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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空无一物。

唯有面前这堵墙,横亘在视野的尽头,同样空荡得令人心悸。它光滑、冰冷、毫无瑕疵,既无岁月的斑驳锈迹,也寻不到一丝它因何存在的证明。

仿佛它亘古便在此处,又仿佛刚刚凭空凝结而成,一个无解的谜题,无声地嘲弄着所有试图解读的目光。

而他,这空间里唯一的、渺小的存在,刚从无休止的坠落中惊醒。

意识刚刚还在深渊的边界被撕扯、分解,又在彻底湮灭的前一刻,被一道突兀的、不容抗拒的光攫住,拖进了这片全然陌生的死寂。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墙壁,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敲打在心房上。疑惑如藤蔓缠绕,然而,眼底深处,一种奇异的释然却悄然弥漫开来。

“这才是……上天予我的最终刑罚吗?”

他将额头轻轻抵上那堵冰冷、沉默的墙。

坚硬的无机质感紧贴着皮肤,将骨髓深处的寒意都勾引出来。除了自己缓慢而沉重的心跳,这里再无任何生命的律动。

绝对的真空吞噬了声音,也吞噬了时间。与其说那道光是救赎的牵引,不如说,这永恒的孤寂与虚无本身,才是为他量身定制的、终极的牢笼。

思绪在冰冷的现实中沉浮,过往的碎片如幽灵般浮现。他仿佛又看见了自己——那个前世伤痕累累、形单影只的漂泊者,像一叶孤舟,在命运的浊浪中挣扎前行。

他曾自诩担当,却最终成了祸乱的源头。战火、哀嚎、倾覆的山河…一幕幕刺眼的景象在他紧闭的眼睑后燃烧。

他自以为的航向,却将整个世界拖入了永无宁日的深渊。他亲手点燃的业火,最终烧毁了归途。

如今,这惩罚降临了。心甘情愿吗?

或许吧。

沉重的罪孽需要一个归处。只是,在这比死亡更彻底的放逐里,连“何去何从”都成了奢侈的疑问。

未来?

这词在永恒的“此刻”面前,苍白得可笑。

指腹无意识地沿着墙壁的冰冷表面滑动,试图捕捉一丝微弱的温度或纹理。可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心上,震得灵魂都在颤栗。

就在这冰冷的绝望几乎将他冻结的刹那,视野的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

不是光,而是一道光景。

遥远,模糊,却带着一种灼人心魄的质感,蛮横地刺破了这片单调的灰白虚无。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但那景象却穿透了手掌的虚影,固执地烙印在视网膜上,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灼热。

“这是……”

失神的低语逸出唇边。身体仿佛脱离了意志的掌控,被那奇异的光景所吸引,不由自主地迈开了脚步。一步,又一步,缓慢而迟疑,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孩,朝着那光芒的源头挪去。

他睁大了双眼,瞳孔中映照出的,不再是冰冷的墙壁和无尽的虚空。

那灼热的光影深处,正缓缓凝聚、铺展、构建出一个……全新的世界轮廓。

……

光影在竹林的深处斑驳摇曳。

风声低语,卷起几片飘零的竹叶,打着旋儿落在湿润的苔藓上。几乎就在叶尖触地的瞬间,少年端坐于石案旁的身形微微一滞。他并未抬头,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

“你来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并非脚步声,而是一道冰冷彻骨的锐气,割裂了竹叶清香的空气。

寒光如电,一柄长剑的锋刃,已精准地、毫无偏差地抵在了他咽喉要害之上。剑尖传递过来的杀意,凝若实质,仿佛连周遭流动的风都为之冻结。

少年却恍若未觉。他面上依旧挂着那抹浅淡的笑意,甚至不疾不徐地将杯中残余的茶水送至唇边,细细品咂。末了,才将空杯轻轻置于案上。

他的目光抬起,越过那近在咫尺的致命锋芒,投向持剑者,眼神深处,竟是一片早已洞悉的恍然。

“真没想到,” 持剑者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阔别经年,你我再见,你——竟会是这般……模样。”

剑尖纹丝未动,依旧紧紧锁住那脆弱的喉管,昭示着主人的决心。

“是啊,” 少年应道,声音清朗,却透着一股与那张过于年轻、甚至略显稚嫩的脸庞格格不入的沙哑与疲惫,“我也未曾料到。”

他微微仰头,让持剑者能更清楚地看到那双眼——清澈的瞳孔深处,沉淀着足以淹没岁月的沉重沧桑。

“你瘦了,老友。”

少年看着对方紧绷的下颌线条,那曾经熟悉的面容如今棱角分明,刻满了风霜与隐忍。

“那又如何?”

持剑者语气更冷,剑尖似乎又向前递了半分。

“这些年,” 少年仿佛感受不到那致命的威胁,兀自问道,“想必……过得极苦吧?”

“托你的福,” 持剑者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我好的很!——”

“哈哈,是吗?”

少年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听不出多少欢愉,反而有种难言的涩意。他再次垂下眼睑,拿起案上的小泥炉温着的茶壶,水流注入茶盏的声音在紧绷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斟满了两只古拙的陶杯,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他抬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动作从容不迫。

然而,持剑者如同脚下生根的石像,纹丝不动。那自竹林深处一路裹挟而来的、几乎要将这方寸之地都冻结的肃杀之气,非但未减,反而因这平静的茶叙邀请而愈发凛冽。

沉默在竹影间流淌,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忽然伸出两根手指——那动作看似随意,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缓缓地、坚定地将紧贴咽喉的冰冷剑刃向外推开了寸许。

“这么多年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你……还是不曾原谅我吗?——”

“原谅?”

持剑者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压抑的火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讥诮与愤怒,

“我凭什么原谅你?!你自己亲手犯下的累累罪业!你对当年真相一而再、再而三的刻意遮掩!你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蒙蔽在精心编织的迷雾里!这些……这些由你亲手播下的因果恶种,此刻,不正在你所谓的‘轮回’之中,早已生根发芽,绽放出那令人作呕的‘花’了吗?!” 剑身因主人的激动而发出细微的嗡鸣。

“但你……终究还是知道了,不是吗?”

少年看着他,眼神复杂。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持剑者厉声反问,眼中却也不可抑制地掠过一丝深沉的阴翳,那段被刻意尘封、却从未真正遗忘的岁月,伴随着血腥与背叛的气息,瞬间席卷而来。

“因果之长,必为皆谛……这是你当年,亲口留下的箴言吧——”少年缓缓念出这句话,目光直视对方,

“那么,你此行前来,是为了什么?是要来杀了我吗?”

“杀你?” 持剑者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未免太便宜你了!”

话音未落,祂手臂猛地一振!

那柄凝聚着无边恨意与决绝的长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被高高举起!凛冽的剑光映亮了少年平静的面容,也映亮了持剑者眼中翻腾的怒火。

少年闭上了双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解脱般的弧度。他等待着,等待着那迟来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最终的审判降临颈项。

但是,预想中利刃破体的剧痛并未传来。

“嚓——!”

一声极其刺耳、极其干脆的裂帛之音骤然响起!

少年猛地睁开眼。只见那柄寒光四射的长剑,此刻并非刺穿他的身体,而是深深地、直没至柄地钉入了他面前的石案之上!

剑身剧烈地颤动着,发出不甘的嗡鸣,裂开的桌案缝隙如同狰狞的伤口。

“你这是……?”

少年愕然,不解地看向对方。

持剑者松开了握剑的手,任由那象征着仇恨与力量的剑,孤零零地插在两人之间。

祂的目光越过颤抖的剑柄,投向更远处摇曳的竹林深处,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而复杂的疲惫:

“世间大乱未平,灾祸未熄。在那条通往未知结局的道路上,你与我,都不过是被这滔滔洪流裹挟、沉沦的可怜虫罢了。”

祂顿了顿,目光转回少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就像你说的——因尚未解,果何以来?”

“老友……”

少年喉头微动,低唤了一声,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震动。

持剑者却不再看他。祂猛地伸手,端起石案上少年刚刚斟满的那杯热茶。

没有丝毫品茗的闲适,祂仰起头,如同饮下最烈的苦酒,将杯中澄澈的茶水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粗暴。

“该走了。”

祂放下空杯,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仿佛刚才那一瞬间流露的复杂情绪只是错觉。祂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插在案上的剑,又看了一眼少年,转身,竹叶青衫的身影即将融入幽深的林影。

“待到这场席卷天地的危机尘埃落定……”

祂的声音从即将消失的背影处传来,清晰地回荡在竹林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自当回来,与你——好好清算当年那笔烂账!”

……

“小灵?小灵?——”

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棉絮传来,模糊不清,却又固执地钻入耳膜。

“嗯?——”

谢灵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影影绰绰。一双挥动的手掌轮廓在眼前晃动,搅动着浑浊的光线。

“小灵?你没事吧?要不要叫随军医官来看看?——”

声音清晰了些,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这次他听清了,也看清了。坐在旁边,眉头微蹙,正探身观察他的,正是戈亚斯前辈。

“没事……我不用……谢谢戈亚斯前辈……”

谢灵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努力想挤出一个表示安心的笑容,却感觉面部肌肉僵硬无比。

他试图摇头,一股剧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仿佛整个头颅都被灌满了沉重粘稠的铅水,几乎要将他的脖颈压断。

“刚才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真怕你是染上了什么急症。” 戈亚斯的语气保持着惯有的沉稳,但那份刻意压制的平静下,一丝真切的忧虑还是悄然泄露出来。

“真没事,”

谢灵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恶心感,用力眨了眨眼,视野终于清晰了些。他这才注意到,小小的舱室内并非只有他和戈亚斯,玄化、罗切斯特、克莱恩等几位核心人物都围坐在旁,目光或探究或关切地落在他身上。

“我只是……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场景……”

“那能说说吗?你看到了什么?”

玄化的声音沉静地响起,他坐在稍远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那剑柄正发出极其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嗡鸣,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地躁动。

“我……大概是这样的……”

谢灵定了定神,将从意识坠入无尽深渊,到被光芒带入那个只有冰冷墙壁的幽暗世界,再到竹林深处那场充满宿命纠葛与杀机的对峙……

所有离奇的经历,都尽可能清晰地复述了一遍。他甚至提到了初抵星光墟时,那片废墟带给他的奇异感知。

“坠落深渊……幽暗世界……竹林对白……”

克莱恩用指节轻轻敲击着太阳穴,眉头紧锁,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汇,试图在它们之间找出那根若隐若现的命运之线。

“虽然具体指向不明,但谢灵小友的描述……其内核,尤其是那种深沉的孤寂、负罪感以及对因果的执着,与大将军偶尔流露出的……内心独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嗯?”

此言一出,舱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克莱恩身上,连玄化摩挲剑柄的手指都顿了一瞬。

“你看到的,” 克莱恩看向谢灵,语气带着某种程度的笃定,

“极有可能并非虚妄的幻觉,而是……属于大将军本人过去的记忆碎片,或是他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执念回响。他恐怕是通过某种我们尚不完全理解的‘忆质’连接方式——或许是星光墟特殊环境的作用,或许是他自身力量的无意识逸散——让你被动地感知并‘经历’了这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玄化猛地站起身,那剑柄的嗡鸣声陡然尖锐了几分,像是在回应着什么。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诸位,前线军情刻不容缓,我必须立刻返回指挥位。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统帅威严。

“明白,玄将军请放心,我们会照看好谢灵。”

罗切斯特沉稳地应道,起身为玄化拉开舱门。

在玄化高大身影消失在门外通道的瞬间,罗切斯特轻轻将厚重的金属舱门合拢,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引擎轰鸣和人员呼喝声。

此刻,他们身处的正是“星云”号——这支庞大舰队中最为核心的指挥旗舰。透过狭长而坚固的观察舷窗向外望去,景象令人屏息。

浩瀚无垠的星海之上,是遮天蔽日的钢铁洪流。数不清的大小飞舟,如同迁徙的金属巨鲸群,正以严密的阵型,无声而迅猛地破开虚空,朝着心阵推算出的尼芬香晶体轨迹全速进发。

每一艘飞舟的引擎都喷吐着幽蓝或炽白的尾焰,汇聚成一片流动的能量海洋,照亮了深邃的航路。

然而,即便舰队已倾尽全力,速度催至极限,对比尼芬香晶体那诡异莫测的移动轨迹和其引发的灾难性连锁反应,他们的动作似乎还是慢了一拍。

谢灵挣扎着靠近舷窗,目光投向下方飞速掠过的苍茫大地。

飞舟群已高速穿越了波涛汹涌的笈鸣滩,也越过了那座曾留下他与前辈生死足迹、如今在高速掠过下只余模糊轮廓的幽冥古寺。

远方,一片弥漫着死亡与不祥气息的巨大阴影,正如同溃烂的伤口般在地平线上迅速扩大——龙之殇古战场!

但眼前的龙之殇,与他记忆中那片沉寂的遗迹已判若云泥!

这片埋葬了无数上古英魂与巨龙的坟场,此刻正被一股邪恶的力量强行唤醒!

目力所及之处,散落在焦黑大地、破碎山峦、干涸河床上的无数尸体残骸、断裂的龙骨、风化的甲胄碎片……竟都幽幽地散发出惨绿色的磷光!

那光芒并非自然的宁静,而是充满了怨毒与亵渎的活性,如同亿万只来自地狱的萤火虫在尸骸上蠕动。

尼芬香晶体对这片土地的侵蚀与腐化,仅从这“复苏”的死亡之光中,便可见一斑!

更可怕的是,根据大将军和敖玥带回的情报,在尼芬香那扭曲生命本质的催化下,大量本应归于尘土的古尸已被强行“复活”。

它们不再是沉睡的骸骨,而是化作了扭曲、嗜血、介于生死之间的恐怖怪物,如同瘟疫般在战场的核心区域疯狂滋生、蔓延,将那里彻底变成了炼狱般的屠宰场。

而此刻,连他们舰队刚刚进入的外围区域,也未能幸免!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和能量光束撕裂空气的声音骤然响起!

只见下方焦黑的大地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涌!

无数形态扭曲、难以名状的畸形怪物,嘶吼着从龟裂的土壤、坍塌的岩壁中破土而出!

它们有的勉强保留着人形轮廓,却肢体异化,骨刺嶙峋;有的像是妖魔的拼凑,獠牙毕露,涎水滴淌;有的则呈现出龙类特征,却又支离破碎,腐烂的肉翼无力地拍打着空气。

它们共同的特征是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毫无理智的绿光,发出非人的尖啸,张牙舞爪地腾空而起,或是从地面喷射出腐蚀性的能量束,如同疯狂的蝗群,恶狠狠地扑向低空掠过的庞大舰队!

长野宫村,真的做到了那一步。

“所有单位注意!敌袭!列阵!迎敌!——”

玄化将军那如同雷霆炸响、穿透所有通讯频道的怒吼声,瞬间点燃了战火!

如同接到了统一的指令,庞大的飞舟舰队骤然改变阵型。

来自星光墟本土的精锐军团,联合京墟驰援的强大力量,如同决堤的星河之水,化作一道由无数战士、能量护盾和炽热炮火构成的、壮阔到令人窒息的“人形瀑布”,带着决死的意志,朝着下方汹涌扑来的畸形怪物狂潮,悍然俯冲而去!

刹那间,能量对撞的光芒撕裂天幕,爆炸的火球此起彼伏,金属的悲鸣与怪物的嘶吼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

桃岚急促的指令在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与能量激荡的尖啸声中艰难穿行,如同风中残烛,时断时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尸群数量……已严重超出心阵所有推演模型的极限预算!受尼芬香核心异变辐射影响,活性指数正呈几何级暴涨……即将突破理论临界值!重复,即将突破临界值!所有战斗单元,严格执行‘碎星’作战计划,按预定坐标前往次级战场,分割、迟滞尸潮!空中火力阵列,不惜一切代价维持压制,绝不能让这些亵渎之物靠近飞舟引擎及核心区域!重复,绝不能让它们靠近!——”

命令通过加密频道瞬间传递至舰队每一个角落。

玄化立于“星云”号指挥塔桥,面沉如水,他刚刚从桃岚那里接收到了来自大将军的最高指令。没有半分犹豫,他厉声下达,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斩钉截铁:

“东西南北四大战团所属飞舟,舱门全开!全员出击,地面接敌!中央核心区护卫队,死守飞舟动力中枢与指挥节点!所有舰载火力阵列——解除安全限制,饱和覆盖打击!开火!——”

“遵命!——”

“收到!——”

“火力全开!——”

四面八方传来的回应瞬间被更猛烈的炮火咆哮所淹没。

刹那间,整个天地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熔炉!

高空之上,无数飞舟的炮口如同睁开的恶魔之眼,喷射出毁灭性的光流,交织成一张覆盖苍穹的死亡之网,疯狂地犁过下方汹涌的尸潮,每一次齐射都带走大片扭曲的生命,炸起冲天的腐肉碎骨与焦黑土壤。

硝烟与能量逸散的光芒混合,将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紫红色。

半空中,是仙人军团与飞行怪物的惨烈绞杀。驾驭着各色法宝、灵兽的修士们,如同璀璨的流星雨,义无反顾地撞入那由腐烂肉翼、尖锐骨刺和喷吐酸液的怪物组成的乌云之中。

剑光纵横,符箓炸裂,灵兽咆哮,与怪物的嘶吼、利爪撕裂护体灵光的刺耳声交织,不断有身影带着火光或血雨,如同折翼的飞鸟般坠落。

地面,则是最为血腥残酷的泥潭!

数不清的仙人战士、重装傀儡、异族盟友,已经与那仿佛无穷无尽、从每一寸土地里爬出来的畸形尸潮狠狠撞在一起!刀剑劈砍骨骼的闷响、能量武器洞穿躯体的爆鸣、濒死的怒吼与怪物贪婪的咀嚼声……汇聚成一首疯狂而绝望的交响曲。

残肢断臂四处飞溅,粘稠的污血如同溪流般在焦土上肆意流淌,又被后续涌上的怪物踩踏成泥泞。

视野所及,只有涌动、撕咬、爆炸和死亡!仙人的阵线如同暴风雨中的沙堡,在尸骸的泥石流冲击下,艰难地维持着,却又不断地被吞噬、被淹没。

谢灵强忍着眩晕,目光穿透舷窗弥漫的硝烟,捕捉到战场一角:

一个巨大而虚幻的钟表虚影骤然横亘在尸潮最汹涌的区域上空,指针的每一次艰难跳动,都让那片区域的时空陷入短暂的迟滞,无数怪物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是桃岚!她正以自身强大的时空领域强行分割战场,为友军争取喘息之机。但谢灵能清晰地看到,那钟表虚影的边缘正剧烈地扭曲、闪烁,显然桃岚本人也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深陷苦战。

“该走了!”

罗切斯特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战意,他手中的巨大镰刀发出渴血的嗡鸣。他不再犹豫,猛地拉开厚重的舱门,狂暴的气流瞬间灌入,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那片混乱的炼狱。

“是时候,让这些亵渎造物尝尝圣光的净化了!”

克莱恩背后三对光翼猛然展开,圣洁的光辉在污浊的战场上显得如此耀眼。他手握神圣权杖,如同审判天使,化作一道炽白流光,紧随罗切斯特俯冲而下。

“小灵!” 戈亚斯周身寒气弥漫,冰晶在拳甲上凝结,他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谢灵,沉声道,“若感不适,务必留在舰上!这不是逞强的时候!”

“不!” 谢灵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眼神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置身事外!我要与你们——并肩而战!”

话音未落,一股古老而威严的降临之力自他体内汹涌而出,形成淡淡的守护光晕。他与戈亚斯对视一眼,同时跃出舱门,坠向那片沸腾的杀戮之地。

双脚甫一接触焦热而粘稠的地面,狂暴的厮杀旋涡便将他们瞬间吞噬!

轰!砰!嗤啦!——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能量对撞的爆鸣、利刃撕裂血肉的闷响、怪物濒死的尖啸……

如同狂暴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耳膜撕裂。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臭味和某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异香(尼芬香的残留)。

仙人战士们怒吼着,将灵力催发到极致,各色法宝的光芒在尸潮中炸开一朵朵毁灭之花。

巨大的飞舟如同悬浮的钢铁堡垒,一边倾泻着毁灭性的炮火,一边从弹仓中投放出大量闪烁着柔和绿光的容器——那是紧急调配的解药,试图中和弥漫在战场上空的尼芬香异变能量,削弱怪物的活性。

绿色的光雨与爆炸的火光交相辉映,构成一幅诡异而惨烈的画面。

然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每一个奋战者的心头。

杀不完!

怎么杀也杀不完!

那些畸形的怪物仿佛无穷无尽,它们不知疼痛,不畏死亡,如同永不停歇的黑色潮汐,一波又一波,以纯粹的数量碾压着仙人的阵线、意志和光芒。

再锋利的飞剑也会被无数悍不畏死的怪物用腐烂的躯体生生卡住、咬碎;再坚固的灵能护盾,在连绵不绝的自杀式冲击下,也如同蛋壳般碎裂;再强大的力量,面对这纯粹由数量堆砌而成的死亡之海,也只能短暂地开辟出一小片立足之地,转瞬又被更多的怪物填满。

罗切斯特的巨镰“冥渊”挥舞成一片死亡的旋风,每一次横扫都清空一大片区域,但下一秒,更多的怪物便从尸骸堆成的山坡上、从焦黑的沟壑中蜂拥而上,将他逼得连连后退,镰刃上挂满了粘稠的污秽。

克莱恩高举权杖,圣光化作巨大的屏障阻挡着前方汹涌的冲击,但屏障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怪物疯狂的撞击都让他身躯剧震,光翼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玄化将军的飞剑灵动如电,在尸群中穿梭绞杀,但悍不畏死的怪物竟用腐烂的躯体死死咬住剑身,甚至用骨爪硬撼,直至精钢打造的飞剑被生生折断、碾碎!

戈亚斯的冰拳每一次轰击地面,都能瞬间冻结方圆数十米的怪物,形成一片短暂的冰封领域。

但冰层刚起,更远处的尸潮便踏着同伴的冰雕涌来,寒气根本无法阻挡那无边的疯狂。

谢灵咬紧牙关,将降临之力催发到极致,金色的光晕形成冲击波,短暂地震退扑来的怪物,趁着它们陷入惊愕的瞬间,再以精准的拳脚或凝聚的能量束将其击杀。

但这如同杯水车薪,每一次逼退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量,而尸潮的冲击永无止境!

“轰隆——!!!”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刺目的火光从侧翼传来!

一艘中型护卫飞舟的护盾终于被不计其数的自爆怪物和腐蚀能量束彻底击穿!

巨大的船体在殉爆的火光中剧烈倾斜,拖着滚滚浓烟,如同折翼的巨鸟,哀鸣着坠向下方密集的尸潮,引发了更大范围的爆炸与混乱。

这如同一个不祥的信号,越来越多的飞舟在尸潮不计代价的冲击下摇摇欲坠,防御阵线正在被迅速撕开裂口!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一个战士的心脏。再这样下去,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万念俱灰、防线即将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

谢灵在挥拳击碎一只扑来的骨翼怪物时,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战场边缘的异常!

一股截然不同的、狂暴而原始的力量洪流,正从龙之殇战场边缘的破碎山脉方向,如同决堤的怒涛般狠狠撞入尸潮的侧翼!

他们并非仙人,形态各异,有的魁梧如山,覆盖着厚重的毛发与角质层;有的迅捷如风,利爪獠牙闪烁着寒光;有的体型庞大,每一步都引发大地震颤……

他们挥舞着粗犷而沉重的战斧、巨锤、骨棒,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悍不畏死地冲入那令人窒息的怪物海洋中!

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竟硬生生在黑色的尸潮中撕开了一道充满野性力量的血色缺口!

紧接着,一声雄浑、苍劲、仿佛能撼动山岳的怒吼,如同惊雷般穿透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清晰地炸响在每一个奋战者的耳边:

“吼——!!!七十二妖族,熊罴一族!应誓而来!驰援龙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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