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菜市场的早市像被打翻了的百宝箱,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鱼鳞落地的脆响混在一起。
裹着鱼腥的咸鲜、青菜的爽脆、油条的油香,往人鼻子里钻,连空气都变得鲜活,沾着晨露的湿气,格外接地气。
卖鱼摊的老王正跟个穿短打的汉子争得面红耳赤,他手里的秤杆晃得厉害,铜砣用红绳系着,随着动作来回摆动,突然 “当啷” 一声掉在青石板上。
清脆的声响在喧闹中格外显眼,惊得周围挑菜的大妈们都回头看,手里的菜篮子悬在半空,眼神里满是好奇。
“你这秤不准!三斤鱼怎么看都少二两!”
短打汉子嗓门比老王还大,手叉在腰上,指节因用力而泛出红痕,盯着鱼盆里蹦跳的活鱼,眼里满是不依,连额角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老王急得额头冒汗,围裙上沾着的鱼鳞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慌忙捡起铜砣往秤杆上挂,手都在抖,声音却透着股执拗:“我老王在这卖鱼十年,从不缺斤少两!
你要是不信,咱现在就去市场管理处验秤,要是我错了,这鱼我白送你!”
雷烈提着菜篮从旁边走过,篮子里装着苏清依嘱咐买的冬瓜、西红柿,还有两捆带着根须的小葱,青绿的菜叶沾着晨露,十足一副寻常赘婿采购的模样,连玄甲都换成了轻便的棉服,藏起了所有锋芒。
军靴碾过地上的鱼鳞,冰凉滑腻的触感透过鞋底传来,刚走两步,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斜前方三个黑衣人。
他们穿着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削尖的下巴,手都揣在袖管里,动作僵硬得不像来买菜的 ——
正常人挑菜会弯腰翻看,他们却直挺挺地站着,目光扫过各个摊位,透着股审视的冷意。
更诡异的是,其中一人的袖口偶尔露出的指尖,泛着淡青色的寒光 ——
那颜色,与当年九商盟死士用的淬毒短刀几乎一模一样,连反光的质感都分毫不差。
雷烈放慢脚步,指尖悄悄按在菜篮底下,那里藏着 “破阵” 的刀柄,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腹蔓延,让他心头一稳,与掌心因警惕而冒出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雷队,不对劲。”
石敢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从肉摊买了块排骨,用塑料袋裹着,暗红的血还在顺着袋角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留下细小的血痕。
流星锤被他藏在身后,铁链在掌心转得 “呼呼” 响,链环碰撞的脆响被早市的喧闹盖得严实,只有雷烈能听出那节奏里藏着的警惕,像蓄势待发的凶兽。
“别惊动他们。”
雷烈低声回应,目光始终没离开那三个黑衣人,“看他们的动作,目标应该不是我们,更像在找什么人。”
话音刚落,最左边的黑衣人突然动了,袖管里的短刀 “噌” 地滑出,寒光在晨光里闪了一下,直取卖鱼摊的老王 ——
那里围着不少挑鱼的顾客,一旦动手,肯定会伤及无辜,场面必然混乱。
“小心!”
雷烈刚要上前支援,却见老王的反应快得惊人,完全不像个普通鱼贩。
他没躲,反而抄起案上的杀鱼刀,刀刃带着鱼腥的潮气,精准地挡住短刀,“当” 的一声脆响,火星溅在鱼盆里,惊得活鱼四处乱跳,溅起的水花落在老王的围裙上,他却毫不在意。
更让人意外的是,老王另一只手突然从袖中滑出个东西 —— 是柄玄甲卫制式的短刺,银亮的刺尖泛着冷光,没等黑衣人收回短刀,就已经精准扎进对方咽喉,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噗嗤” 一声,黑衣人连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短刀落在满是鱼鳞的青石板上,与铜砣碰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响。
“退役五年了,手还没生。”
老王笑着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透着股爽朗。
他把围裙往下拉了拉,露出腰侧一道淡褐色的旧伤,形状是玄甲卫特有的刀伤 ——
当年与倭寇厮杀时留下的,边缘已经淡化,却依旧能看出当时的凶险,显然是玄甲卫退役人员。
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对视一眼,同时拔刀冲上来,刀刃对着老王的后背,动作又快又狠,显然是想速战速决,掩盖行踪。
石敢当的流星锤这时终于出手,铁链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缠住右边黑衣人的脚踝,他双臂发力猛地一拽,对方瞬间失去平衡,脸朝下摔在青石板上,鼻子磕出了血,短刀脱手飞出,扎进旁边的白菜堆里。
雷烈趁机从菜篮下抽出 “破阵”,刀身贴着冬瓜划过,带起的风扫向左边黑衣人的手腕,“咔嚓” 一声脆响,对方的短刀 “哐当” 落地,手腕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折,显然是骨裂了,疼得他额头冒汗,却不敢喊出声。
“还敢在江城闹事,活腻了?”
石敢当上前一步,一脚踩住倒地的黑衣人,流星锤的链环紧紧卡在对方脖颈处,他死死攥着铁链,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发出轻微的 “咔咔” 声,眼里的戾气像要溢出来,连周围的空气都似冷了几分。
周围的顾客早就吓得往后退,不少人提着菜篮往市场外走,只有几个跟老王相熟的摊主敢探头看,其中卖豆腐的张婶还隔着人群喊:“老王,你这身手可以啊!
以前是干啥的?是不是当过兵?”
老王没回答,只是笑着收拾地上的鱼摊,把掉在地上的铜砣捡起来,用抹布仔细擦了擦上面的鱼鳞,重新挂在秤杆上,动作里带着股历经风浪后的沉稳,与刚才跟顾客争执斤两的市井摊主模样判若两人。
雷烈弯腰捡起黑衣人的短刀,刀身内侧刻着极小的狼头纹 ——
是九商盟余孽的标记,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显然不是第一次用这刀作恶,手上肯定沾了不少无辜人的血。
“这些杂碎,还没被打怕,敢跑到菜市场来撒野。”
石敢当吐了口唾沫,狠狠踢了踢地上的黑衣人,粗声问道,“要不要带回战尊堂审审?说不定能问出他们的老巢!”
雷烈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老王收拾鱼摊的背影上 —— 他正把掉在地上的活鱼小心翼翼地捡回盆里,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宝贝,指尖避开鱼鳃,怕弄伤了活鱼,腰侧的旧伤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却透着股不容错辨的守护力量。
他突然就明白,玄甲卫的守护从来不是挂在战尊堂牌匾上的口号,不是战场上年少轻狂的厮杀,是老王这样的退役卫卒,即使在菜市场卖鱼,也没忘护住身边的街坊;
是石敢当提着排骨逛街,也没放松对危险的警惕;
是自己提着菜篮采购,也能在危机来临时,毫不犹豫拔出藏在底下的刀。
早市的吆喝声渐渐恢复,张婶又凑到老王的鱼摊前,讨价还价着买豆腐脑配鱼丸;
刚才争执的短打汉子也忘了之前的不快,蹲在盆边挑拣活鱼;
阳光透过头顶的梧桐叶缝隙,在青石板上织成细碎的光,暖得人心安,连鱼腥气都变得亲切。
雷烈把 “破阵” 重新藏回菜篮下,提着篮子走向老王的鱼摊,脚步轻快了几分,石敢当跟在后面,手里的排骨还在滴着血,眼里却没了刚才的戾气,多了几分市井生活的柔和。
“老王,来条三斤的鲫鱼。”
雷烈笑着开口,语气像个寻常买鱼的顾客,没提刚才的凶险,“清依说今天想喝鱼汤,要鲜一点的。”
老王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没戳破彼此的身份,只是从盆里捞起条最肥的鲫鱼,称好后麻利地处理干净,用塑料袋装好递过来:“给你挑条最鲜的,刚从江里捞上来的,保证熬出来的汤白得像牛奶,清依姑娘肯定喜欢。”
刀光剑影的危险,终究藏在了市井的烟火气里。
这才是他们一直守护的和平 —— 不是没有暗流涌动,是有人把危险挡在看不见的地方,让每个清晨与黄昏,都能这样安稳地挑菜、砍价、喝一碗热鱼汤,让江城的烟火,永远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