵立在门口,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彻底冻结。他看着地上那滩渐渐失去光泽、却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蓝金血液,看着血液中那转瞬即逝的婴儿幻影彻底消失的地方,一个冰冷彻骨的名字,伴随着洛佩封印祭坛的画面和圣主那跨越时空的绝望嘶吼,如同惊雷般在他死寂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轮回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