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博物馆的夜雾带着青铜器特有的冷意,像一匹浸透了月光的绸缎,轻轻覆盖在汉白玉台阶上。
雷烈站在镇馆之宝青铜鼎前,靴底碾过阶前的青苔,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鼎身缠绕的夔龙纹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宛如一群蛰伏的活物,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这鼎有三千年了。”
苏清依的指尖轻轻拂过鼎耳,那里的铜绿下隐隐露出玄鸟图腾的轮廓。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领口绣着半朵玉兰,与三年前在苏家老宅初见时的装扮几乎一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历经风雨的沉静。
当她的指甲触到图腾右眼的位置,整座鼎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震得展柜里的玉器都在轻颤。
雷烈的掌心贴在鼎腹的饕餮纹上,指尖顺着纹路游走。
这触感与记忆中父亲书房里那尊仿品截然不同,古老的青铜带着种近乎生命的温润,仿佛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当指腹滑过玄鸟图腾左翼的第三根羽毛时,脊柱里的钨钢弹头突然灼热起来,不是以往那种撕裂般的痛,而是像有团温火在骨缝里慢慢燃烧,后心的皮肤泛起淡淡的青光,与鼎身的铜绿交相辉映。
“有意思。”
雷烈低笑一声,看着自己映在鼎壁上的影子。
那道青光透过衬衫,在青铜表面投射出半道龙形,恰好与鼎上的夔龙纹衔接在一起,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他想起石敢当曾说,玄甲卫的战尊血脉能与上古神兵共鸣,看来并非虚言。
阴影里传来拐杖点地的轻响,节奏沉稳得像是在敲击编钟。
守馆人老秦从展柜的阴影中走出,羊皮袄的下摆扫过地面的尘埃,露出半截玄甲卫制式的匕首,柄端的红缨早已褪成灰白色。
他的左眼蒙着块黑布,与九商盟那个独眼老者不同,布面上绣着一个极小的 “卫” 字,针脚细密得只有玄甲卫的军需官才能绣出。
“三十年了。”
老秦的拐杖停在雷烈脚边,铜制的杖头雕着只衔珠的玄鸟,珠体的纹路与雷烈后心的青光完全契合。
他掀起羊皮袄的袖口,露出腕上串着的十二枚铜钱,每一枚钱眼里都嵌着点镇魂铁的碎屑,在月光下闪着星子般的光,“总算等来了能让战尊认主的人。”
雷烈的 “破阵” 军刀不知何时已出鞘,刀身斜指地面,却没有半分敌意。
他认出老秦腰间的玉佩,那是玄甲卫戍边营的信物,当年父亲的副官就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在掩护医疗队撤退时碎在了缅北丛林。
“您是……”
“别问我是谁。” 老秦突然转动拐杖,杖头的铜珠弹出寸许长的暗针,精准地挑开鼎盖的锁扣。
随着 “咔” 的轻响,一股寒气从鼎内涌出,带着陈年的青铜锈味与淡淡的血腥气,让苏清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鼎底的凹槽里,十二道龙纹正随着雷烈的心跳缓缓流转,与他后心透出的青光产生奇异的共振,仿佛有无数条小龙要从铜胎里钻出来。
苏清依突然按住鼎沿,指尖拂过那些被铜绿覆盖的细小刻痕。
她的银链垂落在鼎内,七枚碎玉突然亮起,在幽暗的鼎腹里照出一行行篆字。
那些文字排列得极密,需得顺着龙纹的走向才能读懂:“玄甲卫战尊,魂归卧龙”。
最后四个字刻得格外深,笔画里还嵌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凑近了闻,竟与雷烈血液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是战尊的血书。”
老秦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黑布下的独眼里似乎有泪光闪动,“当年三十七位战尊殉国后,玄甲卫用他们的骸骨熔铸成这尊鼎,本想让英魂安息,没想到……”
他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却被九商盟的豺狼当成了养蛊的容器。”
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博物馆的宁静。
雷烈认出那是九商盟控制的私警制式,车头上的狼头徽记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他反手将苏清依护在身后,“破阵” 的刀身在月光下划出半道圆弧,将鼎盖重新合上,却在边缘留下道细微的缝隙,刚好能让青光继续与龙纹呼应。
老秦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枚青铜钥匙,塞进雷烈掌心。
钥匙的形状像是半截龙脊,上面的鳞片纹路与鼎底的龙纹严丝合缝。
“地窖在《千里江山图》展柜后面,” 他的拐杖指向西侧的展厅,杖头的铜珠突然弹出一枚飞镖,精准地打在消防栓的按钮上,白色的雾气瞬间弥漫开来,“那里有你们要的答案,还有…… 当年战尊们没能送回家的家书。”
雷烈握紧钥匙时,触感竟与脊柱里的弹头有些相似。
他看着老秦转身融入浓雾的背影,突然想起父亲相册里的一张老照片,穿玄甲卫制服的士兵正背着一个裹着羊皮袄的老者过河,那老者的拐杖与老秦的一模一样。
当警笛声逼近展厅时,他拽着苏清依钻进雾中,后心的青光透过雾气,在青铜鼎上投下了一道完整的龙影,仿佛有一尊沉睡的战神正在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