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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并非戛然而止的断头台,而是迟来的、绵长的凌迟。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细针,从五脏六腑的深处持续不断地穿刺而出,蛮横地撕扯着每一寸感知的神经末梢,要将她的灵魂都碾磨成灰。喉咙里那股腥甜的铁锈味,与毒酒灼烧食管留下的炙痛感交织在一起,共同谱写着死亡的序曲。

比肉体痛苦更刺骨的,是萧无痕那双淬满寒冰与刻骨恨意的眼眸,在她视野最终模糊涣散的瞬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深深钉入她的灵魂深处,比任何穿肠毒药都更让她痛彻心扉。

随后,是无边无际、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黑暗,包裹着她不断坠落,坠向永恒的沉寂与虚无。

……

……

……

喧嚣。

刺耳的喧嚣,如同烧红的铁钎,毫无预兆地狠狠凿入那片万籁俱寂的识海死水。

礼乐丝竹之声悠扬却透着虚伪的嘈杂,宾客们或真诚或客套的贺喜声此起彼伏,女眷们环佩叮当的清脆与细碎脚步声交织成网……所有这些声音混合成一股巨大而无序的声浪,蛮横地将她从虚无的深渊里,狠狠拽回!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细小而坚硬的冰锥,在她敏感的颅内持续不断地敲凿,每一次撞击都带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心悸得厉害,心脏在胸腔里失了节奏般疯狂擂动,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竭尽全力的亡命奔逃,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仿佛并不存在的伤口。

凤九歌猛地睁开双眼,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颤抖。入目的,并非预想中阴曹地府那永恒的漆黑与阴冷,而是光——刺眼得让她瞬间眯起眸子、生理性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煌煌赫赫的明亮光华!

那是初夏午后,透过高窗洒落的、带着暖意的金色阳光,与厅内无数儿臂粗细的喜烛、精致宫灯共同燃亮的光芒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虚假的、令人心安的盛世繁华。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宽大的、用最上等金线由江南绣娘耗费数月密密绣着大朵盛放牡丹的正红色及笄礼服的衣袖,遮挡在眼前。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年轻肌肤特有的、充满生命力的光滑与细腻,饱满而富有弹性。额间,一点熟悉的、微凸的温热触感清晰传来——那是她自小便有的、被无数人称赞为“点睛之笔”的朱砂痣。

视线在短暂的适应与巨大的茫然中,艰难地聚焦。

她正端坐于一张宽大的、雕刻着繁复鸾鸟缠枝花纹的紫檀木椅中。木料是上等的紫檀,色泽深沉内敛,触手温润,散发出淡淡的、宁神的木质香气。身上穿着的是记忆中那件最为偏爱、也最是华丽炫目的正红色及笄礼服,金红交织,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象征着她前世那被娇养在锦绣堆里、不识人间险恶的虚荣与张扬。

眼前,是凤家装饰得富丽堂皇、极尽奢华之能事,用以彰显一品公侯门第无上气派与荣光的正厅。宾客盈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酒肉的香气、脂粉的甜腻,以及一种名为“权势富贵”的、既能令人心安也能令人彻底迷失的复杂味道。

一张张或熟悉、或模糊、或亲近、或嫉恨的权贵家眷、朝堂官员的面孔,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晃动。他们脸上带着格式化的、无可指摘的笑容,说着千篇一律的吉祥贺词。厅堂中央,靠近主位的地方,堆积如山的,是她十五岁及笄礼时,各方送来的珍贵贺礼,绫罗绸缎、珠宝玉石、古玩字画……琳琅满目,珠光宝气,几乎要晃花了人的眼,也晃晕了她前世那颗浅薄的心。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麻木的茫然与难以置信的恍惚,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移向侧前方。那里立着一面一人高的、边框由纯金打造、并镶嵌着各色璀璨宝石的琉璃镜。这面镜子是她及笄前,养父凤长渊特意从西洋商人手中重金购得,曾是她前世最为珍视、常常对镜自怜、陶醉于自身“绝世容光”的宝贝。

光洁如初、清晰无比的镜面,如同最忠实的、也是最残酷的记录者,冰冷地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样。

——肌肤胜雪,吹弹可破。朱唇不点而赤,贝齿洁白整齐。眉眼虽然依稀还带着少女独有的、未经风雨侵蚀的青涩与娇憨,但那微微上扬的眉梢,那流转间自然生媚的眼波,已然初现逼人的明媚与艳光,如同即将盛放到极致的牡丹,秾丽逼人。额间那一点朱砂痣,艳红欲滴,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光洁饱满的额心,为她本就出色的容貌平添了几分殊色与难以言喻的灵气。一身红衣似火,热烈而张扬,恰如同她前世那不知天高地厚、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繁华与光芒都披挂在身、唯我独尊的性子。

这是……她?

是十五岁,刚刚举行完繁琐而隆重的及笄礼,那个还被娇养在凤家这座锦绣牢笼里、被所谓的“万千宠爱”娇纵得不知世间险恶、以为眼前富贵便是永恒、所有人都该围着自己转的“嫡女”凤九歌?

不是那个在新婚之夜,被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恨她入骨的镇北王萧无痕,亲手调换酒杯,灌下她自己准备的毒酒,最终肠穿肚烂、在极致痛苦与悔恨中死去的,被全京城唾弃的“毒妇”?

轰——!

巨大的震惊,如同积蓄了万钧之力的滔天巨浪,夹杂着前世临死前那刻骨的痛苦与绝望,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将她彻底淹没!狂喜于生命的不可思议的重来,困惑于这完全超出了认知范畴的际遇,恐惧于那些尚未发生、却已如同梦魇般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悲剧……种种极端而矛盾的情绪在她心口剧烈地冲撞、撕扯、爆炸,几乎要让这颗刚刚重新开始有力跳动的心脏不堪负荷,骤然碎裂!

她……重生了?

重生回了这一切悲剧尚未发生,或者说,那通往无可挽回深渊的命运齿轮,正要开始悄然转动的瞬间——她的及笄礼当日?!

指甲下意识地、深深地掐入柔软温热的掌心,细微却无比真实、带着生命鲜活热度的痛感,清晰地传来,不容置疑地提醒着她——这不是濒死前的幻觉,也不是那虚无缥缈、醒来便成空的梦境!

是了,及笄礼……就是这一天!所有悲剧的引线,都从这一天开始,被那双隐藏在暗处、看似纯良无辜的手,悄然点燃!

她记得清清楚楚!及笄礼的繁琐仪式结束后,宾客尚未完全散尽之时,便是她——凤九歌,在前世那个看似纯良、实则包藏祸心的苏清婉,用那“无意”的提醒和看似为她着想的怂恿下——“姐姐,听说林夫人最近总是睡眠不安,精神短少,我这儿偶然得了一个宫廷里流传出来的安神养颜的蜜露花茶方子,最是温和有效不过了,姐姐何不亲自为夫人调制一盏,聊表孝心?夫人见了,定然欢喜。”——亲自跑去小厨房,假借“感念养母养育之恩,欲亲自尽孝”之名,屏退了左右,亲手调制了那盏注定会要了养母性命的“孝心”茶!然后,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被虚荣和一点点表演欲驱使的、浮于表面的“孝心”,亲手将那盏茶,捧给视她如己出、对她百般呵护、万般宠爱的养母林婉如!

而那盏她亲手奉上的、散发着甜腻诱人香气的茶里,早就被苏清婉提前做了手脚,掺入了无色无味、极难察觉的慢性毒药——“牵机引”!

从此,养母的身体便如同被无形的蛀虫侵蚀,一日不如一日,精神倦怠,食欲不振,请了多少名医圣手都诊不出具体的病症,只含糊地说是“思虑过度,心血耗损,气血两亏”。不过短短三年光景,那个曾经温柔美丽、雍容娴雅的女子,便被那阴损的毒素侵蚀得骨瘦如柴、形销骨立,最终在极度的痛苦与虚弱中,心力衰竭而死!而自己,当时竟还傻傻地相信了苏清婉那个贱人编织的鬼话,真以为那是什么“养颜圣品”,甚至还因养母后期精神不济、对自己不如以往那般事事关注而心生怨怼!

滔天的悔恨,如同最阴毒、最饥饿的蚁群,从心脏的最深处涌出,疯狂地啃噬着她的血肉与灵魂,那绵密而深刻的痛苦,比那杯穿肠毒酒带来的瞬间剧痛,更甚千倍、万倍!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灵魂在无尽悔恨的烈焰中哀嚎、蜷缩的声音。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一秒钟都不能!不能再看着这些或真诚或虚伪的笑脸,不能再沉浸在这虚假的、如同阳光下五彩泡沫般一触即碎的繁华梦境里!她必须立刻、马上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冷静下来,理清这混乱的思绪,阻止那即将发生的、无可挽回的悲剧!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父亲,母亲……”凤九歌强撑着有些发软、微微颤抖的双腿站起身,对着主位上的养父凤长渊和养母林婉如,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甚至刻意模仿了几分前世此刻应有的、那点因被全家娇纵而带来的、略带撒娇和任性的口吻,“女儿……女儿有些头晕,许是方才仪式累着了,想去后面更衣,稍作歇息。”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绷紧的琴弦。

林婉如立刻关切地望过来,那双总是盛满温柔与慈爱的眼眸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柔声道:“可是累着了?你这孩子,定是起得太早,又折腾了这大半日。快去后面歇歇,喝盏热热的参茶定定神,莫要强撑。”说着,还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那温暖而柔软的触感,让凤九歌鼻尖猛地一酸,一股强烈的泪意汹涌而上,几乎要当场决堤。

端坐主位、不怒自威的凤长渊亦微微颔首,目光在她略显苍白、失了血色的脸上停留一瞬,带着一贯的威严与些许不易察觉的纵容,沉声道:“去吧。让丫鬟好生伺候着。”

凤九歌低垂着眼睑,浓密卷翘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遮掩住眸中翻江倒海、几乎要溢出来的复杂情绪,不敢与那双充满了真诚关切的眼睛对视,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控制不住崩溃的情绪,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失态。她匆匆行了一礼,几乎是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狼狈与急切,在贴身丫鬟小桃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快步离开了这喧嚣鼎沸、却让她感到无比窒息的正厅。

回到那间熟悉又陌生、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少女不谙世事的梦幻与极致奢华的闺房。

“吱呀——”一声,厚重的楠木房门在身后合上,仿佛一道脆弱却必要的屏障,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嘈杂与那些令人心烦意乱、如芒在背的视线。

房间里还弥漫着及笄礼用的、特制的檀香和香烛燃烧后留下的余烬气息,混合着她惯用的、带着浓郁甜腻花香味的薰香,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甜得发腻、令人头晕的氛围。陈设一如记忆中那般华丽炫目到近乎庸俗,紫檀木的千工拔步床、镶嵌着五彩螺钿的梳妆台、摆满了奇珍异玩的多宝阁、随风轻扬的、价值千金的鲛绡纱帐……每一件摆设都价值不菲,极尽精巧,无一不在彰显着凤家嫡女的尊贵身份与备受宠爱的地位,也无声地诉说着她前世的浅薄与虚荣。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又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直直地、带着一种近乎痛恨的、冰冷的审视,落在了妆台上那面她曾经最为珍视的、来自西洋、工艺精湛、能将人照得纤毫毕现的琉璃镜上。

镜框由纯金打造,雕刻着繁复的、缠绕的玫瑰花纹,边缘镶嵌着红宝石、蓝宝石、绿松石等各色五彩宝石,在从窗棂透进来的、明媚到刺眼的阳光下,折射出炫目迷离、几乎要灼伤人眼睛的光彩,华美非凡,价值连城。前世,她最爱在这镜前顾盼自怜,欣赏自己娇艳鲜活的容颜,陶醉于他人或惊艳或羡慕的目光,满足于那点可怜的、建立在家族权势和父兄宠爱之上的、虚幻的虚荣。

可现在,这面华丽无比的镜子在她眼中,却仿佛一面冰冷无情的照妖镜,清晰地映照出她前世所有的愚蠢、浅薄、狂妄和不可饶恕的罪孽!那镜中的红衣少女,美则美矣,却像一朵内里已经开始腐烂的、涂满了鲜艳颜色的毒花!

就是这毫无自知之明的虚荣!就是这被家族精心娇养出的、不谙世事的跋扈与天真!让她成了苏清婉手中那把最锋利、也最愚蠢好用的刀!亲手害死了所有真心待她、爱她、护她之人!养母、养父、祖母、小桃……还有,萧无痕……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恶心和深入骨髓的自我厌弃,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终于从心底最深处喷发而出,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彻底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呵……”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充满了无尽自嘲与苍凉的冷笑,那笑声干涩而冰冷,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完全不似一个十五岁少女应有的嗓音。

下一刻,仿佛要将前世的那个自己彻底砸碎、毁灭,连同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与罪孽一同埋葬,她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斩断过去、近乎涅盘般的决绝,狠狠地将那面华丽无比的琉璃镜从妆台上扫落!

“哐当——哗啦——!!”

清脆刺耳、近乎狰狞的碎裂声,在骤然陷入死寂的房间里轰然炸响!如同平地惊雷,又如同命运转折的号角,震得人耳膜发聩,灵魂颤抖!

那面价值千金、象征着她前世虚荣与愚蠢的琉璃镜,毫无悬念地砸在坚硬冰冷的花岗岩地面上,瞬间粉身碎骨!无数或大或小、边缘锋利如刀片的碎片,如同炸开的、带着诅咒的冰晶,四散飞溅开来!它们折射着窗外透进来的、明媚而温暖的阳光,却形成了一片短暂而诡异、令人心悸的、冰冷刺骨的光斑,映照在墙壁上、家具上,也映照在凤九歌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上。

(设定深度契合:以“砸镜”这一极具象征意义的行动,宣告与过去决裂,同时物理触发了与“因果镜”系统相关的能量波动。)

“小姐!”小桃吓得浑身剧烈一颤,惊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雪,一双杏眼里盈满了纯粹的惊恐和巨大的不解,她看着行为举止突然变得如此反常、如此暴烈、如同换了一个人的小姐,声音都带了哭腔,“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小桃啊!那镜子……那镜子您平日最是爱惜的……”

凤九歌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小桃的声音,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那一地狼藉的、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碎片。她只是死死地、近乎贪婪又带着刻骨痛恨地盯着那一地碎片,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得可怕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如同困兽的喘息。

每一片闪烁着诡异寒光的碎片里,都扭曲地映照出她此刻支离破碎的脸庞,和她额间那点殷红如血、仿佛带着宿命与诅咒意味的朱砂。

那破碎的、扭曲的影像,仿佛正是她破碎不堪、沾满血污的前世!是她那沉重得无法呼吸、罄竹难书的罪孽!

(伏笔回收与强化:明确承接第一章结尾,确认重生节点,并通过女主的心理活动,强化了与前世悲剧的关联。)

就在她的目光梭巡于碎片之间,精神处于极度激荡与恍惚,介于新生与毁灭的临界点之际——

其中一块最为锋利的、形状如同匕首尖刃般的琉璃碎片边缘,无意中划破了她垂在身侧、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尖!

一丝细微却清晰的刺痛传来。

异变,就在此刻陡生!

一滴饱满而鲜红、蕴含着生命气息的血珠,迅速从指尖的破口处沁出,颤巍巍地,朝着那堆碎片中心,滴落下去。

血珠触及布满细小尘埃和晶莹碎屑的地面的瞬间,异象出现了——它并未如同寻常血液般在尘埃中晕染开一片殷红,而是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强大的、超越了此界规则的力量所牵引,竟沿着某种既定的、玄奥无比的轨迹,在地面上迅速勾勒、蔓延开来!

一个极其繁复、古老、充满了非人精准的几何美感与神秘韵味的、并且散发着微不可见淡金色光芒的微小法阵,在地面上骤然显现,又倏忽即逝!

那法阵的纹路古朴而玄奥,其边缘的弧度与连接方式,竟与她意识深处那面若隐若现、承载着她重生秘密的“因果镜”虚影的边缘纹路,有着八九分惊人的相似!

淡金色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急促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湮灭,快得让人几乎以为那是阳光折射碎片造成的视觉幻影。

紧接着,地面上那滴血珠和刚刚成型的法阵痕迹,也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去,或是被大地瞬间吞噬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地面光洁如初,仿佛那诡异而神秘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跨卷伏笔 FV-02 已埋设并强化:琉璃镜破碎 + 指尖血祭,共同触发了微小法阵。此伏笔将深远地关联第三卷皇陵阵法及第四卷系统本质(凤九歌执念与萧无痕心头血所化)的终极揭示。)

但凤九歌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异常!那绝非错觉!那冰冷的能量触感,那短暂却真实的能量流动,那惊鸿一瞥的、与她灵魂深处“因果镜”同源的纹路……都与她濒死时感受到的、属于“因果镜”的力量,同出一辙!

还不等她从这接连的、一波强过一波的震惊与混乱中理出头绪,那个冰冷、毫无任何情绪波动,似男非女、似女非男,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超越了听觉范畴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再次在她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般的威严:

【检测到宿主强烈意愿波动与特殊能量共鸣……灵魂绑定稳固性最终确认……】

【因果镜系统,深度绑定完成。能量通道正式贯通。】

【首项紧急任务发布:拯救养母林婉如,阻止其于一炷香内饮下含有“牵机引”之毒的茶汤。】

【任务成功奖励:命运碎片x1。】

【任务失败惩罚:灵魂能量永久性衰减10%。】

因果镜系统!

它真的存在!不是死前的幻觉!是它,将自己从永恒的死寂与绝望中,带回了这个一切还来得及挽回的世界!

而且,任务来了!拯救养母!

“牵机引”……果然是这个名字!前世直到养母死后多年,她才在一次极其偶然的机会下,从谢云舟醉酒后模糊的、充满惋惜与愤懑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这种阴损歹毒、专门用于豪门内宅悄无声息除掉一个人的慢性毒药的名字!中毒者初期并无明显特异症状,只会显得精神稍显倦怠,食欲不振,极易被误诊为寻常的体虚或思虑过度,但毒素会如同最狡猾的附骨之疽,缓慢而坚定地侵蚀五脏六腑,破坏生机根本,最终让人在长达数年的、日渐加深的极度的痛苦和虚弱中衰竭而死!几乎无药可解!

一炷香的时间!

凤九歌的心脏骤然紧缩,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属于死神的大手狠狠攥住,巨大的恐慌和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如同滔天冰潮般将她吞没,几乎让她窒息!

她猛地想起,前世的今天,及笄礼后,她正是在苏清婉那看似“贴心”、“无意”的提醒和怂恿下——“姐姐,听说林夫人最近睡眠不安,精神短少,我这儿偶然得了一个宫廷里流传出来的安神养颜的蜜露花茶方子,最是温和有效不过了,姐姐何不亲自为夫人调制一盏,聊表孝心?夫人见了,定然欢喜。”——亲自跑去小厨房,假借“尽孝”之名,屏退了厨娘和帮佣,亲手调制了那盏注定会要了养母性命的“孝心”茶!然后,她会在尚未完全离去的宾客们赞许的、或别有用心的目光中,带着被虚荣和一点点表演欲驱使的、浮于表面的“孝心”,亲手将那盏茶,捧到养母林婉如的面前!

而那盏她亲手奉上的、散发着甜腻诱人香气的茶里,早就被苏清婉提前做了手脚,掺入了无色无味、极难察觉的“牵机引”!

此刻,时间已然不多!厅外的喧嚣声似乎比刚才稀疏了一些,暗示着宾客已有逐渐散去的迹象!养母随时可能因为疲惫,喝下那杯她亲手递上的、象征着死亡开端的“孝心”茶!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浮现出养母林婉如那张总是带着温柔娴静、仿佛能包容一切笑意的脸庞。想起她冬日里将自己冰冷的双脚毫不犹豫地捂在她温暖柔软的怀里,细心暖着;夏日里不厌其烦地为自己摇扇驱蚊,哼着古老的歌谣;在自己生病发烧、意识模糊时,彻夜不眠地守在床边,用浸了温水的帕子一遍遍为自己擦拭额头,眼神里满是心疼与焦虑……更想起她前世毒发后期,缠绵病榻,被那阴损的毒素折磨得骨瘦如柴、形销骨立,眼窝深陷,却还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拉着自己的手,断断续续地、气若游丝地叮嘱:“九歌……我的儿……你要……好好的……母亲……放心不下你……”

而她呢?她当时做了什么?她因为听信了苏清婉那些看似无意、实则句句诛心的挑拨离间,以为养母内心深处更疼爱那个“失而复得”的、流落在外的“真千金”苏清婉,对自己这个养女只是表面情分、维持着基本的体面而已,心中充满了扭曲的嫉恨和怨怼!甚至在养母病重、最需要亲人陪伴安慰的时候,她都因为心中那点可笑的、被刻意放大和扭曲的疙瘩,很少去床前探望,任由寂寞和病痛吞噬着那个曾经给予她无限温暖的女人!最后一面,竟是在养母弥留之际,她因为苏清婉故意在她面前挑起的一点关于“母亲更疼谁”的是非,在养母的房门外不顾体统地、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生生将病重的、已经油尽灯枯的养母气得呕血不止,当场身亡!

“呃……”心脏像是被无数把烧红的、带着倒刺的利刃反复穿刺、搅动,痛得凤九歌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金色的光斑在视线里乱窜,脸色瞬间褪得惨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她必须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抓住身旁冰凉坚硬的梳妆台边缘,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身体。

赎罪!

她必须赎罪!用这一生,用所有的一切,用她的灵魂和生命!

拯救养母,阻止这悲剧的第一步,是她重生后必须完成、也绝不能失败的任务!否则,她重活这一世,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又有何意义?!不如当初就魂飞魄散,彻底消亡!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小桃啊!您的脸色……您的脸色好难看啊!像是……像是……”小桃看着小姐先是砸了最心爱的镜子,接着又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常人看不见的东西,现在更是脸色惨白如鬼,冷汗涔涔如同水洗,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几乎要崩溃的恐惧和哭腔,连忙上前用力扶住她纤细的、正在剧烈颤抖的手臂,那手臂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尖都在发颤。

凤九歌猛地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房间内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薰香和她自己口腔里因极度紧张与悔恨而泛起的淡淡铁锈味。她强行压下在喉咙口翻涌的气血和眼眶中汹涌的、滚烫的、几乎要决堤的酸涩之意。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这个前世为了护主,被苏清婉命人当着她的面,用沾了盐水的皮鞭活活打死、至死都没有发出一声求饶的、忠心耿耿的丫头。小桃的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神清澈见底,写满了对自己的全然依赖和此刻真切的、不掺一丝杂质的担忧。凤九歌的眼神复杂难言,有蚀骨的愧疚,有锥心的痛惜,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种磐石般坚定不移、百死不悔的决心。

“我没事。”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翻腾的情绪而显得有些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小桃从未在她身上听到过的、沉静如山岳般、令人莫名安心的力量,“只是……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一些……关乎生死、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的目光再次冰冷地扫过地上那一片狼藉的、闪烁着冰冷、绝望光泽的琉璃碎片,语气淡漠得仿佛在谈论窗外无关紧要的落叶,听不出丝毫对那件曾经视若珍宝物品的心疼与留恋:“把这些打扫干净吧。这镜子……华而不实,照不清人心险恶,也映不出真假虚伪,碎了……也好。” 碎了,才能看清真实,才能打破虚妄。

说罢,她不再有任何犹豫,猛地转过身,那宽大的、绣着金线牡丹的红色衣袖划破凝滞的空气,带起一阵决绝的微风,一把拉开了那扇厚重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楠木房门!

初夏午后略显灼热、带着微醺花香的空气,与明亮得有些残酷的阳光,再次毫无保留地、汹涌地涌入眼帘,与房间内昏暗、甜腻的光线形成鲜明而刺眼的对比。

她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有些散乱的鬓发和略显褶皱、狼狈的礼服,毫不犹豫地提起了那身繁复沉重、裙摆迤逦及地、象征着过往虚荣与无知的正红色礼裙,几乎是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朝着正厅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带着各种花香和尘土气息的暖风,夹杂着自己如同战场擂鼓般急促、响亮、仿佛要撞破胸膛的心跳声,和因为剧烈奔跑而无法抑制的、粗重艰难、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华丽的、厚重的裙摆无数次成为前进的阻碍,死死绊住她的脚步,缠绕着她的小腿,让她步履踉跄,好几次都险些狠狠地、毫无形象地摔倒在冰冷坚硬、打磨光滑的青石地板上,手肘和膝盖传来隐隐的痛感,但她只是咬紧牙关,用手胡乱地、用力地提着沉重的裙摆,丝毫不敢减速,甚至顾不上被拉扯得生疼的发髻和散落下来、黏在汗湿脸颊边的几缕凌乱青丝。

廊下侍立等候吩咐的丫鬟仆妇们,看到平日里最重仪态、行走间必要求环佩不动、步摇不晃、姿态优雅的嫡大小姐,此刻竟如此不顾形象、如同身后有索命恶鬼追赶般提着裙子,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狂奔,无不惊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脸上写满了惊愕、难以置信与茫然无措,纷纷下意识地侧身避让,如同躲避瘟神般,生怕冲撞了这位显然状态极端不对、仿佛中邪了的小姐。

凤九歌却根本顾不得这许多了。旁人的目光,仪态的得失,所谓的闺秀风范,与养母此刻的性命相比,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叫嚣、燃烧——快!再快一点!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养母喝下那杯茶!绝不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扭曲,每一息,每一次心跳,都如同在烧红的刀尖上煎熬,漫长而痛苦,清晰地计算着生命的倒计时。

她穿过光影交错、明暗交替的抄手游廊,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激起回响,如同她狂乱的心跳。跑过花香馥郁、蜂飞蝶舞、生机勃勃的花园,那些娇艳欲滴的花朵在她奔跑带起的风中无助地摇曳,仿佛在为她让路。脚步因为极致的焦急和裙摆的顽固羁绊而愈发踉跄不稳,身形歪斜,几次都险险地要与地面进行亲密接触,全靠着一股顽强的、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意志力强行稳住身形,继续咬着牙向前冲刺。

正厅那庄严高耸的、覆盖着流光溢彩琉璃瓦的屋檐,终于冲破层层叠叠的庭院景致与视觉的阻碍,带着一种压迫性的、宿命般的姿态,出现在她的视野正前方。

她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的、比之刚才确实稀疏了不少的、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的谈笑声,以及杯盘轻微碰撞的、清脆而危险的声响。

快了!就快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来自于重生灵魂的力气,如同离弦之箭、又如同扑向唯一光明的飞蛾般冲进正厅的侧门!因为剧烈奔跑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散乱黏湿的发丝,急促得如同溺水者的喘息,以及那双因为极度紧张、恐惧和坚定而睁得极大的、明亮得近乎燃烧起来的眼眸,让她瞬间成为了整个骤然安静下来的厅堂里,最突兀、最刺眼的存在!

她的目光,如同最锐利、最精准、淬了血的箭矢,瞬间穿透尚且留存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寒暄的宾客身影,无视了所有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或好奇、或惊讶、或疑惑、或带着审视与看热闹意味的目光,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锁定了主位之上!

只见养母林婉如正端坐在凤长渊身侧,脸上带着长时间应酬后难以掩饰的些许疲惫之色,但嘴角依旧维持着世家主母端庄得体、无可挑剔的温婉笑容。而她的手中,正端着一只凤九歌哪怕轮回转世、挫骨扬灰也绝不会认错的、出自官窑、质地细腻温润、绘有精致绝伦、栩栩如生青鸾衔枝纹样的白瓷茶杯!

那茶杯,正是她前世亲手奉上的那一只!那青鸾鸟的每一根羽毛,那缠绕的、象征着吉祥与安宁的翠绿枝叶,此刻都如同最恶毒的讽刺和耻辱的烙印,深深刻在她的灵魂记忆里!

杯中之物,氤氲着淡金色的、清澈透亮却暗藏杀机的茶汤,散发着蜜露特有的甜香与某种不知名花茶混合在一起的、对于此刻的凤九歌而言如同地狱催命符般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气!

林婉如的唇角含着浅淡而温柔、毫无防备的笑意,似乎正微微侧头,与身旁一位尚未离去的、品级较高的夫人低声说着什么,手腕优雅地、自然地微抬,那盛着致命毒药的茶杯,已然凑近了她那未施脂粉、因疲惫而略显苍白的唇边!眼看下一瞬,那泛着粼粼金光的茶汤就要沾染上她柔嫩的唇瓣,流入她毫无防备的喉管,开启死亡的倒计时!

“母亲——!!不要喝——!!!”

一声嘶哑的、因为极度恐惧和用尽了生命力气而彻底破了音的、凄厉无比的尖叫,如同平地惊雷,又如同濒死天鹅发出的最后哀鸣,猛地、狠狠地划破了正厅内尚算和谐融洽的余韵气氛!

所有尚在低声交谈、准备告辞的宾客的谈笑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掐断,戛然而止!

无数道惊诧、疑惑、探寻、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些许被冒犯与看热闹意味的目光,如同舞台上最刺眼、最无情的聚光灯,瞬间从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齐刷刷地投射过来,牢牢地聚焦在那个突然闯入、鬓发散乱、钗环歪斜、脸色惨白与通红交织、胸口因为剧烈奔跑和极度紧张而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力竭晕厥过去的红衣少女身上!

凤九歌却对这一切恍若未觉。

她的整个世界,在她冲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缩小到只剩下那只即将触碰养母唇瓣的、该死的茶杯!

在所有人都未能从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的电光火石之间,她用尽前世今生所有的力气,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与命运抗争的决绝,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啪嚓——!!”

又是一声清脆得令人心尖发颤、灵魂震颤的碎裂声响,在寂静得落针可闻、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正厅里,轰然炸开,激烈回荡!

凤九歌的手,带着奔跑后的汗湿与冰凉,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拯救的力量,狠狠地、精准地打在了林婉如端着茶杯的那只纤细、柔弱的手腕上!

那只精美绝伦、象征着富贵与安宁的青鸾纹白瓷茶杯,应声从林婉如手中飞脱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绝望的、闪烁着金色茶汤光点的弧线,然后重重地、义无反顾地摔落在光洁如镜、映照着无数张惊愕面孔的金砖地面上!

“砰”的一声闷响后,是瓷片四分五裂、进溅开来的刺耳声音!

淡金色、带着诡异甜香的茶汤,如同泼洒的、绝望的眼泪,又如同被释放的剧毒诅咒,四溅开来,迅速在地面上晕开一片深色的、不祥的、仿佛带着死亡气息的水渍。

洁白的瓷片碎裂成无数不规则的小块,夹杂着金色的茶汤,散落一地,如同凋零的、破碎的、再也无法拼凑回原来模样的虚幻梦境。

满室皆静。

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完全不合常理、甚至堪称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一幕惊呆了。无论是位高权重、见惯风浪的官员,还是阅历丰富、深谙宅斗的贵妇,此刻都瞠目结舌,忘记了反应,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端坐主位、一直保持着威严沉稳的凤长渊,眉头瞬间紧紧锁死,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充满了震惊与怒气的“川”字,他那双饱经官场沉浮、锐利如鹰隼、能洞悉人心鬼蜮的眼眸中,第一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巨大的震惊和深深的不解与困惑,牢牢地、如同钉子般钉在行为完全失常、如同彻底疯魔了一般的女儿身上。

林婉如更是错愕不已,手腕上传来的微痛远不及心中的惊涛骇浪与茫然,她看着自己一向娇纵却从未如此失态、如此……疯狂、甚至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绝望与决绝的女儿,那双温柔的眼眸里写满了巨大的震惊、茫然与难以置信,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到惊吓后的颤抖:“九歌?你……你这是在做什么?这茶……”

而坐在稍下首位置,原本正垂着眼眸,用绣着兰草的精致帕子轻轻擦拭嘴角,完美掩饰着那几乎要压制不住的、得意而怨毒笑意的苏清婉,此刻也猛地抬起头!那双惯会伪装出无辜纯净、如同受惊小鹿般湿漉漉、能轻易激起他人保护欲的眼眸里,在最初的惊愕与计划被打乱的措手不及过后,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功败垂成的强烈恼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对于凤九歌这完全超出她掌控与预料行为的、深沉的阴鸷与强烈的忌惮。

凤九歌却仿佛在打碎那只茶杯的瞬间,也被抽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一股强烈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一下,眼前发黑,差点软软地瘫倒在地。幸好她及时伸手,扶住了身旁沉重的、雕刻着瑞兽花纹的花梨木桌案边缘,冰凉的木质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怔怔地、目光有些空洞而麻木地看着地上那摊逐渐渗入砖缝、依旧散发着甜腻香气的茶汤,看着那些再也无法复原的、闪烁着冰冷光泽的瓷片碎片,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前世养母惨死的、令人心碎的画面。然后,她像是用尽了此生最后的勇气,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对上了养母那双充满了惊愕、担忧、后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与深深困惑的目光。

一股强烈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着对前世养母惨死的巨大悲伤与愧疚、对苏清婉刻骨铭心的恨意、以及终于改变了第一步命运的微弱却真实的庆幸……种种极端情绪,如同终于冲垮了堤坝的、汹涌奔腾的洪水,以不可阻挡之势,彻底冲垮了她强行筑起的心防。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冰凉、沾着汗水和泪水的脸颊,滚烫地、肆无忌惮地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与那摊象征着罪恶与拯救的毒茶混合在一起,消失无踪。

她张了张嘴,干燥起皮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想说什么——想道歉,想解释,想倾诉那滔天的悔恨和恐惧……可是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又像是被滚烫的沙石和泪水堵住,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不成调子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绝望的呜咽和痛苦的气音。

就在这时,那冰冷、毫无人类情感的机械提示音,再次精准地、清晰地于她脑海深处响起,如同最终的宣判:

【紧急任务:拯救养母林婉如,已完成。】

【奖励:命运碎片x1,已发放至系统空间,宿主可随时调用查看。】

【新手引导任务结束。因果镜系统全面激活,祝您使用愉快。】

冰冷的、完全公式化的提示音,与她此刻内心汹涌澎湃、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的激烈情感,形成了无比尖锐、无比讽刺、令人心寒的对比。

愉快?

她如何能愉快得起来?

这沾满泪水和冷汗、充满了惊险与后怕的第一步,仅仅是她踏上这条布满了荆棘、谎言、背叛、阴谋与牺牲,需要以灵魂和生命为赌注的、漫长而艰难的赎罪之路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血色的开端。

她抬起泪眼朦胧、视线被水光模糊的双眼,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迷途羔羊般的依赖与无声的祈求,越过了依旧处于巨大震惊和担忧中的养母,落在了主位上那位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只是用那双饱经了数十年风霜、看透了世情变幻与人心诡谲、睿智而深沉到了极点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甚至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静静地、审视地注视着她的凤老夫人身上。

祖母的目光,如同万年不化的古井深潭,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幽深得不见底,却仿佛具有某种穿透一切表象与伪装的、可怕的魔力,能直接看进她混乱不堪、剧烈挣扎、充满了悔恨与新生的灵魂最深处,审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每一次心跳的悸动,每一滴眼泪背后的真实。

凤九歌的心,猛地一悸,像是被那看似平静、实则锐利如刀的目光狠狠烫了一下。

她知道,她今日这完全超出常理、惊世骇俗、近乎疯狂的异常举动,已经不可避免地、彻底地引起了这位凤家真正的定海神针、她前世家破人亡时最后被自己活活气死的、深不可测的祖母,最深、最沉的探究与审视。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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