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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乡,多桥多水,亦多鬼魅传说。尤其是这暮春之后的时节,阴雨连绵,水汽氤氲,更助长了那股子阴森之气。而在这诸般邪祟之中,尤以“河客”——一种溺死于河流的怨灵最为凶戾。它们徘徊不去,化为水鬼,拉人下水,以求自身解脱。

清溪镇,依傍着一条名为“忘川”的河流而建。忘川河水一年四季都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尤其到了夜间,更是黑沉沉的,像是能吞噬一切光线。镇上的居民大多靠着河上运输或渔猎为生,对河客的传说,既敬畏又恐惧。

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俗称“鬼节”。传说这一天地官赦罪,鬼门大开,万千鬼魂得以离开阴曹地府,回到阳间,享受亲人供奉,或寻求未了心愿。百鬼夜行,亘古已有。寻常人家,在这一日会早早闭门不出,焚香烧纸,祭拜祖先,祈求平安。

今年的七月十五,清溪镇的夜晚,注定不会平静。一场酝酿了数十年的怨念,将在今夜借鬼门开启之势,掀起滔天血浪。

第一章:不祥之兆

陈老实,清溪镇的一名老更夫。年过六旬,背微驼,脸上布满风霜刻下的沟壑。他每晚亥时(晚九点)准时从位于镇东头的家中出发,敲着梆子,沿街巡逻,直至丑时(凌晨一点),方才回家。这差事他做了快三十年,对镇上的角角落落,熟稔于心。镇上的人,大都认识这位沉默寡言却尽职尽责的老更夫。

这一晚,天色阴沉得可怕,没有一丝月光。空气湿漉漉的,仿佛随时都会滴下水来。傍晚时分,河上起了浓雾,乳白色的雾气贴着水面缓缓流动,像有无数无形的生灵在其中穿梭。天黑得特别早,未到戌时(晚七点),家家户户就已紧闭门窗,烛火也显得格外昏黄。

陈老实像往常一样,提着一盏昏暗的马灯,腰间挂着铜锣和梆子,走出家门。一股夹杂着水汽和腐朽落叶的冷风迎面吹来,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今年的夜晚,似乎格外寒冷,而且安静得有些诡异。往常这个时候,镇子里或许还有几声犬吠,或是孩童的嬉闹,可今晚,却死寂一片,连风吹过屋檐下悬着的纸钱串发出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咚……咚……咚……”梆子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带着几分沉闷。陈老实的脚步比平时慢了一些,他的直觉告诉他,今夜不同寻常。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像是有生命般,时而聚拢,时而散开,偶尔会露出街道两旁紧闭的门窗和紧掩的铺板,如同一个个蛰伏的怪兽。

走到镇中心的十字路口,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据说已有数百年历史。树下常年设有一个简陋的土地庙。陈老实习惯性地走到庙前,借着马灯微弱的光芒,看到供桌上放着几个早已熄灭的蜡烛台和几张揉皱的黄纸。看来白天有人来拜祭过。

他正准备敲响梆子,忽然眼角余光瞥见老槐树的树干上,似乎刻着什么。他眯起眼睛,凑近了些。借着灯光,他看到那是一道新鲜的划痕,很深,像是用利器匆忙刻下的。划痕组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字——“逃”。

陈老实心中一凛。谁会在这时候,用这种方式留下字迹?是警告吗?还是……某种预兆?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浓雾弥漫的河面方向,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寒意。

“咚……咚……咚……”他定了定神,继续敲响了梆子,声音似乎比刚才更响了些,试图驱散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

继续往前走,路过河边的一排洗衣石阶。平日里,这里总是聚集着洗衣的妇人,说说笑笑,热闹非凡。但今晚,石阶上空空荡荡,只有被水冲刷得光滑的青石板,在黑暗中泛着湿冷的光。河面上,雾气更浓了,几乎看不到对岸。偶尔有风吹过,带来水汽的同时,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味?

陈老实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这味道很不对劲,像是……铁锈,又像是某种东西腐烂后产生的气味。

走过洗衣石阶,再往前就是镇子的西市了。这里店铺居多,此刻也都是门户紧闭。陈老实刚走到一家米铺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哗啦……哗啦……”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水中挣扎,又像是湿漉漉的衣物拖过地面。声音不大,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陈老实猛地停下脚步,手心开始冒汗。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声音消失了。

是错觉吗?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水里?

他想起了那个刻在树上的“逃”字,想起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咚!咚!咚!”他不再犹豫,用力敲响了手中的梆子,声音急促而响亮,打破了夜的寂静。“邪祟作祟!百姓闭户!安心睡觉!”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高喊着,试图给自己壮胆,也让潜在的“东西”知道,这镇上还有人醒着。

然而,他的呼喊并没有带来任何回应,只有更加深沉的死寂。那“哗啦”的水声,似乎又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河埠头方向响了起来,而且这一次,清晰了许多,还夹杂着一种……类似婴儿啼哭的呜咽声?

陈老实的心脏狂跳起来。河埠头那边……他记得很清楚,那里水流湍急,水下暗礁丛生,是镇上公认最容易出事的地方。以前也曾有过失足落水的人,但大多是意外。可今晚这声音……

他握紧了腰间的铜锣槌,另一只手提着马灯,一步步向河埠头挪去。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显得格外沉重。

离河埠头越来越近,那声音也越来越真切。除了水声和呜咽,似乎还有……低低的啜泣声?像是一个女人在哭泣,充满了无尽的哀怨和绝望。

陈老实头皮发麻,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他知道自己应该赶紧离开这里,回去敲锣报警,但他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挪不动步。一种莫名的好奇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交织在一起,拉扯着他。

“是谁?”他鼓起勇气,颤声问道,“谁在那里?”

回答他的,是更加凄厉的呜咽和“哗啦”的水声。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借着马灯的光芒,陈老实隐约看到,河埠头的最边缘,靠近水面的地方,似乎……似乎有一个白色的影子?

那影子很淡,轮廓模糊,像是一团被水浸湿的棉絮,又像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背对着他,匍匐在水边。

陈老实吓得倒退一步,差点摔倒。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那白色的影子却消失了。水面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浓雾和呜咽的风声。

难道是眼花了?是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陈老实不敢再待下去。他转身就跑,脚步慌乱,梆子和铜锣撞在一起,发出“哐啷哐啷”的怪响。他一路狂奔回家,连梆子都忘了继续敲。

回到家,他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屋里的油灯摇曳着,映照出他苍白而惊恐的脸。

今夜,绝对有问题。

那个“逃”字,那奇怪的声音,那若隐若现的白影……这一切都预示着,今夜,清溪镇恐怕要发生不祥之事。

他隐隐有种预感,今年的鬼节,忘川河里的东西,恐怕要出来“进食”了。而他,似乎已经撞破了它们的秘密。

第二章:诡异的祭祀

陈老实一夜未眠。

窗外,天色始终阴沉得像一块沉重的铅板。河上传来的怪声和水汽,似乎一直没有停歇。他蜷缩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他才敢稍微放松警惕。

然而,当他推开窗户,一股更加浓郁的腥甜味扑面而来,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看到,河面上漂浮着一些白色的泡沫,像是……祭祀用的纸钱灰烬?但颜色却显得异常污浊,还夹杂着一些暗红色的、像是血丝般的东西。

镇上依旧死寂。往常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早起的渔民准备出船,或者妇人开始准备早饭了。但今天,整个清溪镇仿佛都沉浸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沉睡之中。

陈老实匆匆洗漱完毕,换上干净衣服,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镇上看看情况,或者报告里正。但昨晚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他不敢一个人出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陈老头!开门!”是里正王福贵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和不安。

陈老实连忙打开门。只见王福贵脸色苍白,眉头紧锁,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神色惶恐的镇民。

“王里正,出什么事了?”陈老实问道。

“陈老头,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王福贵急切地问道。

陈老实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昨晚看到树上的字、听到的水声和哭声,以及看到白色影子的经过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也听到了!昨晚后半夜,我家的狗叫得特别凶,我起来一看,河面上雾气冲天,还隐约有哭声。”一个叫老张的渔民说道,“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止呢!”另一个镇民接口道,“我家婆娘早上起来,说在后院井边看到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娃娃影子,一闪就不见了!”

“红肚兜的小娃娃?那不是……河童吗?”有人惊恐地说。

“河童,水鬼……难道今年河客真的要出来作祟了?”

众人七嘴八舌,脸上写满了恐惧。王福贵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都别慌!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情况。昨晚镇上可有发生什么事?”

众人议论了一番,都说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敢外出。

“陈老头,你昨晚看到那个‘逃’字了吗?”王福贵问道。

陈老实点点头。

“这……这是谁写的?”王福贵脸色凝重。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几个人抬着一副担架,匆匆忙忙地走来。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隐约能看到下面躺着一个人形。

“是李家那小子!”有人惊呼。

李家小子是镇上李木匠的儿子,年方十七,平日里身强体壮,昨晚还在河埠头帮人搬东西来着。

王福贵快步上前,掀开白布一角。下面的景象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家小子双目圆睁,嘴巴大张,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勒过。更诡异的是,他的手脚都有被尖锐物体划破的伤口,伤口处不断渗出乌黑的血液。他的身体冰冷僵硬,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怎么……怎么回事?”王福贵声音颤抖地问道。

抬担架的人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今……今早……我们几……几个人想去河边……看看……就……就发现他……躺在石阶上……像……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

“从水里捞上来的?”众人惊呼。

陈老实心中一沉,昨夜听到的水声和哭声,难道……

“他的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进水里的……”一个胆大的镇民补充道,“你们看他手上的伤口,像是被水草或者……什么尖锐的石头划的。”

王福贵脸色铁青,他看了一眼陈老实,又看了一眼众人,沉声道:“先把李家小子带回去,通知他家人。然后,你去祠堂敲钟,把大家都召集起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是,里正!”那人连忙跑去。

很快,清溪镇的居民们都被召集到了村口的祠堂前。往日里热闹的祠堂广场,此刻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个人都面色惶恐,交头接耳,议论着李家小子的死讯和昨夜的怪事。

王福贵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清了清嗓子,沉重地说道:“各位乡亲,昨夜……我镇出了不幸之事。李家小子……殁了。”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我已经报官了,县太爷说会尽快派人来查验。在此之前,我希望各位乡亲都能保持冷静,不要恐慌。”王福贵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大家。”

他看了一眼站在人群边缘的陈老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昨夜,老更夫陈老头,以及部分早起的乡邻,都听到或看到了些……不寻常的迹象。结合李家小子诡异的死状……我怀疑……恐怕是冲撞了河里的……东西。”

“河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河客!是河客索命来了!”

“我就说嘛,今年这水一直都阴森森的,肯定有大问题!”

“怎么办啊?我们会不会都……”

惊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场面一度失控。

王福贵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大家安静下来。“大家安静!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我们必须想办法应对!”

他沉吟片刻,说道:“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七月半鬼门开,河客可能会出来作祟。为了安抚河客,也为了求得镇上的平安……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按照旧例,举行一次‘河神祭’?”

“河神祭?”众人闻言,议论纷纷。

所谓的“河神祭”,是清溪镇流传下来的一个古老而残酷的仪式。据说,在很久以前,清溪镇也曾频发河客溺人之事。后来,一位高人指点,说是需要每年献上“替身”,才能平息河客的怨气。这个“替身”,并非牲畜,而是……活生生的人。

具体来说,就是在七月半鬼节这天,选出一个八字纯阴、命格轻贱之人,用红绳捆绑,系上写有祈求河神庇佑的符咒,投入忘川河中。据说,河客会接受这个祭品,从而保佑全镇一年平安。

然而,这个仪式太过残忍,而且毫无科学依据。随着时代变迁,加上官府屡次禁止,这个“河神祭”早已被废止多年,只是在一些老人的口中偶有提及。没想到,时隔多年,王福贵竟然要重新启用这个仪式。

“不行!绝对不行!”立刻有人反对,“那是残害无辜!哪有什么河神?李家小子肯定是遭了邪祟,绝不能拿活人去祭!”

“是啊,王里正,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封建迷信!”

“而且,去哪里找合适的‘替身’?八字纯阴,命格轻贱……去哪里找这样的人?”

王福贵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我知道这个提议很突然,也很残酷。但是,各位想想,李家小子已经没了。如果我们不拿出点办法,河客恐怕还会继续害人!到时候,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他环视众人,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当然,我不会随便抓一个人去送死。我已经去问过了镇上的老先生,他说,今年……李家那个刚过门不久媳妇,小翠……她的生辰八字,似乎……有些符合。”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小翠是外乡人,嫁给李木匠的儿子才半年。她长得水灵清秀,平日里沉默寡言,勤劳本分,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被指认为“替身”。

“凭什么选小翠?她才刚嫁过来!”

“就是!这不公平!”

“王里正,你是不是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王福贵脸色一沉:“都住口!我也是为了全镇着想!小翠的八字,是镇上唯一一个符合条件的!如果我们不献上祭品,河客发怒,恐怕整个镇都要遭殃!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这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兴许……真能管用。明天就是七月十五鬼节,也是鬼门开的日子。仪式必须在午夜之前完成。时间不多了,希望大家……能明白我的苦心。”

说完,王福贵不再理会众人的喧哗,转身走进了祠堂。

祠堂外的气氛更加压抑了。反对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惧和绝望。人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不安。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在未知的恐惧和对灾难的担忧面前,“河神祭”似乎成了唯一的希望,尽管这个希望是用一条无辜的生命换来的。

陈老实站在人群中,眉头紧锁。他不同意王福贵的做法,这太残忍,也太迷信了。但是,他也无法否认,昨夜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忘川河里的东西,恐怕真的被惊动了。如果真的不采取什么措施……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用活人献祭?他做不到。他想起了李家小子那张惊恐的脸,想起了小翠那双茫然而无助的眼睛。他们都只是普通的镇民,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夜色渐渐降临。浓重的乌云遮蔽了天空,连最后一丝光亮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祠堂里,隐隐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和争吵声。而忘川河的水,似乎比白天更加汹涌,涛声阵阵,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

陈老实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那个所谓的“河神祭”,很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第三章:百鬼初现

七月十五的夜晚,终于在一片压抑和恐惧中降临。

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只有厚重的乌云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风呜呜地刮着,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发出凄厉的声响。忘川河的水涛声震耳欲聋,仿佛随时都会决堤。河面上弥漫着比前几天更加浓重的白雾,将整个河岸都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镇上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白天关于“河神祭”的争论和恐慌,似乎被这浓重的夜色吞噬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然而,这种寂静之下,却涌动着更加可怕的暗流。

陈老实没有睡觉。他坐在自家门槛上,手里紧紧攥着一柄用了多年的柴刀。虽然他知道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未必能抵挡什么,但至少能给他一点心理安慰。他时不时地望向河边的方向,耳朵警惕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响动。

天空中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很快就连成了线。冰冷的雨水打在陈老实的脸上、身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雨水让空气变得更加湿冷,也似乎让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味更加浓郁了。

“咚……咚……咚……”

远处传来了梆子声。是其他几个年轻力壮的更夫在巡逻。他们的声音听起来也比平时紧张和急促得多。

突然,一阵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夜空!

“啊——救命啊——”

那声音凄厉无比,充满了恐惧和绝望,正是来自河边的方向!

陈老实心中一惊,猛地站了起来。是李家小子的媳妇,小翠?!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几声模糊的搏斗声,似乎有人在撕扯着什么。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只剩下雨声和风声。

陈老实的心沉到了谷底。难道……仪式已经开始了?他们把小翠……扔进河里了?

他再也坐不住了,抓起柴刀,踉踉跄跄地就往河边跑去。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脚下的泥路异常湿滑。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越靠近河边,那股腥甜味就越浓,几乎要让人窒息。河面上的雾气翻滚得更加厉害,像是一锅煮沸了的开水。隐约间,他似乎看到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模糊的影子,又像是水草在疯狂地舞动。

“小翠!小翠!”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着。

没有人回应。只有风雨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终于,他来到了河埠头附近。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只见靠近水边的石阶上,散落着一些红色的绳索碎片和几张画着符咒的黄纸。地上还有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混杂在泥水之中,显得格外刺眼。

而在不远处的河面上,有几个黑影正在水中挣扎!

借着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陈老实隐约看到,那些黑影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了脚踝,正拼命地想要浮上水面,却一次次被无形的巨大力量拖回水中。他们发出含糊不清的、痛苦的呻吟声,但很快就沉了下去,只剩下几个气泡冒上来。

是落水的人!有人在河里!

可是,现在明明是七月十五的深夜,镇上的人大都闭门不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河里?难道……那些都是……

陈老实不敢再想下去。他看到,那些挣扎的黑影旁边,似乎还有一个更大的、更模糊的阴影在游动,像是一条巨大的水蛇,又像是一个……有着无数触手的怪物?正是那个阴影,在不断拉扯着那些溺水的人。

“妖孽!我看你往哪里跑!”陈老实怒吼一声,也顾不上害怕了,举起柴刀,就朝着水中的阴影冲了过去。他想,就算是死,也要拼死一搏,救下那些可怜的人。

然而,他的脚刚刚踏入冰冷的河水里,一股强大的力量就猛地将他拽住!

那感觉,就像是有一双冰冷而有力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要把他也拖入那冰冷的深渊。

陈老实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水中。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脚踝处,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圈碧绿的水草。那水草坚韧无比,越收越紧,勒得他骨头生疼。

“放开我!该死的!”陈老实用力挣扎,但那水草像是活物一般,纹丝不动。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周围的水温骤然下降,冰冷的寒意顺着脚踝蔓延至全身。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充满了贪婪和恶意。

“嘻嘻嘻……”

一阵尖锐而诡异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就在耳边。

陈老实骇然转头,只见浓雾之中,影影绰绰地出现了许多身影。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穿着各种奇装异服,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面目腐烂,有的则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他们无声地笑着,眼神空洞,嘴角咧开到耳根,露出一口惨白的牙齿。

百鬼夜行!

陈老实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能逃脱。今夜,忘川河畔,注定是鬼物的乐园。

那些原本在水中挣扎的人影,似乎也感觉到了陈老实的存在,停止了徒劳的挣扎,一个个转过头,用空洞的眼神望着他。其中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娃娃,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伸出苍白的小手,朝着他招了招。

紧接着,那些鬼影开始蠕动,朝着岸边飘了过来。他们的速度不快,但数量众多,如同潮水般涌来。

陈老实握紧柴刀,试图砍断脚踝上的水草,但那水草坚韧异常,柴刀砍在上面,只发出“嘎吱”的声响,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越来越多的鬼影围了上来。它们的身体冰冷刺骨,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和水腥味。有的鬼影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有的则试图钻进他的衣服里;还有的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陈老实挥舞着柴刀,胡乱地抵挡着。但他的体力在快速消耗,恐惧也越来越深。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些鬼物的对手。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他绝望地呼喊着,但回应他的,只有鬼影们诡异的笑声和越来越近的低语声。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高声喊道:“陈老头!你在哪里?”

是其他更夫的声音!

紧接着,几道火光出现在了远处的河堤上。是那些年轻力壮的更夫举着火把赶过来了。

“妖孽!哪里跑!”为首的一个年轻更夫,名叫阿虎,胆子很大,他看到眼前的景象,也吓了一跳,但随即怒吼一声,将手中的火把朝着那些鬼影掷了过去。

火把落在鬼群中,发出“滋啦”一声,火焰瞬间点燃了几个鬼影。那些鬼影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化作缕缕黑烟消散了。

火光似乎对这些鬼物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其他鬼影看到同伴被烧死,纷纷后退,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咆哮。

趁着这个机会,脚踝上的束缚也突然松开了。陈老实顾不上疼痛,连忙踉跄着退回到岸上。

“快走!”阿虎等人跑了过来,扶起陈老实,“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快回镇上去!”

“可是……那些落水的人……”陈老实指着河里,那些刚才还在挣扎的人影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湍急翻滚的河水。

“来不及了……”阿虎脸色惨白,“先保住性命再说!”

一群人不敢停留,举着火把,互相搀扶着,狼狈不堪地向镇子的方向跑去。

身后,是更加浓重的黑暗和雾气。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那些鬼物不甘的咆哮声,以及……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的……水声。

陈老实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被黑暗和雾气笼罩的忘川河,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疑惑。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诡异了。那个“河神祭”到底有没有举行?小翠怎么样了?河里那些挣扎的人又是谁?那些鬼物……是怎么回事?

他隐隐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今夜的忘川河,似乎不仅仅只有百鬼那么简单。

第四章:水鬼的诅咒

陈老实等人踉踉跄跄地跑回了镇子。他们惊魂未定的样子,很快惊动了还没睡或者被惊醒的镇民。

当人们看到他们狼狈的模样,听到他们关于河里出现大量鬼影、有人被拉下水的说法时,刚刚因为“河神祭”而暂时平复的恐慌,再次如同燎原之火般蔓延开来。

“是真的!河里真的有鬼!”

“我就说不能相信什么邪门歪道!现在好了吧!”

“小翠……小翠还在河里吗?”

“完了完了,这下我们都得死!”

混乱和恐惧再次笼罩了清溪镇。有人主张立刻组织人手去河边救人,有人则吓得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还有人则将怒火指向了做出“河神祭”决定的王福贵。

王福贵得知河边发生的事情后,也是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河鬼竟然是真的存在,而且如此凶戾。他原本以为,献祭一个小翠,或许真的能平息河客的怨气,但现在看来,恐怕是适得其反,彻底激怒了它们。

他立刻组织起镇上还能找到的青壮年,拿着锄头、棍棒等一切能找到的武器,试图再去河边查看情况,希望能找到一些幸存者,或者至少确定仪式是否成功。但当他们靠近河边时,立刻就被浓雾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味吓退了。隐隐约约传来的鬼哭狼嚎声,让他们根本不敢靠近。

最终,他们也只好悻悻而归。

整个清溪镇陷入了一片绝望和混乱之中。夜越来越深,雨越下越大,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每个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陈老实回到了自己家,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浑身都在颤抖。刚才的经历实在太过惊险,那些冰冷的鬼影和诡异的笑声,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

他点亮了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屋内的一部分黑暗。他看着自己被水草勒得青紫的脚踝,疼痛不已。那水草的力量,绝不像是普通的水草。

他仔细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首先,是那个刻在老槐树上的“逃”字。然后是夜里的怪声和白影。接着是李家小子的死,死状诡异。然后是王福贵提出的“河神祭”,选择了小翠作为祭品。最后,是他亲眼目睹河里出现的无数鬼影,以及那些被拉下水的人。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从一开始,就有人在背后策划着什么?

那个“逃”字是谁写的?是想警告他离开,还是……另有目的?

李家小子的死,真的是因为撞见了河鬼,还是……与那个“河神祭”有关?他是被河鬼杀死的,还是被人……?

王福贵坚持举行“河神祭”,真的是为了镇民的安全吗?还是……他知道些什么内情?小翠的八字,真的是“唯一符合条件”的吗?还是……有人特意选中了她?

还有那些鬼影……陈老实想起其中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娃娃,还有那个像巨大水蛇或章鱼一样的阴影……这些,真的是传说中的河客吗?它们为什么要突然如此凶戾地出现?仅仅是因为鬼门开了吗?还是……今夜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老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夜发生的事情,太过蹊跷,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雨还在下,风还在刮,整个镇子一片漆黑,只有偶尔几处微弱的灯火在风雨中摇曳,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慢,很轻,像是有人赤着脚在泥地里行走。

陈老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么晚了,会是谁?难道是……那些鬼物找上门来了?

他屏住呼吸,悄悄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一身湿透了的、单薄的红色肚兜,赤着脚,静静地站在他家门外不远处的雨地里。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让她看起来格外单薄和无助。

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和远处偶尔闪过的雷电微光,陈老实认出来了,那个孩子……竟然是李家的小儿子!李木匠家那个昨晚已经“死”了的孩子!

他不是已经……怎么会在这里?!

陈老实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心脏狂跳不止。

那孩子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冰冷的雨水冲刷。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陈老实家的门。

陈老实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这绝对不是活人!这是……鬼婴!

他想起昨晚听到的婴儿啼哭声,想起镇上有人说看到红肚兜的小娃娃影子。难道……这个孩子的鬼魂,一直就徘徊在镇上?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口?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吗?还是……想对自己不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雨声和风声似乎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陈老实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他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动了门外的那个“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红肚兜的鬼婴忽然抬起了一只小小的、惨白的手,指向了陈老实的家门。

然后,他张开嘴,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的声音:

“逃……”

声音空洞而诡异,仿佛直接钻进了陈老实的脑子里。

紧接着,那鬼婴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只留下陈老实一个人,僵立在门后,浑身冰冷,冷汗涔涔。

鬼婴……留下了和树上字迹一样的“逃”字。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是警告?是威胁?还是……别的什么暗示?

陈老实脑中一片混乱。他隐隐觉得,这个“逃”字,或许和今夜发生的一切都有着联系。那个写下字的人,或者那个留下字迹的鬼魂,似乎是想告诉他什么。

可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整个清溪镇都被笼罩在这恐怖的氛围之中,忘川河里的鬼物随时可能冲上岸来。离开这里,又能找到真正的安全之地吗?

他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脚踝,又看了看窗外漆黑的雨夜,心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助。

就在这时,屋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这次的敲门声很轻柔,很缓慢。

陈老实的心又悬了起来。会是谁?难道……是那个鬼婴又回来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问道:“谁……谁在外面?”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陈……陈兄弟……是我……老孙头……”

老孙头?是住在镇西头的那个老疯子?

陈老实愣了一下。老孙头年轻时据说受过刺激,变得有些痴傻,平时深居简出,很少与人交流,大家都当他是个疯疯癫癫的孤老头。这么晚了,他怎么会来找自己?

“老孙头?你有什么事?”陈老实隔着门问道。

“陈兄弟……开门……让我进去……外面……外面有东西……要抓我……”门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陈老实犹豫了。让一个陌生的、而且是疯疯癫癫的老头子进来,总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听他的声音,似乎真的很害怕。

“外面……真的有东西?”陈老实问道。

“有……有……水鬼……好多水鬼……它们……它们要抓我……去陪它们……”老孙头的声音带着哭腔。

水鬼?难道……他也被那些鬼物盯上了?

陈老实想起了那个红肚兜的鬼婴,想起了河里的无数黑影。如果连老孙头这样的疯子都没能幸免,那……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开门。不管怎么样,不能见死不救。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老孙头。他浑身湿透,头发凌乱,脸上沾满了泥污,眼神惊恐,不停地四处张望,仿佛生怕有什么东西跟在他身后。

“快……快进来……”陈老实连忙将他拉进屋里。

老孙头一进屋,就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依然惊恐不定。

“到底怎么了?老孙头,那些水鬼……追你了吗?”陈老实问道。

老孙头抬起头,看着陈老实,眼神忽然变得清明了一些。他喘息着说:“不是……不是水鬼……是……是‘它’……”

“它?它是谁?”

“是……是河神……”老孙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极度的恐惧,“忘川河的……河神……”

河神?陈老实一愣。难道王福贵搞的什么“河神祭”,真的把什么河神给招来了?

“河神?它……它怎么了?”陈老实追问道。

老孙头的眼神再次变得惊恐起来,他抓住陈老实的胳膊,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它……它醒了……它饿了……它要……要吃更多……”

“吃更多?吃什么?”

“吃……吃活人……”老孙头的声音嘶哑而绝望,“每年……都要吃……今年……吃的还不够……”

陈老实心中一寒。难道……那些落水的人,还有李家小子,都是被这个所谓的“河神”给……吃掉了?

“那……那个‘河神祭’……”陈老实想起了王福贵的话。

“祭……都是假的……”老孙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悲哀和嘲讽,“那不是安抚……是……是喂养……”

“喂养?”

“对……喂养……用活人的血肉……去喂养那个……沉睡在河底的……怪物……”老孙头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每隔几十年……它就会醒来一次……如果……如果喂养不够……它就会……就会自己爬出来……把整个镇子……都拖下去……”

陈老实听得遍体生寒。这个老孙头,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但他说的话,似乎……并非全是妄言。这和今晚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能对得上!

“那……那个刻在树上的字……”陈老实想起了那个“逃”字。

“是……是‘她’刻的……”老孙头忽然说道。

“她?谁?”

“是……是上一个……祭品……”老孙头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悲伤,“她……她不想……让别人……也像她一样……她想……提醒……想让……有人……逃……”

上一个祭品?难道……在李家小子之前,还有其他的祭品?

“她……她是谁?”

老孙头摇了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她死得很惨……很惨……她的怨念……很重……所以……她能……在死后……留下字迹……发出警告……”

陈老实沉默了。如果老孙头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一切的真相,就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和残酷。所谓的“河神祭”,根本不是什么安抚河神的仪式,而是一场用活人向某个河底怪物献祭的……血腥盛宴!

而今晚,这个怪物似乎……不满足于仅仅一个祭品?或者说,李家小子的死,并没有让它“吃饱”?所以才有了河边那些挣扎的人影?

“那……那个红肚兜的小娃娃……”陈老实想起了那个诡异的鬼婴。

“是……是她……”老孙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她是……上一个祭品的……孩子……她也被……一起献祭了……她的怨念……最深……”

陈老实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老孙头忽然竖起了耳朵,警惕地看向窗外。

“它……它来了……”老孙头声音发抖。

“谁?谁来了?”陈老实连忙问道。

“河神……它……它找到这里了……”老孙头指了指窗外。

陈老实连忙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乌云似乎也散去了一些,露出了惨白的月光。

月光下,忘川河的水……竟然变成了血红色!

整条河流,仿佛被鲜血染红了一般,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妖异和恐怖。河面上漂浮着无数残缺不全的尸体,有人,有动物,甚至还有一些……无法辨认的碎块。血腥味混合着水汽,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而在那片血色的河面上,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缓缓地浮现出来!

那黑影极其庞大,形状扭曲,看不清具体的样貌,只能看到无数条粗壮的、如同触手般的东西在水中舞动着。它似乎没有眼睛,但在那庞大的身躯上,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难以名状的口器正在一张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噜”声。

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笼罩了整个清溪镇。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陈老实看得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这就是……老孙头所说的……河神?这根本就是一头来自地狱的怪物!

“它……它饿了……要吃东西了……”老孙头指着窗外,声音充满了绝望,“这次……它要吃……更多的人……”

陈老实的心沉入了谷底。他知道,今晚,恐怕真的……在劫难逃了。

第五章:河底魅影

血色的忘川河,巨大的河底怪物,漂浮的残尸……眼前的景象,如同人间地狱。陈老实和老孙头躲在屋内,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窗外那恐怖的景象。

那巨大的河怪似乎并没有立刻上岸,只是在河中央缓缓游弋着,无数触手般的肢体在水中搅动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河面上漂浮的尸体被它身上的吸力拉扯着,不时有残肢断臂被卷入水中,消失不见。

“它……它在品尝‘开胃菜’……”老孙头颤抖着说,“等它吃够了……就会……就会上岸……”

“那……那我们怎么办?”陈老实声音嘶哑地问道。他知道,一旦那怪物上岸,以它的体型和力量,整个清溪镇恐怕连一个活口都不会剩下。

老孙头惨笑一声:“怎么办?跑吧……能跑多远……跑多远……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跑?往哪里跑?”陈老实苦笑道,“镇子被它围住了!往河边跑,是自寻死路!往山里跑……天黑路滑,我们两个……能跑得掉吗?”

老孙头沉默了。确实,他们现在就像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不行……不能就这么等死!”陈老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老孙头,你告诉我,关于这个怪物,你还知道些什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它?”

老孙头摇了摇头:“我……我只是个疯老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你肯定知道些什么!”陈老实抓住老孙头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你刚才说,上一个祭品留下了警告!她一定知道些什么!那个‘逃’字,不仅仅是让我们离开,一定还有别的含义!”

老孙头看着陈老实焦急而坚定的眼神,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他喃喃自语道:“逃……逃……也许……不是逃开……是……是逃向……”

“逃向哪里?”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她说……河……有河的另一边……”

河的另一边?忘川河的对岸?那里除了茂密的芦苇荡和一些废弃的渔村遗址,什么都没有。难道……那里有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那河中的巨大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河面上原本漂浮的尸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紧接着,一道粗壮的触手,如同水桶般大小,猛地从水中伸出,朝着陈老实和老孙头所在的屋子卷了过来!

“小心!”陈老实惊呼一声,拉着老孙头就往屋子里面躲。

“嘭!”一声巨响,触手重重地砸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墙壁剧烈地晃动起来,屋顶的瓦片簌簌落下。

紧接着,更多的触手从四面八方伸出,拍打着房屋,撞击着门窗。整个屋子都在剧烈地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它发现我们了!”老孙头惊恐地叫道。

“快!找个地方躲起来!”陈老实拉着老孙头,跌跌撞撞地冲向后院。他记得后院有一个地窖,或许可以暂时躲避一下。

然而,他们刚刚跑到后院门口,一根触手就如同毒蛇般缠住了老孙头的脚踝,猛地将他拖了回去!

“老孙头!”陈老实惊呼一声,想要去救他,却被另一根触手拦住了去路。那触手冰冷而有力,拍打在他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孙头拼命挣扎着,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放开我!放开我!”

“老孙头!”陈老实心急如焚,他想挥舞柴刀砍断触手,但根本够不着。

眼看老孙头就要被拖入血色的河水中,陈老实急中生智,看到墙角放着一桶准备用来浇菜的粪水,他毫不犹豫地抄起粪瓢,舀起满满一瓢,朝着缠住老孙头的触手泼了过去!

那触手似乎对这种污秽之物极为敏感,猛地一缩,松开了老孙头。

趁着这个机会,陈老实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了老孙头,将他拖进了后院的柴房,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嘭嘭嘭!”外面立刻传来了触手撞击柴门的声音。柴门虽然不厚实,但一时半会儿似乎还能支撑住。

“快……快躲到地窖去!”老孙头指着柴房角落里的一个木盖说道。

陈老实连忙掀开木盖,和老孙头一起钻进了狭窄而黑暗的地窖。盖好盖子后,他们听到外面的撞击声更加激烈了。

“老孙头……你没事吧?”陈老实问道。

“我……我没事……”老孙头的声音带着后怕,“谢谢你……陈兄弟……”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陈老实说道,“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离开?怎么离开?外面全是那怪物的触手!”老孙头绝望地说。

陈老实沉默了。是啊,怎么离开?地窖只有一个出口,就是刚才进来的那个盖子。一旦被怪物发现,他们就彻底完了。

难道……真的要坐以待毙吗?

就在这时,地窖外面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不再是触手的撞击声,而是一种……挖掘的声音?

“咚……咚……咚……”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利器或者爪子,不断地刨着地面。

陈老实和老孙头都紧张起来。难道……那怪物发现他们躲在地窖里了?

挖掘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们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震动。

“它……它要挖进来!”老孙头惊恐地叫道。

陈老实的心也沉到了谷底。这地窖的泥土并不算坚硬,如果那怪物真的不顾一切地挖开来……

突然,挖掘声停了下来。

紧接着,他们听到头顶的木盖上传来了“咔嚓”一声脆响。

木盖……被什么东西……撬开了!

一线微光从缝隙中透了进来。

陈老实和老孙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东西,从缝隙中探了进来。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们看到……探进来的……不是触手,也不是怪物的肢体,而是一只……人类的手?

那只手看起来很瘦弱,指甲缝里沾满了黑色的污泥,手腕上……还系着一根早已褪色的红绳。

紧接着,一只胳膊,一个肩膀,然后是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出现在了缝隙中。

那张脸……陈老实认出来了!是……是李家的小媳妇!小翠!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被当作祭品,扔进河里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翠的脸紧紧贴着缝隙,一双原本应该清澈的眼睛,此刻变得空洞而诡异,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她的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几乎要裂到耳根。

“嘻嘻嘻……”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她口中发出。

“是……是她……”老孙头惊恐地叫道,“小翠……她……她变成鬼了……”

小翠的脑袋慢慢从缝隙中挤了进来,然后是她的上半身。她的身体似乎有些扭曲,穿着一身被水浸泡得发白的嫁衣,上面还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

她伸出那只瘦弱的手,抓住了木盖的边缘,用力一掀!

“嘭!”一声巨响,整个木盖都被掀飞了出去,砸在了地上。

小翠的身影,完全出现在了地窖里。

她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缓缓地扫过陈老实和老孙头,嘴角那诡异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嘻嘻……找到你们了……”她的声音嘶哑而难听,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

“你……你想干什么?”陈老实惊恐地问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干什么?”小翠歪了歪头,笑容变得更加诡异,“当然是……带你们……去见河神大人啊……嘻嘻嘻……”

她伸出苍白而纤细的手,抓向陈老实。

陈老实吓得连连后退,却被地窖的墙壁挡住了去路。眼看小翠那冰冷的手就要抓到自己,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叮”的声响。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只……锈迹斑斑的铜铃铛,正挂在小翠的手腕上,挡住了她的手。似乎是她刚才抓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地窖角落里的一根钉子,铃铛挂在了上面。

小翠似乎有些意外,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铃铛,然后……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

她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和什么东西抗争。

“不……不要……”她喃喃自语道,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嘶哑难听,而是带着一种……小女孩般的怯懦和恐惧,“不能……不能……吃人……”

她用力甩着手腕,想要挣脱那个铃铛,但铃铛却像是长在了她皮肤上一样,纹丝不动。

陈老实和老孙头都惊呆了。这铃铛……似乎对小翠有着某种克制作用。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更加恐怖的咆哮声!那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暴虐,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紧接着,是更加剧烈的撞击声和房屋倒塌的声音!

“不好!河神发怒了!”老孙头惊呼道。

小翠的身体也猛地一震,她手腕上的铃铛发出更加急促的“叮叮”声。她脸上的诡异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痛苦和恐惧。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下面仿佛有无数条虫子在蠕动。

“啊——!”小翠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声音不再诡异,而是充满了痛苦。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扭曲,仿佛要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撕裂。

“快走!”小翠忽然对着陈老实和老孙头喊道,声音急促而嘶哑,“河神……发现我了……它要……要毁掉这里……快走……沿着……河……往下……”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影骤然变得虚幻,最终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了地窖之中。只留下手腕上那个还在微微晃动的铜铃铛,“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地窖外面,传来了更加恐怖的景象。整个房屋都在崩塌,大地在颤抖,血色的河水似乎正在涌进镇子……

陈老实和老孙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和决绝。

“走!”陈老实拉起老孙头,不再犹豫,冲出了已经残破不堪的地窖,冲出了摇摇欲坠的房屋。

外面的景象,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糟糕。整个镇子都陷入了一片火海和混乱之中。血色的河水已经漫上了街道,淹没了一些低矮的房屋。无数残肢断臂漂浮在水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而那巨大的河怪,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它的半个身体都已经爬上了岸,无数的触手在街道上肆虐着,摧毁着一切阻挡在它面前的东西。镇上的居民们尖叫着四散奔逃,但大多都被触手卷走,或者被河水吞没。

“快!往下游跑!”陈老实拉着老孙头,逆着混乱的人流,朝着忘川河下游的方向跑去。

身后,是不断崩塌的房屋,是疯狂嘶吼的河怪,是绝望的哭喊和凄厉的惨叫。

他们的脑海中,只剩下小翠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沿着河……往下……”

那里,或许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能够逃离这人间地狱。

第六章:河底沉冤

陈老实和老孙头在混乱和恐惧中,拼命地朝着忘川河下游跑去。身后的清溪镇已经变成了一片炼狱,血色的河水吞噬着一切,巨大的河怪在岸边肆虐,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们不敢回头,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和瓦砾中奔跑。老孙头毕竟年迈,很快就体力不支,脚步越来越慢。

“陈……陈兄弟……我不行了……你……你快走吧……别管我了……”老孙头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陈老实咬着牙,搀扶着老孙头,继续向前跑。他知道,现在放弃任何一个同伴,都和之前的“河神祭”没什么区别。

幸运的是,下游的河道相对开阔一些,血色的河水虽然也在上涨,但还没有完全淹没河岸。他们沿着河堤,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乌云散去,露出了灰白色的天空。阳光照射在依旧漂浮着残尸的血色河水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显得更加诡异。

跑了不知道多久,他们终于暂时摆脱了身后那恐怖的追击。河怪似乎暂时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了,没有继续追上来。镇上的惨叫声也渐渐远去。

两人精疲力尽,瘫倒在河堤上的一片芦苇丛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活……活下来了……”老孙头喃喃自语,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陈老实看着四周的景象,心中却充满了疑虑。他们暂时安全了,但是……小翠呢?那个河怪呢?清溪镇……彻底毁了吗?

“老孙头,”陈老实问道,“你说的那个铃铛……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小翠……会变成那样?”

老孙头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陈老实:“唉……说来话长了……那铃铛……是……是解咒的钥匙……”

“解咒?”

“对……是上一个祭品……也就是刻下‘逃’字的那个姑娘……她用自己的血……加上一些特殊的法子……炼制了这个铃铛……”老孙头缓缓说道,“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她不想……让更多的女孩子……遭受和她一样的命运……也不想让这个镇子……永远被这个怪物吞噬……”

“她想怎么做?”

“她留下这个铃铛……就是为了……找到一个……和她有着某种联系的人……一个……命格相近……或者……能够继承她意志的人……”老孙头看着陈老实,“而你……陈兄弟……就是她选中的人。”

“我?”陈老实一愣,“为什么是我?”

“我不知道……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老孙头摇了摇头,“她留下线索……刻下‘逃’字……又留下铃铛……就是希望……拿到铃铛的人……能够解开这个诅咒……”

“诅咒?”

“对……这个河怪……并不是什么天生的河神……它……其实是一个……被人封印在河底的……凶煞之物!”老孙头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愤怒,“而所谓的‘河神祭’……也不是什么喂养河神……而是……用活人的血肉和灵魂……去滋养这个被封印的凶煞……维持它的力量!”

“是谁?是谁做的这种事?”陈老实震惊地问道。

“是……是镇上的那些……老一辈的人……或者说……是那些……曾经受益于这个‘规矩’的人……”老孙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传说在很久以前,清溪镇曾遭遇大旱,颗粒无收。当时的里正,也就是王福贵的祖上,偶然发现……向河中的这个凶煞献祭活人……就能换来暂时的风调雨顺……虽然代价是极其惨重的……”

“从那以后,‘河神祭’就成了一种……不能说的秘密……每隔几十年,当那个凶煞的力量减弱,需要补充的时候……他们就会再次举行祭祀……选出一个命格纯阴的女孩……通常是外乡人……这样就不会引起太大的怀疑……”

“李家那个媳妇……就是他们选中的新的祭品……”老孙头叹了口气,“而那个刻下‘逃’字的姑娘……她是上一次祭祀的祭品……她不甘心……她想办法留下了线索和铃铛……就是希望……有一天……有人能够打破这个恶性循环……”

陈老实听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冷。他终于明白了今夜发生的一切。所谓的“河神祭”,就是一场延续了不知多少年的邪恶仪式!而王福贵,很可能就是这个邪恶仪式的……执行者之一!

“那……那个河怪……到底是什么东西?”陈老实问道。

“没人知道……只知道它很古老……很强大……靠吞噬生灵的怨气和生命力来维持自身……”老孙头说道,“之前的祭祀,只是暂时安抚它……或者……说是喂饱它……让它不会轻易出来作祟……但这次……他们可能……选的祭品……或者……时机不对……让它彻底愤怒了……”

陈老实沉默了。他看着手中那个沾染着污泥、却依旧散发着一丝微弱能量的铜铃铛,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自己一个普通的更夫,竟然被卷入了这样一场延续了数十年的恐怖阴谋之中。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老孙头问道,“镇子……估计是完了……我们要去哪里?”

陈老实看着手中的铃铛,又想起了小翠最后的话:“沿着河……往下……”

“也许……答案就在下游……”陈老实喃喃自语。

他想起了那个上一次的祭品,那个刻下“逃”字、留下铃铛的姑娘。她既然想打破这个诅咒,那么她留下的线索,一定不仅仅是指引他们逃离,更可能是……指向这个诅咒的根源。

“老孙头,”陈老实站起身,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们不能就这么逃走。我们要……沿着河往下走,去弄清楚这一切!也许……我们能找到彻底解决这个河怪的方法!也能……为那些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老孙头看着陈老实坚定的眼神,沉默了片刻,最终也点了点头:“好……陈兄弟……我这条老命……就陪你赌一把!”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虽然疲惫不堪,但他们的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决心。

他们沿着忘川河,继续向下游走去。

越往下游走,河水的颜色似乎渐渐恢复正常了一些,但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腥甜味依旧没有散去。沿途的景象,让他们触目惊心。河岸边堆积着许多残破的衣物、破碎的饰品,还有一些……无法辨认的人类骸骨。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不止一次惨绝人寰的献祭。

他们走了大约半天,来到了一处相对偏僻的河湾。这里的河道更加狭窄,两岸是茂密的芦苇荡和高大的礁石。

就在这时,陈老实手中的那个铜铃铛,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叮”响。

“有动静?”老孙头警惕地说道。

陈老实仔细观察着四周。河湾里的水流很缓慢,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水草。看起来似乎很平静。

但是,随着铜铃铛的震动越来越明显,他感觉到……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

“下去看看。”陈老实说道。

“下去?”老孙头有些犹豫,“这里看起来……也有些不对劲。”

“拿着这个。”陈老实将手中的铜铃铛递给老孙头,“也许……它能保护我们。”

老孙头接过铃铛,入手冰凉,却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他心神安定了一些。

陈老实深吸一口气,脱掉鞋子,卷起裤腿,慢慢走进了冰冷的河水中。

河水很深,没过了他的膝盖。水下异常浑浊,看不到底。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眼睛紧紧盯着河面。

铜铃铛的震动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非常喜欢这个铃铛。

突然,陈老实感觉脚下一空!

他整个人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沉入了冰冷而黑暗的河水中!

“陈老实!”岸边的老孙头惊呼一声,想要拉他,却只抓到了一把水。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陈老实的口鼻。他在水中挣扎着,眼前一片黑暗。但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拖拽着他,朝着河底深处沉去。

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手中的铜铃铛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

那白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也驱散了那股拉扯他的力量。

陈老实眼前一亮,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看到水下的一切!

他看到自己身处一片巨大的、空旷的河底空间。这里堆积着无数的骸骨,有人类的,也有各种动物的。而在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黑气的……水晶?

那水晶的形状很奇怪,像是一颗扭曲的心脏,表面布满了裂纹,不断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中冒出。那些黑气,似乎就是……河怪力量的来源?

而在那颗黑色水晶的下方,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被无数黑色锁链缠绕着的……阴影!

那阴影的形态不断变幻,时而像一条蛇,时而像一只章鱼,时而又像一个模糊的人形。它似乎被困在了那颗黑色水晶之中,不断地挣扎着,发出无声的咆哮。而那些从水晶中冒出的黑气,一部分被它吸收,另一部分则……通过某种方式,传递到了河面上,形成了那个巨大的河怪!

陈老实明白了。那颗黑色水晶,才是封印\/滋养这个河底凶煞的关键!而那个被锁链缠绕的阴影,就是……凶煞的本体?或者说……是它的核心意识?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裙、身影有些虚幻的女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是……上一个祭品!那个刻下“逃”字的女孩!

她看起来很虚弱,但眼神却很坚定。她对着陈老实,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谢谢你……终于来了……”女孩的声音空灵而飘渺。

“是你?”陈老实惊讶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有死……准确地说……我的灵魂……被困在了这里……”女孩解释道,“我用自己的血和灵魂之力,炼制了这个铃铛,就是为了……等待一个……能够看到这里……并且……有勇气……打破这一切的人……”

“你……你想让我怎么做?”陈老实问道。

“那颗黑色的水晶……既是封印……也是它的力量源泉……”女孩指着河底中央的水晶,“想要彻底消灭它……就必须……打碎这块水晶……”

“打碎它?可是……它被那么多锁链缠绕着……”陈老实看着那些深入水晶内部的黑色锁链,每一条都散发着恐怖的能量。

“那些锁链……是用来禁锢它的……但也同时……在向它输送力量……”女孩说道,“只要……能切断所有锁链……再打碎水晶……它……就会彻底消散……”

“我该怎么做?”

“用这个铃铛……”女孩将手中的铃铛递给陈老实,“它蕴含着我的意志和力量……用它……去斩断那些锁链……”

陈老实接过铃铛。铃铛入手,仿佛与他产生了某种共鸣。他能感觉到,铃铛里蕴含着一股强大的、纯净的力量。

“可是……我该从哪里开始?”

“从……最外围的那条锁链开始……”女孩指向最近的一条锁链,“记住……一定要……快!在你切断所有锁链之前……必须……打碎水晶!否则……它会……反噬!”

陈老实点了点头,握紧了铃铛。

就在这时,那被锁链缠绕的阴影,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河底的空间剧烈晃动,无数骸骨从四面八方飞起!

“快动手!”女孩急促地喊道。

陈老实不再犹豫,催动铃铛中的力量。铃铛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如同锋利的刀刃,朝着最近的一条黑色锁链斩去!

“锵!”一声脆响,锁链应声而断!

成功了!

陈老实心中一喜,立刻转向下一条锁链。铃铛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金色光芒不断闪现,一条条黑色的锁链应声断裂。

与此同时,河底中央的黑色水晶,也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冒出的黑气越来越浓,显然是在发出愤怒的咆哮。

很快,最后一条锁链,也被陈老实斩断了!

“就是现在!打碎它!”女孩大喊道。

陈老实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铃铛之中。铃铛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光刃,狠狠地劈向了那颗黑色的水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黑色水晶应声而碎,化作无数黑色的碎片,消散在水中。

随着水晶的破碎,那条被禁锢的巨大阴影,也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而不甘的嘶吼,然后……彻底化作了虚无。

整个河底空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开始崩塌!

浑浊的河水涌入,将一切都吞噬。

“快走!”女孩拉起陈老实,朝着水面上浮去。

在她消失的最后一刻,陈老实看到她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安详的笑容。

“谢谢你……”

……

陈老实猛地呛咳了几口水,浮出了水面。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河边的浅滩上,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

他回来了?

他看到了……那个女孩……打碎了水晶……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个铜铃铛……已经不见了。

“陈老实!陈老实!”岸边的老孙头焦急地呼喊着,看到他浮出水面,连忙伸手将他拉了上来。

“老孙头……”陈老实咳嗽着,说不出话来。

“你小子……吓死我了!”老孙头拍着他的背,“刚才水下……那是怎么了?你……你没事吧?”

陈老实摇了摇头,看向平静下来的忘川河。河水似乎……真的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虽然依旧浑浊,但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味……也消失了。

昨晚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但身体上残留的疲惫和寒冷,以及脑海中清晰的记忆,告诉他,那一切都是真的。

清溪镇……恐怕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个延续了数十年的邪恶祭祀,也随着河底水晶的破碎,而彻底终结。

但是……那些死去的人呢?他们的冤屈,能够得到昭雪吗?

陈老实不知道。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孙头,又望向那条恢复了“平静”的忘川河。

也许,一切真的结束了。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解脱。

他握紧了拳头,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一丝茫然,但也有一丝……希望。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他打破了那个持续了数十年的诅咒,让这条流淌着鲜血和冤屈的河流,有机会……真正地“死去”。

而他自己,也从一场意想不到的噩梦中,侥幸地……活了下来。

尾声

清溪镇消失了。

忘川河改道,冲刷掉了大部分的痕迹。只有那棵刻着“逃”字的老槐树,还孤独地矗立在曾经的河岸上,仿佛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有人说,那一夜,清溪镇被河神发怒吞没了。有人说,是镇上的恶人触犯了天条,遭了报应。也有人说,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娃娃,和一个拿着铜铃铛的老头,在混乱中离去。

至于陈老实和老孙头,则在灾难过后,悄然离开了那片区域,再也没有回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只是,在后来的岁月里,偶尔会有旅人路过曾经清溪镇所在的地方,说在寂静的夜晚,似乎能听到从河底传来……若有若无的铃铛声。还有老人说,如果遇到大旱之年,河水变得浑浊不堪,千万不要靠近,因为……沉睡在河底的凶煞,可能……又要开始蠢蠢欲动了。

而在那条被遗忘的、流淌着秘密的忘川河底,是否真的彻底平静了?那个被封印了无数年的凶煞,是否真的彻底消散了?还是说……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等待着下一个……轮回?

没有人知道答案。

恐怖的故事,往往会结束,但潜伏在黑暗中的阴影,却可能……从未真正离去。中元节的鬼门,每年依旧会开启。百鬼夜行,也依旧是阳间亘古不变的景象。

只是,希望……下一次鬼门开启时,不会有那么多的怨念,不会再有那么多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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