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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明净的考场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墨水与无形压力混合的特殊气味。

当最后一记考试铃声划破午后的沉闷,谢灵缓缓放下笔,笔尖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回响。

这一声,仿佛为他十二年的寒窗苦读画上了一个休止符。考场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寂静,混合着解脱、疲惫与隐约的不安。

高考,这座横亘在无数青春道路上的雄关,这座承载了太多个人梦想与家族期望的独木桥,在这一刻,终于被他抛在了身后。

未来,那扇沉重而朦胧的大门,似乎正伴随着收卷的窸窣声,在他面前缓缓开启。

他环顾四周,大多数考生的脸上都写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松弛。

无论结果如何,那根紧绷了太久、甚至已然习惯的弦,总算可以暂时松懈。

这是一种近乎生理性的释放,长久以来积压的焦虑、疲惫与不确定,都随着笔的放下而找到了出口。

有人或许即将迎来金榜题名的狂喜,与家人共享荣耀;有人或许要面对暂时的失意,踏上另一条或许更加曲折的道路。

人生如星瀚,每一颗星辰都有其独特的轨迹与光芒,并无高下之分,唯有璀璨各异。

对于谢灵而言,这口松掉的气,意义尤为不同。

这不仅关乎他个人的前途,更关联着整个瀚海集团未来的走向,以及那份自他出生起便悄然落在他肩上的、继承人的殷殷期待。

他终于可以暂时将那些超出常人理解范畴的纷扰杂念,那些关于世界本质的惊人秘密,彻底搁置一旁。

回顾高三这一年,他几乎以一种苦行僧般的姿态将自己投入学海。从语数英主科,到物化生选考科目,他展现出惊人的专注与自律。

制定详尽的复习计划,建立系统的错题本,一遍遍刷着模拟真题……

从晨曦微露到夜深人静,他生活的轴心纯粹地围绕着“高考”二字旋转。即便以瀚海集团的庞大财力,足以让他和妹妹谢云儿一生衣食无忧,做一个世人眼中典型的“富二代”,但他与云儿从未将此视为理所当然。

啃噬父辈的基业,在他们看来,绝非正途。更何况,近年来国际金融市场波谲云诡,国内经济也面临深度调整,家族的财富版图并非固若金汤,未来的风向谁也难以精准预测。

因此,他和云儿都有一个共识:尽可能不再为父亲增添额外的负担。

妹妹更是对他寄予了厚望,她希望哥哥能凭借自身的努力,考入顶尖学府,向所有人证明,即便是出生在财富金字塔顶端的家庭,也同样崇尚奋斗,同样能用自己的双手开辟一片天地。

她一直在期盼,在等待。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谢灵不忍,也不能辜负。

当看到今年的高考试卷难度并未超出预期,尤其是理科综合应用部分正是他所擅长的领域时,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实的微笑。努力之后见到曙光,这种感觉,确实美妙。

停笔交卷的那一刻,他已开始憧憬未来。

当然,即使在考场上奋笔疾书时,他也未曾有丝毫松懈——越是看似简单的题目,越可能潜藏陷阱,这个道理他深谙于心。

走出考场,外面是沸腾的海洋。考生们像出笼的鸟儿,飞奔着扑向守候已久的家人,拥抱、欢呼、哭泣……空气中弥漫着“家和万事兴”的暖意。

谢灵目光扫过人群,远远便看到了用力挥舞着手臂的云儿。父亲因需接待几位重要的国际客户,未能亲临,但云儿的到来,已让他心中充满暖意。

“哥哥!”

那声呼唤清脆甜美,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穿透了周围的嘈杂,精准地落入他耳中。

随即,少女便像一只轻盈欢快的蝴蝶,穿过人群的缝隙,扑入他的怀中,脑袋亲昵地在他胸口蹭了蹭,仿佛要将这些时日的思念与担忧都蹭走。

她身上散发着阳光与淡淡洗衣液混合的清新气息,脸上洋溢着纯粹而灿烂的、为他彻底放松下来的笑容,瞬间融化了谢灵心中最后一丝因考试而紧绷的神经。

他习惯性地抬手,用指腹轻轻捏了捏妹妹柔软细腻的脸颊,眼中是经年不变、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宠溺与温柔。

他仔细端详着怀中的妹妹。她确实长大了,几乎每一天都能察觉到变化。

十四岁,恰是桃李初绽、青春萌动的年华。

他仿佛还能看见,昔日那个瘦小柔弱、总是牵着他的衣角、躲在他身后,对世界既畏惧又充满好奇的小女孩的身影,与眼前这个已长到他脖颈处、亭亭玉立、眉眼间开始流露出自信与独立的少女重叠。

谢灵身形本就高挑挺拔,遗传自父母的优良基因,使得云儿在同龄女孩中,自然也是出类拔萃的高个子,身姿已然有了少女的曼妙轮廓。

时光如水,悄然改变了他们的容颜与身高,却从未稀释他们之间血脉相连的深厚亲情。

相反,随着年岁的增长,共同经历的风雨与守护,让这份羁绊愈发醇厚,如同陈酿,历久弥香。

“云儿。”

他自然地牵起她微凉的手,紧紧握住,转身欲离开这是非喧嚣之地。

周围的人群中,显然有不少人认出了这对在本地声名显赫的谢家兄妹,目光中带着好奇、羡慕或是敬畏,自发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通道。

有扛着摄像机、拿着录音笔的记者试图上前采访,但碍于谢传春早在考前就已召开过新闻发布会,态度明确而坚决地恳请媒体尊重隐私,不要打扰他的两个孩子,最终也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挤到近前,快速问了谢灵几个诸如“感觉考得怎么样?”“对未来有什么规划?”之类的公式化问题,便在一片无奈的闪光灯中,目送着兄妹二人从容离去。

“哥哥,这次题难不难呀?我在外面等的时候,听好多出来的考生议论,好像都说还行,不是特别变态那种。”

一离开人群中心,云儿就迫不及待地歪着头,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求证的光芒,紧紧盯着谢灵的表情。

“你猜。”

谢灵存心想逗逗她,看着妹妹那副急于知道答案、又带着点小忐忑的模样,他觉得分外有趣,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哎呀,我不知道嘛!你快说呗——”

云儿撅起粉嫩的嘴唇,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卖关子”的无奈表情,随即又迅速切换成撒娇模式,抱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晃。

“你不猜,我就不说。”

谢灵继续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时刻,故意板起脸,眼中却藏着笑意。

“哥哥,你——”

她故意板起小脸,佯装生气,同时伸出纤纤玉指,作势要去偷袭他最怕痒的胳肢窝,

“快说快说!不然我可不客气了,真挠你痒痒了!”

此时谢灵刚从不远处的停车区推出他那辆造型简约却不失质感的自行车,云儿的突然袭击吓得他手腕一抖,差点没扶稳车把。

“别闹,云儿,小心车。”

他连忙稳住车身,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

“你说我就不闹!不然我真挠了!”

云儿不依不饶,手指已经逼近了他的腰侧,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可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听别人说了那么多。”

谢灵笑着试图化解“危机”。

“知道答案和听你亲口说出来是两码事!我就想听哥哥你亲口告诉我嘛,你的感觉才是最准的!”

云儿坚持着,理由充分,让人无法反驳。

“呃,还行吧。”

谢灵试图用最中庸的回答含糊过关。

“还行是几个意思嘛……是很好,还是一般好?你说清楚嘛。”

云儿对这个模糊的答案显然不满意,追问道。

“真的就是还行而已,感觉比较平稳,没什么太意外的题目。”

谢灵尽量轻描淡写。

“哼!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今天就不上车了!我要自己走回去!让你推着车跟在我后面!”

云儿使出了杀手锏,抱着胳膊,假装生气地跺了跺脚,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云儿……”

谢灵看着她这孩子气的举动,既好笑又无奈,正想上前安抚,一个熟悉而带着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两人的嬉闹。

“哈,我说怎么远远就看到这边这么热闹!你们兄妹的感情,还是这么让人羡慕啊!”

谢灵和云儿同时回头,看到万生吟正笑眯眯地站在那里,阳光在他带笑的眼睛里跳跃。

他身边还跟着文静秀气的许晓。谢灵心下微疑,他记得万生吟的准考证分配考点并不在这所学校,之前也未曾在这个考点的考生名单上见过他的名字。

云儿像是瞬间找到了立场坚定的援兵,立刻埋怨地瞪了哥哥一眼,那小眼神仿佛在说“看,让别人看笑话了吧”,然后小跑到许晓身边,亲昵地拉起她的手,委屈地诉苦:“晓晓,你看他!他欺负我,考完了都不肯跟我说实话……”

许晓看着云儿这生动的表演,努力抿着嘴,肩膀微微耸动,不让自己笑出声来,配合地问道:

“他不是你最亲爱的哥哥吗?”

“他,他才不是我哥哥呢!他就是个十足的大坏蛋,对妹妹也藏着掖着,不肯说实话。”

云儿鼓着腮帮子,模样娇憨可爱,让人忍俊不禁。

“哈哈……”

许晓终于没能忍住,清脆的笑声溢了出来,又赶紧不好意思地掩了掩嘴。

谢灵看着自家妹妹这“颠倒黑白”的功力,只能无奈地扶住额头,对着万生吟露出一个“你看到了吧”的表情。

万生吟看着眼前这充满生活气息的一幕,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真实的羡慕。

这种轻松、自然、带着些许打闹的亲情互动,于他而言,是一种遥远而温暖的向往。

“对了,生吟,晓晓。你们怎么凑到一起,还到这儿来了?”

谢灵将疑问抛出,目光主要投向万生吟,“生吟,我记得你的考场不是在城东那边吗?”

“哦,对,我确实不在这儿。”万生吟收敛了一下笑意,解释道,“是从隔壁那个考点赶过来的。之前学校放假安排得比较急,各种事情忙乱,忘了跟你细说。高考一结束,我就想着第一时间过来找你,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让我遇上了,正好还看见你们……”

他话语微顿,似乎原本想顺口带出别的什么,又临时改了口,

“总之,能在这儿遇上,正好说说话,省得再打电话约时间了。”

“原来如此。”

谢灵没有深究他那一瞬间的迟疑和未尽的话语,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至于晓晓妹妹……”

许晓主动接过话头,扬了扬手中印着附近一家大型超市Logo的购物袋,声音轻柔,

“我是帮妈妈去超市买点晚上做饭要用的东西,正好从超市门口的公交站下车,路过学校这边,就遇见了生吟哥哥。他说你和云儿大概率都在这里,我就跟着过来看看,凑个热闹。”

“好吧。”

谢灵了然,对许晓温和地笑了笑。

“对了,好哥们,别光顾着说我们。”

万生吟将话题拉回到刚刚结束的大事上,语气轻松,

“这几天考下来,总体感觉如何?赵鹏和李哲刚都给我发消息了,都说考得不错,感觉题型比较正,比学校自己出的那套魔鬼般的二模三模卷子要友好很多。”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吧?”

谢灵挑眉,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想听听他的感受。

“怎么,跟我还玩神秘?不愿告诉我真实感受?”

万生吟笑了笑,同时瞥了一眼还躲在许晓身后,正冲谢灵俏皮地皱鼻子、吐舌头做鬼脸的云儿,

“难道连我这么铁的哥们,还有你眼前这位望眼欲穿、等着你‘金口玉言’的亲爱的妹妹,都不配听听你的真实感受吗?”

眼看躲不过去,再吊胃口恐怕真要引起“公愤”了,谢灵索性爽快地给出了答案:“其实吧……感觉,挺简单的。”

“哈!我就知道!”

万生吟像是验证了什么重大猜想,大笑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与有荣焉的兴奋,

“毕竟是三模能稳稳冲进全班前三、年级前列的学霸!要是这种难度的题目你都拿捏不住,那才真是出鬼了!看来咱们谢公子这次又是稳坐钓鱼台了。”

“你小子……”

谢灵听出他话里真诚的调侃与佩服之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就随口一说,实话实说嘛,别介意。”

万生吟耸耸肩,一脸“我只是陈述事实”的无辜表情。

此刻,周围聚集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考试结束,家长们接到孩子,陆续开始离开,但也有一些人对谢家兄妹投来关注的目光。

虽然大多数人顾及他们的身份和一旁隐约形成的无形气场,只是远远观望,低声议论,不敢上前打扰,但那些嗅觉灵敏、敬业无比的记者们却开始蠢蠢欲动。

不断有新的同行加入,扛着“长枪短炮”,在人群外围逡巡,都想抢到对谢家公子高考结束后的第一手采访和反应镜头。

一种被包围、被注视的压迫感隐隐传来。

“我们该走了。”

谢灵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同时侧头对妹妹招了招手。

云儿也察觉到周围目光的聚焦,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许晓的手,快步回到他身边,下意识地靠近了他一些,寻求庇护。

“确实不宜久留。”

万生吟也立刻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敏锐地注意到周遭愈发密集的目光和蠢蠢欲动的记者。

想到一年前发生的那两场惊心动魄的风波,以及谢家因此被推到舆论风口浪尖的处境,在人多的公开场合久留,绝非明智之举。

安全与隐私,始终是第一位的。

“那我就先走啦,妈妈还在家等我呢,得回去帮忙。”许晓乖巧地道别,朝着三人挥了挥手,“拜拜,云儿!拜拜,谢灵哥哥,生吟哥哥……”

“嗯,去吧,路上小心,直接回家,别在外面贪玩耽搁了。”

谢灵像一位真正的兄长般,细心叮嘱道。

“拜拜,晓晓!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云儿用力挥着手,脸上带着对朋友的不舍。

“知道啦……你们也快点回去吧……”

许晓的声音渐渐远去,娇小纤细的身影,很快便被人潮与车流吞没,消失在校门外的拐角处。

“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

谢灵一边调整了一下自行车把手,一边转向万生吟问道。

云儿已经熟练地侧身坐上了后座,双手自然地环抱住他的腰,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后背上。

“难得彻底解放了,天高任鸟飞!不趁此机会好好放松放松,对得起这三年掉的头发吗?”

万生吟语气轻松雀跃,带着彻底解脱的畅快,

“反正我们顺一段路,边走边聊呗?你是不知道,最后这几个月晚自习,天天对着试卷和参考书,都快把我憋疯了,满肚子的话都没机会跟你说。”

“你这家伙……”

谢灵脸上露出既无奈又深感理解的好笑神情。他长腿一跨,稳稳地骑上自行车。万生吟则小跑着跟在自行车旁边,步伐轻快。

因为顾及到老友的身体——虽然距离那次惊险的“忆体附身”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年,万生吟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恢复得不错,但谢灵心底深处,总还残留着一丝难以完全消散的担忧与后怕——他刻意将车速放得很慢。

自行车沿着林荫道缓缓前行,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直到彻底远离了考场周边喧嚣的人群和潜在的媒体视线,转入一条相对安静、沿河而建的景观道,在一座横跨河流、造型优美的大桥引桥口,谢灵才捏了刹车,停了下来,单脚支地,回头等待着小跑跟上、微微有些气喘的万生吟。

“没事吧?”

谢灵的目光带着询问,落在万生吟略显红润的脸上。

“没事!好得很!感觉现在能去跑个五公里!”

万生吟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用力拍了几下自己的胸脯,努力显示自己的强健与活力,尽管他的呼吸还未完全平复。

“那就好。”谢灵稍稍安心,接着问道,“这个路口,你往常该右拐了。接下来你打算直接回家,还是……?”

“怎么,这才刚分开几步路,就下逐客令了?不欢迎我去你家坐坐?”

万生吟半开玩笑地说着,眼神里却带着真实的期待。

“这是什么话?当然是热烈欢迎。”

谢灵失笑,语气真诚,

“说真的,你和赵鹏他们能来,家里才有点生气。我和云儿整天对着空荡荡的大房子,都快无聊得长蘑菇了。父亲为了集团的事情,经常在外奔波,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是常事。家里常驻的,除了我们两个,就是负责照料起居的刘阿姨。之前高三忙得脚不沾地,每天累得倒头就睡,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突然考完了,紧绷的弦松了,才感觉那别墅大得让人心里发慌,安静得有点可怕。”

“刘阿姨?”

万生吟在记忆中快速搜索了一番,对这个称呼毫无印象。他记得以前谢家似乎是一位年纪稍长、姓龙的叔叔在帮忙。

“是新来的管家阿姨。”

谢灵解释道,语气平常,

“也是之前一直忙于学业,各种事情纷杂,忘了跟你提。”

“你们家……什么时候又招了个新的管家?”

万生吟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纯粹是出于对朋友家事的关心和好奇。

“嗯……”

出乎意料地,这个问题让谢灵和云儿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方才还在嬉笑打闹、互相“指责”的兄妹,此刻脸上却同步掠过一丝复杂难辨、一闪而过的神情。

那里面有对过往的深切怀念,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条件反射般的警惕,还夹杂着些许不欲与外人细说的隐秘。那种默契的沉默和瞬间的眼神交流,绝不仅仅是在怀念一位离职的旧仆。

“抱歉,看我这记性,不该多问的。”

万生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和那瞬间的凝滞气氛,立刻意识到这可能触及了某些不便多言的事情,连忙带着歉意说道。

“唉,没什么,都过去了。”

谢灵像是刚从短暂的思绪中抽离,轻叹一声,语气恢复如常,带着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轻松,

“龙火叔叔离开后,家里里里外外的重担,基本上都落在了父亲一个人身上。虽然我和云儿尽量学着分担一些,处理些简单的事务,但我们毕竟是学生,精力有限,也不可能24小时守着这个家。父亲担心我们照顾不好自己,也是为了有人能更专业、更细致地打理别墅的日常,确保一切井井有条,所以就聘请了这位新的管家刘阿姨。她人很能干,也很细心。”

“好吧,我明白了。”

万生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他的语气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

尽管谢灵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无可指责——家族人事变动,聘请新的管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他总觉得,这兄妹二人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共同守护着某个秘密。

那瞬间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眼神交流,以及谢灵语气中那片刻的凝滞,都让他感觉,这背后或许还有更深层、更复杂的原因。

龙火的“离开”,恐怕也并非简单的离职那么简单。不过他深知朋友的性格,他们若不愿多说,自有其道理,他便不再探寻。

“那么,再次正式邀请,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谢灵笑着,成功地将话题引回轻松的方向,

“今晚还打算回去吗?还是……?”

“什么话?那么大的豪宅,那么漂亮的花园别墅,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能说走就走?”

万生吟立刻顺着台阶下,脸上重新堆满了笑容,带着几分夸张的憧憬,

“我决定了,不管怎么样,今晚我都要留下来住一宿!体验一下真正的‘豪门’夜生活!你们总不至于连一间多余的客房都舍不得收拾出来给我吧?打地铺我也认了!”

“这叫什么话?”

谢灵被他逗乐了,笑着轻捶了一下他的后背,

“只要你万大少爷不嫌弃寒舍简陋,房间随时都有,每天都有人打扫,绝对干净舒适,包您满意!”

“哈!有谢公子这句话,我就彻底放心了,今晚可就赖定你们了!你说是吧,云儿小姐?”

万生吟笑着看向一直安静坐在后座上,听着他们对话的云儿。

云儿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身子因为强忍笑意而在自行车后座上轻轻扭动,连带着自行车都微微晃动起来。

“你就别打趣我们了,什么公子小姐的。”

谢灵正了正神色,语气温和却认真,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讲究的是平等相交,朋友之间更是如此。直接叫我谢灵就好,或者像以前一样叫小灵也行。别整天‘谢家公子’、‘谢家公子’地叫,听着生分,心里也别扭,好像我们之间隔着什么似的。”

“好,好,听你的,是我见外了。”

万生吟从善如流,心中也因谢灵这份始终如一的平和与真诚而感动。他掏出手机,

“那我先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免得他们等我吃饭,或者担心我考完试想不开跑去哪里浪了。”

“应该的。既然要留宿,总得提前报备一下行踪,这是基本的礼貌,也能让家人安心。”

谢灵赞同地点点头。

“没错。对了,小灵,”

万生吟一边翻找着家里的电话号码,一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继续说道,

“还有件事,想提前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跟我还客气什么。”

谢灵示意他直言。

“就是……过几天,等大家都缓过劲来了,我能不能叫上李哲还有赵鹏,我们几个一起再来你家聚一聚?好好玩一天?反正暑假漫长,又没有作业压身,彻底自由了,大家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聊聊天,打打游戏什么的。”

他的语气带着期待。

“当然可以!这还用问吗?”

谢灵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干脆而热情,

“我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我的家就是你们的家,只要你们不嫌来回跑麻烦,不管何时,谢家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想来了,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代他们先谢谢你了,小灵!”

万生吟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心中的石头落地,开始期待起接下来的聚会。

“自家兄弟,不必言谢。”谢灵笑了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云儿说道,“云儿,你先下来,帮我扶一下车。”

“好的,哥哥。”

云儿乖巧地应声,轻盈地从后座上跳下来,稳稳扶住自行车把手。

只见谢灵径直走向路边停放的一排整齐的共享单车,利落地掏出手机,打开App,扫描了其中一辆车桩上的二维码。“嘀”的一声轻响,车锁应声打开。

“等等,小灵,你这是干什么?”

万生吟见状,连忙上前两步,诧异地问。

“给你扫辆车啊。”

谢灵推着那辆解锁的共享单车走过来,将其稳稳地停放在万生吟面前,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难道你想一路跑着去我家?虽然不远,但也不是散步的距离。”

“我可以自己扫车啊!哪用你这么破费?快告诉我多少钱,我转给你!”

万生吟说着就要去掏手机。

“跟我还客气什么?这区区几块钱的车费,今天我请了!”

谢灵按住他掏手机的手,语气不容拒绝,

“就当是庆祝我们顺利解放,以及预祝你今晚在我家睡得舒服!”

“啧啧,去你家做客,连共享单车的费用都包了?这服务,也太到位了吧!”

万生吟摇头晃脑地调侃道,心里却是一片暖意。他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谢灵那份细心与体贴。

“就当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和仪式感吧。”

谢灵笑道,将车把手郑重地递到他手中,

“骑稳了,万先生,请跟紧我的车队。”

“……”

云儿静静地扶着哥哥的自行车,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充满烟火气的寻常一幕——两个刚刚经历完人生重要考试的少年,为了一辆共享单车而“争执”,最终笑容化解了推拒。

夕阳的余晖正奋力穿透城市边缘的云层,将天空染成一片层次丰富的、温暖的橘红色与瑰丽的紫粉色。

金色的光芒毫不吝啬地洒在两位少年挺拔而充满活力的身影上,为他们勾勒出柔和而耀眼的光边,连发丝都仿佛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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