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暴风雪已连刮三日，天地间只剩下铅灰色的混沌。
雪粒打在脸上如刀割，雷烈却浑然不觉，只是将苏清依往身后又拉了半步。
他脊椎两侧的淡金色骨甲正随着呼吸轻轻开合，每一片甲叶边缘都凝着层薄冰，在风雪中泛着冷光。
“雷队，这雪不对劲。”
石破风的嗓音裹着白气，他刚用断指包扎好的左臂又渗出暗红，“风里带着血腥味，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这位曾在雪原服役五年的老兵，此刻脸色比雪地还要苍白，仅剩的四指死死攥着腰间的军刺。
话音未落，西北方的雪幕里突然亮起二十七对幽绿的光点。
那些光点在狂风中纹丝不动，仿佛嵌在虚空里的翡翠，直到最近的那对骤然压低，才显露出藏在雪堆后的灰黑色狼头——齿间滴落的涎水尚未落地便冻成冰珠，砸在冻土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雷烈的护臂突然弹出三寸骨刺，淡金色的骨甲从脊椎两侧钻出，瞬间覆盖住整条左臂。
他认出这种狼是北境特有的“冰原狼”，成年个体堪比小牛犊，但寻常狼群绝不会有如此严明的纪律性，二十七双眼睛里燃烧的也不是兽性，而是被淬炼过的凶戾。
“它们在列阵。”
苏清依将青铜罗盘护在胸前，盘底的冰裂纹路突然亮起，在雪地上投射出个扭曲的狼形。
她指尖划过罗盘边缘的刻度，那些代表方位的篆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是人为操控，这些畜生的脑域被某种磁场干扰了。”
头狼突然发出声非比寻常的低嗥，声波竟震得空中的雪粒停滞了刹那。
雷烈趁机将苏清依推向石破风：“带她去背风的冰崖，我三分钟解决它们。”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扑向狼群，护臂骨刺精准地刺入头狼咽喉，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淡金色残影。
诡异的是，头狼倒地的瞬间，其余二十六匹冰原狼竟同时转向，獠牙反射的寒光在雷烈周围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石破风突然发出声痛呼，他刚要拉苏清依撤退，右脚便被从雪下窜出的狼咬住，那畜生竟懂得避开要害，只死死钳住肌腱处。
“是冰卫！”
石破风挥刀斩断狼首的刹那，左手猛地指向冰狱方向。
他右手的小指创口处，冻成冰碴的血珠正以诡异的轨迹跳动，“都护府派来的‘冰卫’能操控这些畜生，他们的玄甲里装着磁控装置！”
雷烈的“破阵”军刀突然在狼群中炸开团刀花，七匹冰原狼的脖颈同时飙出血箭。
但更多的狼从雪地里钻出，数量竟增至四十四匹，每匹狼的前爪都沾着银灰色的油迹——那是玄甲卫特制的防冻机油，在极寒环境下会散发出独特的金属腥气。
苏清依突然从行囊里翻出个黄铜火折子，那是爷爷苏墨尘在雪原考察时用过的遗物，火石上还留着玄甲卫雪原分部的鹰隼标记。
她抓起三块凝结的狼粪，借着雷烈掀起的气流点燃，呛人的黑烟在风雪中竟笔直上升，在空中组成了一个残缺的玄鸟图腾——这是玄甲卫雪原分部的紧急求救信号，三只玄鸟代表“遭遇操控性生物袭击”。
“它们在保护西边！”
雷烈一刀劈开扑向苏清依的狼腹，腥臭的内脏溅在雪地上，瞬间冻结成暗红色的冰坨。
他注意到所有狼的攻击都在刻意将他们往东边驱赶，而西边的雪层异常平整，隐约能看出车轮碾过的痕迹，“冰卫就在西侧三里内，这些畜生是想拖延时间！”
石破风突然将军刺狠狠扎进自己的大腿，剧痛让他精神一振：“雷队，我断后！你带着嫂子去找冰卫的磁控源！”
他仅剩的四指扣住最后两颗手雷，狼嚎声中突然爆发出苍凉的笑，“当年在昆仑关，我欠你的命今天该还了！”
雷烈刚要反驳，脚下的冻土突然剧烈震颤。
四十匹冰原狼同时仰头嗥叫，声波在雪层下引发共振，西侧的冰崖突然传来闷响，如万马奔腾的雪崩正顺着斜坡滚滚而来，雪雾中隐约可见淡蓝色的冰层，折射出妖异的光。
“是声波引信！”
苏清依的罗盘突然疯狂旋转，铜针在“亥”位折断，“冰卫想连我们带狼群一起埋了！”
她拽着雷烈扑向一块突出的岩石，罗盘在撞击中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张地图，恰好标注着冰崖下的三处天然溶洞。
雪崩吞没狼群的轰鸣中，雷烈护住苏清依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冰崖裂缝中坠落。
那是一具穿着玄甲的尸体，甲胄制式与玄甲卫无二，但肩甲的玄鸟图腾被人用利器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色骷髅——骷髅的右手握着三叉戟，正是海沙盟的标记。
石破风的吼声突然从雪雾深处传来，伴随着手雷的轰鸣：“雷队！狼爪缝里有芯片！”
雷烈反手将“破阵”插进冰缝，借力翻身跃上冰崖。
淡金色的骨甲在雪崩余波中发出龙吟般的震颤，他看清那一具冰卫尸体的左手紧攥着一个金属匣子，匣口露出的导线与玄甲卫的磁控装置完全相同，而匣子侧面的编号“hS-017”，正与三年前海沙盟失踪的十七名技术人员编号吻合。
苏清依用冻得通红的手指拂去尸体胸前的积雪，海沙盟的骷髅标记下，竟还压着半片玄甲卫的玄鸟纹章。
“他们是叛徒。”
她的声音带着冰晶碰撞般的清冽，“这些冰卫原本是玄甲卫雪原分部的人，被海沙盟策反后改造了磁控技术。”
雪崩的余威渐歇，幸存的七匹冰原狼突然集体瘫倒，喉咙里发出垂死的呜咽。
雷烈剖开其中一匹的头颅，果然在脑浆里发现一枚米粒大小的芯片，芯片背面的纹路与冰卫尸体上的匣子完全匹配。
“石破风还活着。”
雷烈突然望向雪雾深处，那里传来军刺与冻土碰撞的脆响。
他将冰卫尸体踢进冰缝，骨甲收回体内的瞬间，护臂上的战尊印记突然发烫，在雪地上投射出冰狱的立体地图，其中处闪烁的红点正对应着他们脚下的位置。
苏清依将断裂的罗盘重新拼合，铜针指向的方位突然裂开道缝隙，露出下面泛着蓝光的冰层。
冰层里冻着无数扭曲的人影，每一个都穿着玄甲卫的制服，而最深处的那具，左胸佩戴的正是雪原分部的鹰隼徽章。
“他们在用活人养芯片。”
雷烈的“破阵”突然出鞘，刀光劈开的积雪中，七枚海沙盟的制式令牌正在蠕动，令牌上的骷髅眼眶里，竟嵌着玄甲卫的制式轴承。
风雪渐小的天空中，苏清依点燃的狼烟仍在盘旋。
那残缺的玄鸟图腾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像一只受伤的巨禽，正用最后的力量发出悲鸣。
雷烈望着冰狱的方向，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北境的冰比江城的血更冷，但玄甲卫的骨头，能焐化整个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