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茶,谢灵带着云儿和晓晓继续在街上慢慢散步。
晨风湿润而凉爽,轻轻拂过面颊,带着几分清新的草木气息。
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柔和的光线,不刺眼也不炽热,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惬意。
对于他们三人而言,能在这样的清晨出来走走,确实是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健康生活方式。
云儿活泼得像只出笼的小鸟,一会儿蹦到路边盯着卖气球的小贩看得出神,一会儿又拽着晓晓的袖子,指着橱窗里造型可爱的玩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哥哥你看那个小熊,跟晓晓书包上挂的那只好像!”
“还有那边橱窗里的草莓蛋糕,我们下次来尝尝好不好?”
谢灵含笑跟在两人身后,目光温和,偶尔出声提醒:“慢点儿跑,小心别摔着。”
晓晓则始终安静地走在谢灵身侧,时不时伸手帮云儿理一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或是见她跑得太远,便轻声唤一句:“云儿,别跑太远,当心走散。”
路过一家书店时,晓晓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她的目光被橱窗里一本装帧精美的插画集吸引,眼神亮晶晶的,仿佛盛着星光。
谢灵察觉到了她的驻足,轻声问:“想进去看看吗?”
晓晓略带羞涩地摇摇头,下意识瞥了一眼腕表——出门已一个多小时了。
“不了,谢灵哥哥,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叔叔阿姨会担心的。”
“不差这一会儿,进去看看吧。”
谢灵语气温和,却已率先推开了书店的玻璃门。
云儿也凑过来,拉着晓晓的手雀跃道:“走嘛晓晓,我们去看漂亮画册!”
书店里十分安静,空气中弥漫着纸张与油墨特有的清香。
晓晓小心地捧起那本插画集,一页页认真翻看,眼神专注而虔诚,仿佛在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
云儿则在儿童区找到一本图画绘本,盘腿坐在地板上看得入神,不时被其中的情节逗得捂嘴偷笑。
谢灵在角落的沙发坐下,注视着两个女孩沉浸于各自的小世界。
这一刻,他久违地感到一丝平静,那些关于世界真相的庞大谜团似乎暂时远去。
他拿出手机,想给父亲发条消息报平安,却又想起他们此刻或许仍在为那些超凡事件劳心费神,最终只是默默将手机收回口袋。
过了一会儿,晓晓轻轻合上画册,走到谢灵面前,小声道:“谢灵哥哥,我看完了。”
“喜欢吗?”
谢灵抬头问。
晓晓点点头,又摇摇头:“很喜欢……但太贵了,看看就好。”
谢灵没说什么,起身走向书架,取下那本插画集,径直走向收银台结账。
随后他回到晓晓面前,将装好的书递给她:“送给你,就当是庆祝我们都平安归来。”
晓晓愣住了,望着递到眼前的书袋,又抬眼看看谢灵,眼眶微微发红。
她用力抿住嘴唇,将涌上的泪意忍了回去,郑重地点头:“谢谢哥哥!”
云儿闻声也跑过来,好奇地扒着纸袋:“晓晓的画册好漂亮!哥哥,我也想要!”
谢灵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不是刚得了绘本吗?下次看到喜欢的,哥哥再给你买。”
“好耶!”
云儿立刻眉开眼笑,极易满足的模样让人心软。
离开书店,三人沿着林荫道往回走。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路面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
云儿欢快地跳跃着,专挑亮处踩;晓晓则怀抱着那本画册,时不时低头翻看两页,嘴角始终漾着浅浅的笑意。
谢灵走在两人中间,一边留意着云儿的动向,一边与晓晓闲聊。
他问起她最近的功课,晓晓一一认真作答。
他能感觉到,经历种种之后,晓晓确实比同龄人沉稳许多,言语间透出一种过早来临的懂事。而云儿,尽管依旧天真烂漫,偶尔也会流露出超乎年龄的敏感与体贴。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在她们身上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
或许这就是成长留下的痕迹吧,谢灵暗自笑了笑,并未深究。
临近医院时,云儿忽然拉住谢灵的衣角,仰起小脸问:“哥哥,以后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一起出来玩吗?”
谢灵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认真答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哥哥就带你来。”
“那我们拉钩!”
云儿伸出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谢灵笑着勾住她的小指,轻轻晃了晃。
晓晓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也不由弯起了嘴角。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将两个女孩送回病房门口时,谢灵见几位家长正在房内有说有笑,气氛已不似先前凝重,心下稍安。只要不给父亲和妹妹增添更多负担,他已觉得满足。
当云儿问他为什么不一起进去时,他借口还有事要处理,得离开一趟。虽然今天请假未去学校,但仍有几件牵挂的事需去确认。
云儿像是看懂了他未言明的难处,待晓晓先进屋后,她回过头,故意撅起嘴装出委屈模样:
“好吧,那你要早点回来哦。”
“嗯,乖乖听话。”
转身离开医院,那份难得的轻松感迅速被现实冲散。
谢灵站在医院大门外,不自觉地来回踱步,目光一次次投向鬼楼所在的方向。
往生之殿的仪式结束后,那片区域如今是何光景?
太多谜团仍萦绕心头。无论前方还有怎样的困境,他隐隐觉得,必须亲自去确认一眼。
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
换乘了几站地铁又转了两趟公交,他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出乎意料——原本伫立的楼房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大片焦黑的废墟。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尘味,残垣断壁间尚有零星黑絮飘散。
警戒线比之前拉得更远,几名工作人员和消防员正拖着水管对废墟进行喷水降温。
谢灵本想靠近些察看,却被一名态度粗鲁的市政官员拦下:
“喂!没看见封锁线吗?这儿不是闲杂人等能来的地方,快走快走!”
对方语气强硬,谢灵只好悻悻转身。
不料刚走出几步,那官员像是突然认出了他,急忙追上来,脸上堆起歉意的笑容,语气一百八十度转变:
“哎呀!这不是谢家的公子吗?您瞧我这眼神,刚才没认出来,多有得罪!实在对不住啊……”
对方前后态度的剧烈反差让谢灵心下暗叹。
这该死的身份与声望,加之先前那场舆论风波,竟能让一个官员对少年人如此前倨后恭。
“没事,我只是顺路来看看。”
谢灵边说边加快脚步。早知该戴顶帽子遮掩一下容貌——先前在茶楼和书店,他就察觉到有人窃窃私语指认他。这种时刻被关注的感觉实在令人不适。
“安全第一啊,这儿太危险了!您好不容易才从里头出来,家人肯定担心……”
官员仍在身后絮絮叨叨。
“嗯。”
谢灵无心与他周旋,寻了个借口匆匆脱身。直到拐进一条僻静小巷,确认无人注意后,才松了口气。
这一趟竟如此步履维艰。
但眼前的景象也让他心生更多疑惑。
这栋楼是彻底烧毁了,还是被主动拆除?若是后者,之前业火残留的痕迹是否还能找到?
他的目光被不远处一块公告牌吸引:
“政府决定对这片区域实行封锁,时间从x月x日6时至x月x日13时。施工期间可能造成交通不便,敬请谅解。”
原来是政府下令拆除的。
他转念一想,这倒也合理——经历那样一场大火,楼体结构必然受损严重,拆除反而是对周边安全的负责。
只是,如此一来,他可能存在的线索就彻底断了。
第一次在东海滨海大厦见到那扇“常世之门”时,他就生出过不祥的预感。
尽管往生之殿的门据说关联轮回,但谁能保证它没有潜在的负面影响?
百晓生曾言,那名使者将他拉入“忆囊”,本质上近似一场大梦。
但梦与现实往往存在某种对照,若能找到现实中与梦境相符的痕迹,或许就能顺藤摸瓜触及真相。
或许是一扇残破的门,或许门已彻底消失……谁又知道呢?
如今政府将这里彻底清理,线索便戛然而止。
他实在摸不清那些幕后之人真正的意图。
若他们果真为维护生死平衡、推动往生轮回而存在,自是好事。但谁能保证这其中没有掺杂私欲?
就像长野宫村研制“尼芬香”,妄图打破生死规则,制造出不生不死的怪物一样——
想到这几个字,他心底仍会泛起寒意。
继续滞留此地也无济于事。或许真相唯有在未来的交锋中才能逐渐显露。
眼下,他或许真该珍惜这段难得的平静时光了。
至于“交换”……
那位长江君连时间地点都未言明,法扇还是暂且由自己保管为好,还有那两件遗物——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那一刻,他的余光忽然瞥见地面某处——
一样东西……
刹那间,他像被钉在原地,脸色骤然冷凝,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朝来路疾步而去。
到了下午,病房里躺着的三个少年终于陆续有了苏醒的迹象。
最先醒来的是赵鹏。他在床上长长地伸了几个懒腰,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却发现病床前围满了人——不仅有他自己的父母,还有其他伙伴的家长,众人关切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嘘寒问暖让他一时不知所措,他下意识揪紧被角,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答起,脸上写满了窘迫。
接着醒来的是李哲。
其实他早该醒了,只是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最终他是被尿意憋醒的,急匆匆从卫生间解决完生理需求后,回来就看到赵鹏被众人围住的场景。
自然,他也很快受到了同等待遇。
谢灵始终安静地坐在大厅长椅上,默默等待着这一刻。
万生吟因受惊过度,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苏醒。
其他孩子的父母见孩子无恙,相继松了口气,互相寒暄几句后便陆续出门为孩子准备晚餐。
时近黄昏,夕阳余晖透过玻璃窗洒进走廊,为这片静谧空间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当家长们走出病房时,谢灵起身礼貌地点头致意,轻声道着“阿姨慢走”“叔叔再见”。
赵建国等人更是特意上前紧握他的手,感激他救了孩子们。
谢灵谦和地回应这是分内之事。在一片融洽的交谈声中,晚霞渐沉,一日将尽。
谢灵终于松了口气——现在,他能够当面问清一些事了。
经过隔壁病房时,他特意朝里望了一眼。
云儿和晓晓不在,想必是被父亲带去日料店了。他想起妹妹早上那副赌气的模样,不禁莞尔——无论跟着父亲还是自己,她总能被照顾得很好。
这样,他也能毫无负担地进行接下来的谈话了。
他大步走进病房,赵鹏和李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热情地向他打招呼。这一刻,他们不像是普通同学,倒更像是共同经历生死的战友。
“感觉好些了吗?”
谢灵问道。
“好多了。”
李哲答道。
“还行,就是头还有点昏。”
赵鹏揉着太阳穴说。
“睡太久了,身体彻底放松后,大脑反而需要时间重启。”
谢灵解释道。
“是啊,不是我们不想醒,实在是难得睡这么沉。”
李哲苦笑了一下。
谢灵微微蹙眉:“你们倒是睡得安稳,可知这段时间叔叔阿姨有多担心?我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
“我们都知道了,”李鹏诚恳地说,“爸妈刚才都告诉我们了,还有赵哲的家人也是……无论如何,谢谢你,小灵。”
“明白就好,下次别再这么冒险了。去鬼楼之前毫无周全计划,仓促行动难免要付出代价。”
“我们记住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保证。
谢灵凝视着他们的眼睛,心软了下来。
毕竟是多年挚友,一起经历过那么多风雨,情谊早已坚不可摧。上次“龙门”事件时,他们为他急得团团转,见他平安归来甚至喜极而泣。这份超越普通友谊的羁绊,他一直珍视于心。
但此刻他并非只为探病而来。
他需要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可能关乎整个东海市的安危。
“万生吟还没醒吗?”
“医生说已经进入浅度睡眠,估计两三个小时内会醒。”
“无妨。这件事当着你俩的面说也一样,他在不在场并不重要。”
“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严肃?”李鹏终于察觉到谢灵神情的异常。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们一件事。请务必如实相告,不要有任何隐瞒——”
“这还用说?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们?”
赵鹏拍着胸脯保证。
“那就好。你们看这个——”
谢灵从口袋中取出一截表带。
两人顿时瞪大眼睛。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李哲的表带吧?”
“是……是我的没错。”
李哲从床头柜拿起残缺的表盘——虽然早在灾难中摔坏,但款式他再熟悉不过。他们三人的物品在被送医时,都由谢灵整理好放在了各自床头。
“那为什么表带会在我这里?”谢灵的目光锐利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虽然面露惊讶,却仍不明白谢灵的意图。
“让我说明一下。最初发现你们三人的物品是在鬼楼附近,这与你们前往探险的动机吻合。但我很清楚,李哲你绝不会主动拆开表带和表盘——也就是说,你是戴着完整的手表出去的。然而表带和表盘却分离了,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你们故意留下的记号,要么……有第三方介入。”
“可是……”
李哲急于辩解,被谢灵抬手制止。
“先听我说完。假设是第一种情况:我记得很清楚,你们三人失踪后,我独自进入了火场。既然表带出现在楼外,说明你们曾被消防员救出。但为什么物品会散落在鬼楼旁?难道说,你们获救后……又主动返回了火场找我?”
两人的眼神开始游移,没能逃过谢灵的眼睛。
“但这还不是关键。重点是,如果你们真的返回,为什么外部环境截然不同?我第二次前往时,那里空无一人,连消防车都消失了,整个区域寂静得诡异。那么我是否可以推测:你们确实被救出,但折返火场或许并非本意——在重大灾难前优先自保,这我能理解。然而出现了一个新变量,扭转了整个局面:简单说,有人将你们拉入另一个维度,导致内外环境错位,而你们被重新送回了鬼楼内部。这样理解对吗?”
病房里一片寂静。
“这就是我说的第三方介入。在你们被转移的过程中,幕后操纵者是谁?前后环境如何切换?还有……万生吟被附身的事,你们应该也有所隐瞒吧。”
“唉——”
李哲长叹一声,
“果然瞒不过你。”
“但说无妨。外人或许难以理解,但对我理清整件事的脉络至关重要。”
“我来说吧。”
赵鹏见李哲面露难色,主动接过话头,
“我们确实被消防员救出来了。当时场面混乱,疏散困难,李哲的表带在拥挤中脱落。我们撤到安全地带时,李哲觉得表带没用,就随手扔了。但就在那一刻——”
他突然压低声音:“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静止了!除了我们三个,所有人都像被定格了一样。我清楚地看到消防水管喷出的水柱凝固在半空……邪门得很!然后一道黑影掠过,像妖风一样把我们卷回了鬼楼。但那里完全变了样——没有火灾,四周安静得可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接着更诡异的事发生了:如你所见,一道流光钻进了万生吟的身体后消失不见。我们被短暂隔离,等清醒时已经身处那个房间。至于万生吟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们完全不知道。”
“现在回想,那阵妖风刮起时,我们的物品应该就散落在那儿了,包括李哲的表盘。”
“但我们在迷糊中…听到了一句话。”
“什么话?”
“【轮回】的指引。”
“呵——”谢灵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根据他们的描述,可以确定他们也被人为拉入了一场梦境。
现实世界仍在继续,而他们却困在梦中而不自知。直到谢灵将他们带离那个空间,才真正清醒过来。
但这意味着……他自己竟然先后两次坠入梦境。
这样的代价,细思极恐。
谢灵陷入沉思,一个关于未来命运的警示悄然浮现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