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种近乎溺爱般的、让安然既受宠若惊又隐隐不安的异常温柔中,“繁花”小队度过了两天。莉兹和光的“陪睡”服务在第一天晚上就达到了体力与精神的极限——安然那毫无章法、霸道十足的睡姿,仿佛在睡梦中也要与无形之敌搏斗,手臂和腿时常毫无预兆地挥舞或压下,力道惊人。更别提她那仿佛要将她们揉进骨子里、寻求绝对安全感的拥抱,让两位实力不俗的少女第二天醒来时都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浑身肌肉酸痛,如同被一群隐形沼泽犀牛反复踩踏过,走起路来都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僵硬。
“不行了,绝对不行了,”莉兹在第二天清晨,一边揉着酸痛的腰,一边对光低声抱怨,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再跟她睡一晚,我怀疑我的锻造锤都要举不起来了。这比在熔炉前连续工作十二小时还累!”
光默默活动着有些发麻的肩膀,清冷的脸上也难得出现了一丝倦容,言简意赅地总结:“睡眠质量,极差。物理伤害,可观。”
于是,在第二天晚上准备休息时,莉兹和光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带着浓浓疲惫与“必须转移火力”的决绝眼神。随后,在纱夏还在小心翼翼地整理她那总是一尘不染的【沐火安然袍】时,就被两人一左一右连推带搡地“送”进了安然的里间卧室,手里还被强行塞了个蓬松柔软的羽绒枕头。
“纱夏,今晚轮到你了!为了团队的‘和谐’与队长的‘心理健康’,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莉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在分配稀有锻造材料般的郑重。
光在一旁默默点头,冷静地补充道,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队长需要安全感。你的气息最柔和,治疗效果最佳,或许……能让她睡得安稳些,对我们大家都好。”
纱夏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像只受惊的兔子,手足无措地抱着枕头,结结巴巴地想拒绝:“诶?我、我不行的……莉兹,光,你们……” 但在两位同伴“殷切”而坚决的注视下,以及想到安然近日的状态,她最终还是半推半就地、心跳如鼓地被推进了房间,厚重的布帘在她身后落下,隔绝了外界。
门外,莉兹和光同时长长舒了口气,不约而同地揉了揉依旧酸痛的胳膊和腰肢,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随即,她们的目光带着某种未尽的“遗憾”,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正准备回自己那个靠窗角落铺位休息的桐人身上。
那眼神,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意味——有审视,有评估,仿佛在衡量一件物品的实用价值,甚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让桐人瞬间脊背发凉、寒毛直竖的“惋惜”。那意思分明得几乎要化为实质:可惜了,是个男的,不然今晚就能凑齐“三陪”了,更能确保队长的“情绪稳定”。
莉兹:(眼神无声传递)唉,多好的战斗力,可惜型号不对……
光:(眼神冷静回应)性别限制,无法纳入本轮安抚序列。遗憾。
桐人:“……”(默默将黑色大衣的领口拉得更高,几乎要遮住下半张脸,脚下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半步,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案板上的一块肉,只是肥瘦不太符合当前菜谱的要求。)
这一晚,对于纱夏而言,同样是煎熬与温暖的矛盾体。安然的睡相依旧感人至深,翻滚、搂抱、无意识的腿部压制一样不少。但比起莉兹和光直接承受的“物理风暴”,纱夏感受到的更多是一种心理上的冲击和身体上的拘束。她像只被大型猫科动物圈在领地里的幼崽,浑身僵硬地被安然抱着,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汗水、金属与沼泽清冷气息的味道,心跳快得如同擂鼓。直到后半夜,在安然终于陷入更深沉、稍微安稳些的睡眠后,她才在那种被绝对依赖的奇特感觉和身体的疲惫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就在这种带着诡异温馨、又让除了安然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到精神与肉体双重疲惫的氛围中,第六层boSS的攻略会议通知,如同一声穿透沼泽迷雾的清冽钟鸣,骤然响起,打破了“斑斓营地”表面上的粘稠平静,也暂时中断了这场令人哭笑不得的“温柔牢笼”戏码。
会议在营地中央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上举行,这里原本可能是一个小广场,此刻被各色玩家挤得水泄不通。周围巨大的、如同华盖般的荧光蘑菇和缠绕着幽蓝色发光藤蔓的扭曲枯木,提供了主要照明,使得整个会场笼罩在一片光怪陆离、色彩斑斓却又透着森然之气的氛围中。空气中混杂着沼泽特有的湿腐甜腻、玩家们身上的汗味、皮革味以及隐约的紧张气息。各大公会的主力成员、知名的独行玩家或小队领袖齐聚一堂,人人脸上都带着凝重。迪亚贝尔依旧担任着主持人的角色,他站在一个用粗犷原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声音洪亮却难掩一丝疲惫,借助系统扩音功能,清晰地介绍着前线侦察小队用巨大牺牲换回的boSS情报。
“诸位!第六层守关boSS,已确认名为‘腐沼毒龙·尼德霍格’!”迪亚贝尔展开一幅笔触粗糙但特征抓得极准的手绘图像,羊皮纸上,一只体态臃肿如小山、覆盖着暗绿色黏腻鳞片、反射着不祥幽光的怪物跃然纸上。它有着狰狞的、类似西方龙的丑陋头颅,头顶是几根歪斜的骨刺,但下身却拖着一条如同巨蜥般粗壮有力的长尾,浸泡在墨绿色的泥潭中。“它盘踞在沼泽最深处的‘毒龙潭’,那片区域毒雾浓度是外界的数倍,而且泥沼更具吸附性!目前已确认其拥有以下几个棘手技能……”
他详细解说着【毒瘴喷吐】的范围与效果,【召唤腐化巢穴】的恶心之处,【死亡翻滚】的突然性与杀伤力,以及【剧毒新星】的致命范围。台下众人面色愈发沉重,低声的议论如同潮水般涌动。沼泽环境本就极大限制了闪避和移动,再加上如此一套组合拳,所有人都预感到,这必将是一场用人命去填的、极其惨烈的消耗战。
随后,各个公会代表开始提出战术构想,争论着主坦副坦的轮换时机、不同阶段的人员分配、有限的高级解毒剂和抗毒装备的优先分配权等细节问题。血盟骑士团的一位副官也代表公会发表了看法,强调了在恶劣环境下,绝对服从指挥和精准执行命令的重要性,语气刻板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在整个会议过程中,安然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冰蓝色的眼眸紧盯着迪亚贝尔和各个发言者,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boSS的每一个机制细节和可能的应对策略,试图用繁复的战术思考将那个银白色的、如同梦魇般的身影从脑海中暂时驱逐出去。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滋生出一丝侥幸的心理:希兹克利夫或许真的只是那天兴致来了随口一提?他身为管理员和最强公会会长,要关注整个游戏的运行和上百层的攻略,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一直把目光聚焦在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异常”身上?
会议接近尾声,迪亚贝尔开始最终的任务分配和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试图提振有些低迷的士气。就在一切似乎即将平稳落幕,众人准备散去各自备战之时,一直如同沉默礁石般矗立在血盟骑士团队伍最前方、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希兹克利夫,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向前迈了一步。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优雅而精准,仿佛经过最严密的计算。但这轻微的一步,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全场所有玩家的目光,连迪亚贝尔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他没有看主持会议的迪亚贝尔,也没有环视在场诸多知名的攻略者,那双深邃平静、仿佛能映照出数据洪流的眼睛,微微转动,仿佛穿越了拥挤的人群,无视了所有的干扰,精准地、毫无偏差地定格在了安然所在的位置。
然后,他对着安然的方向,几不可察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辨认地微微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他那总是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嘴角,似乎极其短暂地、勾起了一个细微到转瞬即逝的弧度。那弧度太浅、太快,如同阳光下肥皂泡表面的虹彩,一闪而灭,几乎让看到的人怀疑是否是周围荧光蘑菇摇曳造成的错觉,或是自己因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然而,就是这简单到近乎平常的一个眼神交汇,一个细微到无法确认是否存在过的表情变化,落在精神早已高度紧张、如同惊弓之鸟的安然眼中,却无异于一道撕裂天幕的惊雷!
他看我了!他果然没有忘记!他那个眼神……那个点头!还有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绝对不是错觉!是什么意思?是无声的警告吗?是觉得我这个小bUG还在他眼皮底下上蹿下跳很有趣?像一只抓住了老鼠却不立刻吃掉,反而要用爪子反复拨弄、欣赏其惊恐的猫?还是说……他就像那些发现了玩家开挂的Gm,带着那种‘业绩指标终于完成了’的玩味和冷漠?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一直在看着我,我无所遁形,也逃不掉?
安然的大脑瞬间被各种混乱、惊恐、自我怀疑的念头疯狂塞满,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四肢,带来一阵虚浮的热度,又骤然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冷。她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浸湿,紧贴着内衬的衣物,冰凉粘腻。握着【星耀炎光剑】剑柄的右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严重泛白,微微颤抖着。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脊椎绷得笔直,如同被冻结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只有剧烈收缩的瞳孔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所有艰难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所有试图自我安慰的侥幸,在那看似随意、实则如同最终审判般的一眼下,彻底土崩瓦解,碎成齑粉。
“安然?”站在她身旁的桐人第一个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那瞬间散发出的、近乎实质的恐惧感让他心头一紧,忍不住低声询问,声音里带着担忧。
莉兹、光和纱夏也立刻注意到了安然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庞和骤然绷紧、仿佛石化般的身体。她们顺着安然那近乎惊恐的视线望去,却只看到希兹克利夫已经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古井无波的表情,仿佛刚才那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只是众人的集体幻觉。在她们看来,希兹克利夫会长只是在会议结束时,如同惯例般,很平常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攻略组成员,目光或许在几个表现突出的队伍领袖身上略有停留,其中也包括她们“繁花”的队长安然,仅此而已,再正常不过。
然而,安然那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炸毛或转身逃窜的剧烈恐惧反应,却是如此真实而刺眼地呈现在她们面前。
“没、没什么……只是,有点闷。”安然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颤抖,她强迫自己猛地移开视线,低下头,浓密的银色长发垂落,试图掩盖脸上失控的表情和内心的惊涛骇浪,但那微微发抖的肩膀和依旧紧握剑柄、指节发白的手,却将她内心的恐慌暴露无遗。
繁花小队的成员们交换了一个更加忧虑的眼神。希兹克利夫那看似平常的一瞥,在安然心中激起的,却是足以将她吞噬的恐惧巨浪。他们无法理解那一眼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可怕的含义,但他们清晰地看到了,他们强大、冷静的队长,因此而产生的、几乎要实质化的恐慌与无助。
会议在一种对安然而言极其煎熬、漫长的状态下终于彻底结束了。人群开始骚动、散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面色凝重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恶战、分配着任务。而安然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灵魂还停留在那被“神明”凝视的瞬间,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希兹克利夫那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秘密的眼眸,以及那抹让她如坠冰窖、似有若无的、冰冷而玩味的笑意。
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这个念头,如同最深邃的梦魇,紧紧缠绕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