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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墨迹淋漓、仿佛带着无尽恶意与嘲讽的“渊”字,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陡然投入了一块坚冰,瞬间在这本就气氛凝重的锦瑟院正房内,激起了无声却足以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凝固成了沉重无比、令人窒息的无形枷锁,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所有在场之人,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其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或惊骇、或疑惑、或恐惧、或深思的复杂情绪,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张小小的、承载着无限恶意的纸条上。那一个墨黑的“渊”字,像一只骤然睁开的、充满怨毒与算计的鬼眼,冰冷地、嘲弄地凝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在无声地宣示着一场更加凶险的阴谋。

凤长渊!当朝首辅,凤家名义上的家主,林婉如结发多年的丈夫,凤九歌法理上的养父!

这个字,在此刻这等情境下出现,其所蕴含的意味,几乎不言而喻!是在暗示这下毒之事,幕后主使便是凤长渊?是指示春杏将这致命的毒药,送往某个与“渊”字相关的、不为人知的地点或人物手中?还是……一个更加恶毒阴险、意图一石二鸟、甚至将整个凤家都拖入万劫不复之境的栽赃陷害?!

凤九歌的心脏在这一刻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胸骨,跃出喉咙!她猛地想起了之前在整理那本混乱账册时,无意间发现的、那几笔去向诡秘、最终隐隐指向凤长渊名下的巨额款项!难道……难道这下毒之事,真的与养父有关?不!绝不可能!前世养父虽因她的愚蠢和苏清婉的挑拨,对她失望透顶,关系降至冰点,但他为人刚正,极重声誉,对发妻林婉如虽谈不上多么浓情蜜意,却也始终相敬如宾,恪尽人夫之责,直至最后被她牵连,屈死流放途中!他有何理由,要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害死自己的结发妻子?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是了!这定然是陷害!一个恶毒到令人齿冷、精密到环环相扣的连环毒计!先在账目上埋下看似指向养父的疑点,作为铺垫;再制造养母中毒濒死的惊天事件;最后,用这个看似简单、却足以引爆一切的“渊”字纸条,将所有的嫌疑、所有的矛头,都精准地引向凤长渊!若养母最终毒发身亡,而所有的证据,从账目到人证物证,都隐隐指向养父,那凤家顷刻间便会陷入父子相疑、夫妻反目、内外交困的绝境!不仅凤长渊会身败名裂,失去首辅之位,整个凤家这艘巨舰也会因此分崩离析,彻底沉没!而她自己,这个刚刚凭借能力获得祖母一丝青睐、试图挽回一切、改变命运的“嫡女”,也将在失去养母庇护和养父支持后,如同无根浮萍,随时可能被这滔天巨浪拍得粉碎!

好狠毒的计策!好精密的布局!这已不仅仅是后宅阴私,而是直指凤家核心、意图将其连根拔起的绝杀之局!

凤九歌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气,如同毒蛇般,从脚底的涌泉穴猛地窜起,沿着脊椎急速爬升,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四肢冰冷僵硬,连指尖都微微发麻。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求助意味,看向身旁一直沉默如山岳的祖母凤老夫人。

老夫人的脸色,在初初看到那个“渊”字的瞬间,也是控制不住地骤然一变,那平日里深邃难测、古井无波的眼眸之中,如同投入了巨石的深潭,翻涌起滔天的巨浪——那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是被人触犯逆鳞的滔天愤怒,是对于局势失控的深深疑虑,更是如同实质般森寒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凛冽杀意!……种种激烈到极致的情绪,在她眼中疯狂地碰撞、交锋。但,仅仅是一刹那,甚至比呼吸的间隙还要短暂,所有这些外泄的情绪,便被她那强大到可怕的意志力和数十年风雨历练出的城府,强行地、死死地压制了下去,重新恢复了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深不见底的平静。只是,任谁都能感觉到,那平静的表象之下,是即将喷薄而出、足以毁灭一切的熔岩,是足以冰封千里、让万物凋零的酷寒。

她没有立刻发作,甚至没有去理会地上那个如同烂泥般抖成一团、散发着绝望气息的春杏,而是缓缓地、极其凝重地,将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眸,转向了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清亮的凤九歌。那目光,极其复杂,充满了审视,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每一寸心思都看得通透;充满了探究,似乎在评估她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更带着一种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剥离出来的锐利,直刺她内心最深处,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她在看什么?是在观察自己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渊”字,第一时间的真实反应?是在判断自己是否会因为之前账册中的发现,而流露出一丝“果然如此”或“早有预料”的心虚?还是在重新评估自己这个突然变得“不同”的孙女,在这场直指凤家核心、凶险万分的阴谋中,究竟是受害者、破局者,还是……更深层次的参与者?

凤九歌强迫自己抬起眼眸,毫不避讳地迎上祖母那沉重如山、锐利如刀的目光。她的眼神清澈见底,如同山间未被污染的溪流,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内心的震惊,对幕后黑手如此恶毒构陷的愤怒,以及对床榻上养母生死未卜的深切忧虑与痛心。唯独,没有一丝一毫,对养父凤长渊可能涉案的“了然”,或是因提前知晓账目问题而产生的“心虚”与“慌乱”。她不能慌,不能乱,更不能在此刻表现出任何可能引火烧身、甚至将祸水引向养父的异常!她必须站稳立场!

“祖……祖母……”凤九歌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产生的细微颤抖,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她伸手指着那张被常嬷嬷捧着的纸条,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愤慨,“这……这字条……是何人如此恶毒!用心何其险恶!竟敢……竟敢攀诬父亲!欲陷我凤家于不义!”她刻意重重地强调了“攀诬”二字,清晰无误地表明了自己坚决不信、并且认定这是构陷的态度和立场。

凤老夫人深深地、久久地凝视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在凤九歌的心头。老夫人未置可否,既没有肯定她的说法,也没有提出质疑,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了一下。随即,她猛地将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的目光,投向地上那个几乎快要晕厥过去的春杏,声音平缓,不带丝毫起伏,却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千钧重压,如同冰珠砸落在玉盘上,清脆,冰冷,致命:“说。这字条,从何而来?何人交予你?这包毒药,又要你送往何处?交给何人?一五一十,从实招来。若有一字不实,隐瞒,或敢有半句谎言——”她的话语微微一顿,空气中弥漫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即刻拖出去,乱棍打死!尸身扔去城西乱葬岗,喂野狗!”

春杏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听到“乱棍打死”、“喂野狗”这样血腥恐怖的结局,更是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差点直接晕死过去。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额头瞬间一片青紫,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彻底的崩溃,哭喊道:“老夫人饶命!九小姐饶命!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一个字都不敢隐瞒!是……是表小姐身边的珊瑚姐姐!是珊瑚姐姐她……她前天晚上找到奴婢,塞给奴婢这个包袱和字条,说……说只要奴婢想办法,在今晚戌时三刻之前,悄悄溜出府,把这包东西和字条,送到后门巷子口那棵老槐树下,交给一个穿着灰色短打、腰间系着褐色布带的男人手里,就……就赏给奴婢二十两雪花银!还……还答应等事成之后,就想办法把奴婢调去表小姐院里当差,做个轻松的二等丫鬟……奴婢……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贪图钱财和前程,奴婢不知道那纸包里是这么歹毒的毒药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若是早知道,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碰啊!老夫人明鉴!九小姐明鉴啊!”

珊瑚!苏清婉身边最得用、最信任的贴身大丫鬟!

所有的线索,人证(崩溃的春杏指认珊瑚)、物证(毒药残渣、诡异的“渊”字纸条)、动机(苏清婉对凤九歌日益增长的嫉恨、对凤家权势的觊觎)、甚至那看似不经意的关联线索(花盆上带有苗疆风格的图案与苏清婉曾炫耀过的、二皇子所赠异域风格首饰的相似性),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清晰地串联了起来,那线的尽头,赫然指向那个平日里总是一副楚楚可怜、善良温婉、寄居在凤家的表小姐——苏清婉!

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一种风暴来临前,令人心悸的、压抑到极致的宁静。只剩下春杏那压抑不住的、充满绝望与恐惧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微弱地回响。

下毒之事,似乎已然人赃并获,线索分明,几乎可以定案。

然而,凤九歌的心中,却没有丝毫找到“真凶”的轻松与喜悦。反而,一种更深沉的不安与疑虑,如同沼泽地里的气泡,悄然浮上心头。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诡异,有些不合常理。以苏清婉前世那能将她和整个凤家玩弄于股掌之中、最终登上后位的缜密心思和狠辣手段,今生布局,会如此轻易地就被抓住马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这个吓得几乎失禁的春杏,会不会是对方早就准备好的一枚弃子?那个意味深长的“渊”字,究竟只是苏清婉用来嫁祸凤长渊、扰乱视听的工具?还是……在这看似清晰的线索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连苏清婉都可能被利用了的黑手?这潭水,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得多,浑得多!

“常嬷嬷。”凤老夫人终于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只有一片仿佛万物寂灭般的冰冷与死寂,“将春杏带下去,单独关押,严加看管。没有老身的亲口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不得与她交谈。另外,”她的话语微微一顿,目光转向门外沉沉的夜色,带着一种决然的冷酷,“立刻带人,去‘清荷院’,‘请’表小姐苏清婉,以及她身边那个叫珊瑚的丫鬟,过来一趟。记住,是‘请’。”

她特意再次加重了那个“请”字的读音,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这绝非寻常的请安问好,而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质询与审判的前奏!

“是!老奴遵命!”常嬷嬷眼神一凛,躬身领命,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她立刻指挥那两个粗壮的婆子,如同拖死狗一般,将彻底瘫软、连哭喊力气都没有了的春杏从地上架起来,拖了出去。同时,她亲自点了四名平日里最为沉稳干练、且对凤老夫人绝对忠心的健壮婆子和两名会些拳脚的粗使仆妇,一行人如同暗夜中出击的猎豹,沉默而迅疾地直奔苏清婉所居的清荷院方向而去。

风暴,已然毫无保留地降临。而这场深夜风暴的漩涡中心,毫无疑问,直指那位平日里总是巧笑倩兮、一副不谙世事、善良柔弱模样的表小姐——苏清婉!

凤九歌静静地站在床榻边,看着脸色依旧泛着死气青灰、但呼吸在谢云舟精妙银针与系统【初级净化】能量双重作用下,勉强维持着微弱却顽强生机的养母。她又看向一旁面色沉凝、正伏在案前,借助灯光,凝神书写解毒药方、时而蹙眉思索的谢云舟。最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到窗前负手而立、背影挺拔如山岳、却周身散发着足以冻结空气的森然寒气的祖母身上。

她知道,真正的、最为凶险的较量,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以苏清婉的心性,她绝不会坐以待毙,必然还有后手。而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可能与神秘苗疆势力有所勾结、甚至可能利用了苏清婉的黑手,又究竟是谁?目的何在?

她轻轻抬起手,不着痕迹地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因为毫不犹豫地消耗了十五日寿命而带来的那种细微却真实的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依旧清晰地存在着,提醒着她为此付出的代价。但她的眼神,却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愈发显得坚定、冰冷,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寒铁。

无论对手是谁,布局多么精妙狠毒,她凤九歌,既然重生归来,便已落子,踏入这命运的棋局。这一局,她不仅要竭尽全力,从阎王手中抢回待她如亲生的养母的性命,更要撕开所有伪善的假面,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全部无所遁形,付出应有的代价!

锦瑟院内的灯火,通明如昼,却照不亮每个人心底深沉的阴影,映照着在场每一个人脸上那凝重、疑虑、恐惧、或深思的各异神色。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似乎变得缓慢,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下一场即将到来的、注定更为激烈、更加风云变幻的审讯与交锋。而遥远的、位于凤府另一端的清荷院方向,隐约似乎传来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忽略的骚动与喧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泛开的涟漪,预示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深夜风暴,绝不会就此平静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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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令人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锦瑟院内,谢云舟已开好药方,交由常嬷嬷手下最得力的心腹,立刻前往凤家名下的药铺抓药、煎制。他本人则继续以银针辅佐,配合着凤九歌那无声无息、持续输送的【初级净化】能量,勉强吊住林婉如那一线生机。凤老夫人始终沉默地立于窗前,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唯有那紧握着拐杖龙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的手,泄露着她内心绝非表面的平静。那根紫檀木拐杖,仿佛成了她支撑此刻滔天怒意与冰冷杀机的唯一支点。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门外终于再次响起了急促而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常嬷嬷带着那几名健壮的仆妇回来了,然而,她们身后,却并没有苏清婉和珊瑚的身影!只有常嬷嬷一人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异常难看,甚至带着一丝未曾掩饰的惊怒与凝重。

“老夫人!”常嬷嬷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急促,她快步走到凤老夫人身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禀报道,“老奴带人赶到清荷院时,表小姐……苏清婉并不在院中!据她院里的丫鬟说,晚膳后不久,表小姐便说心中烦闷,要去后园靠近佛堂那边的莲池边散心,至今未归!老奴已命人立刻去后园寻找!至于那个珊瑚……”常嬷嬷的语气更加沉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她倒是人在清荷院,但是……但是当我们的人进去拿她时,她……她竟突然口吐黑血,倒地抽搐不止,不过几息之间,便……便已然气绝身亡了!死状……与中了剧毒无异!老奴已命人将清荷院所有出入口封锁,院内一干人等,全部看管起来,等候发落!”

“什么?!”凤老夫人猛地转过身,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之中,第一次迸射出如此骇人的厉芒,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劈开了室内的沉闷,“珊瑚死了?!苏清婉不见了?!”

就连一直专注于施针的谢云舟,闻言也倏然抬眸,清冷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讶异与凝重。他指尖的银针微微一顿,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落下,稳住了林婉如因外界嘈杂而微微一颤的脉息。

凤九歌的心,更是猛地往下一沉!果然!苏清婉果然还有后手!而且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狠辣决绝!珊瑚一死,便是死无对证!春杏的指认,瞬间失去了最直接、最有力的人证支撑!而苏清婉本人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是畏罪潜逃?还是……另有图谋?她去佛堂附近的莲池散心?佛堂……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骤然划过凤九歌的脑海!佛堂!那是凤府后宅最为僻静、也最为特殊的存在!平日里除了固定的洒扫婆子和偶尔前去诵经祈福的女眷,几乎人迹罕至!而且,佛堂独立成院,环境清幽,更重要的是,那里……相对封闭,易于掌控!苏清婉选择在此时去那里,绝不仅仅是散心那么简单!要么是去处理某些不能见光的痕迹,要么……就是那里本身,就藏着与她、与这桩阴谋相关的秘密!

不能再等了!必须主动出击,在父亲回府、局面彻底失控之前,抓住主动权!

“祖母!”凤九歌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吸引了屋内所有的目光,“珊瑚突然暴毙,显然是被人灭口!苏表妹此时不见踪影,情况未明。眼下母亲中毒之事,以及‘渊’字纸条和珊瑚之死,皆关乎凤家声誉与父亲的清白,绝不可大肆声张,以免打草惊蛇,授人以柄,甚至被有心人利用,掀起朝堂风波!”

她语速加快,目光灼灼地看向凤老夫人,眼神中闪烁着与她年龄不符的睿智与果敢:“孙女恳请祖母,允许孙女以‘为母祈福、祈求平安’之名,即刻入住后园佛堂!一来,佛堂清静,可让孙女专心为母亲诵经祈福,暂避外界纷扰,也免得多生事端,更能彰显我凤家子女之孝道,堵住悠悠众口;二来,”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匕首,“佛堂独立,便于我们暗中调查审讯春杏,厘清‘渊’字线索,同时……也可借此机会,仔细查探苏表妹今晚‘散心’之地的蛛丝马迹!或许,能在佛堂附近,找到某些被忽略的、甚至是被她急于处理的线索!此事,必须在父亲回府之前,尽可能查明真相,否则……”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味,凤老夫人岂能不懂?若等凤长渊回府,面对发妻中毒濒死、养女指认表侄女、又牵扯到指向自己的“渊”字纸条这一团乱麻,再加上苏清婉的“失踪”和珊瑚的暴毙……局面将彻底失控!必须有人,在暗处,以雷霆手段,迅速厘清真相,掌控局面!而凤九歌,这个刚刚展现出惊人洞察力与应变能力的孙女,无疑是此刻最合适的人选!她主动请缨,既是担当,也是破局的关键一步!

凤老夫人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再次深深地、久久地凝视着凤九歌。这一次,那目光中的审视、探究,渐渐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决断、期许、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惜与凌厉的光芒所取代。她看到了凤九歌眼中的冷静、果敢、以及对大局的清晰判断。这个孙女,在经历生死巨变后,所展现出的心智与魄力,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或许……凤家的未来,真的需要这样一个敢于在黑暗中执火、于危局中破局的人?让她去佛堂,既是考验,也是赋予权力,更是将凤家一部分隐秘的担子,压在了她那尚且单薄的肩膀上。

“准。”良久,凤老夫人终于从喉间沉沉地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转向常嬷嬷,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常嬷嬷,即刻安排九歌入住佛堂。对外只宣称九小姐孝心可嘉,为母祈福,需斋戒静心,任何人不得打扰。佛堂内外,加派绝对可靠的人手,明哨暗哨,给老身守死了!没有九歌的手令或老身的亲口谕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更不许任何人靠近!另外,”她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常嬷嬷,“将那个春杏,秘密转移到佛堂偏院,严加看守!九歌有权随时提审!一应所需,尽数满足!记住,佛堂之内,九歌之言,便如老身亲临!”

“是!老夫人!老奴明白!这就去办!”常嬷嬷躬身领命,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然。她看向凤九歌的眼神,也在此刻,彻底染上了一层深深的郑重与敬畏。这位九小姐,经此一夜,已然不同了。

“谢祖母信任!”凤九歌深深一礼,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与破釜沉舟的决心。她知道,祖母给予的这份信任和权限,是何等珍贵,也何等危险。这意味着,她正式被允许踏入凤家权力核心的暗面,去面对那些最肮脏、最血腥的争斗。前路必定荆棘密布,但她别无选择。

她再次看了一眼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养母,心中默念:“母亲,您一定要撑住!等女儿为您揪出真凶,肃清这府中的魑魅魍魉!”

随即,她不再犹豫,转身对脸上犹带泪痕却努力保持镇定的汀兰和闻讯赶来的、被她提前安排去处理一些琐事、刚刚回来的小桃(已初步学武归来,眼神锐利,身形比离府前挺拔了不少)沉声道:“汀兰,小桃,随我去佛堂。简单收拾些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即可,动作要快。”

“是,小姐!”汀兰和小桃齐声应道,脸上都带着凝重与坚定。小桃更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

夜色更深,凤九歌在一众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沉默而精干的婆子仆妇的护卫下,离开了依旧灯火通明、气氛紧张的锦瑟院,踏着清冷的月色,朝着位于凤府最深处、被参天古木环绕的佛堂走去。她的背影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单薄而决绝,仿佛一只毅然飞向暴风雨中心的孤鸟,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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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府佛堂,坐落于后园最僻静的角落,背靠一片小小的、在夜风中发出簌簌声响的竹林,面临一方早已凋零、只剩下枯败枝桠的莲池。平日里,这里除了晨钟暮鼓和袅袅香火,几乎与世隔绝,充满了超然物外的宁静。然而今夜,却被一种不同寻常的肃杀气氛所笼罩。新增的守卫如同沉默的影子,隐在树木和廊柱的阴影里,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而紧绷。

佛堂院落不大,青砖灰瓦,显得古朴而肃穆。正殿内供奉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观世音菩萨金身像,长明灯跳跃的光芒映照着佛像悲悯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尘世的苦难与纷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陈年的檀香气息,混合着夜晚的凉意,沁人心脾,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清冷与孤寂。

凤九歌并未在正殿多做停留,她直接来到了佛堂后侧一间用来给守夜婆子暂歇、如今已被迅速清理出来的净室。室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以及一个简单的梳妆台,窗明几净,却透着一股子渗入骨髓的冷清。唯一的亮色,是桌上那盏新换的、灯芯挑得明亮的油灯,驱散了一部分阴暗。

“小姐,条件简陋,只能暂时委屈您了。”汀兰手脚麻利地铺好带来的锦被,又将一个暖手炉塞进被窝,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这里比起锦瑟院的正房,何止是天壤之别。

“无妨,非常时期,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凤九歌摆了摆手,目光沉静地扫过这间净室。这里虽然简陋,却足够隐蔽,也便于她行事。她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望着窗外在夜风中摇曳的、如同鬼影般的竹影,以及远处莲池在惨淡月光下泛着的、破碎的粼光,心中思绪翻涌。苏清婉今晚特意来到这附近“散心”,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这佛堂附近,藏着什么她必须来确认、或是必须来处理的秘密?那个神秘的“影先生”,与这佛堂是否也有关联?

“小桃,”她轻声唤道,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你身手好,心思也细。从现在起,你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你的任务是负责暗中留意佛堂内外,尤其是莲池周边以及竹林附近的动静。记住,是暗中!若有任何可疑之人或异常之事,立刻来报,切勿打草惊蛇。你的身手,现在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是!小姐放心!小桃一定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绝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小桃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和坚定的忠诚。前世她无力护主,眼睁睁看着小姐坠入深渊,今生,她苦学武艺,定要成为小姐手中最锋利的刀,最警觉的眼睛!

安置稍定,凤九歌没有丝毫歇息的意思。她知道,时间紧迫,必须争分夺秒。春杏是目前唯一可能撬开的活口,必须在她再次被灭口之前,问出更多东西。

“常嬷嬷,”她对陪同前来、负责安排守卫的常嬷嬷道,“劳烦您,将春杏带到隔壁厢房。我要亲自再审她。”

“是,九小姐。”常嬷嬷应声而去,眼神中带着对凤九歌雷厉风行做派的认可。很快,两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的婆子便将依旧抖如筛糠、面无人色、几乎是被半拖半架着的春杏押了进来,按坐在一张硬木椅子上。

净室内,只剩下凤九歌、汀兰(守在门口),以及被牢牢看管着的春杏。油灯的光芒跳跃不定,将凤九歌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仿佛一尊即将审判命运的神只。她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历经生死轮回的眼眸,冷冷地、极具压迫感地注视着春杏。

那目光,并不如何凶狠,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与威严,如同无形的蛛网,一层层地将春杏包裹、收紧。春杏本就处于极度的恐惧与崩溃的边缘,在这死寂而压抑的注视下,心理防线更是寸寸碎裂,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额头上刚刚凝固的血痂再次崩裂,混合着冷汗蜿蜒而下。

“春杏,”良久,凤九歌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像冰冷的溪水流过鹅卵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珊瑚已经死了。”

轰隆!如同晴天霹雳在脑海中炸响!春杏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瞳孔骤然收缩:“死……死了?!珊瑚姐姐她……她怎么会……不可能!她明明……”

“灭口。”凤九歌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春杏的心窝,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侥幸,“你以为,你替她们做了这种掉脑袋的事,她们还会留着你这个活口,等着你将来某一天反咬一口吗?珊瑚知道得太多,所以她必须死。而你,”凤九歌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缓慢而残忍地刮过春杏惨白如纸、涕泪交加的脸,“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比她好吗?她们连珊瑚都能如此干净利落地除掉,你一个无足轻重、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她们会舍不得吗?”

“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春杏彻底崩溃了,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拼命地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砰砰”声,“九小姐饶命!九小姐饶命!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贪财,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是毒药啊!奴婢要是知道,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一千个胆子,也不敢碰啊!”

“不知道?”凤九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那你可知道,‘缠丝’之毒,来自苗疆秘境,配置繁难,价值千金,有价无市?你可知道,能弄到这等罕见阴毒之物之人,其背后势力,绝非寻常,手段之狠辣,超乎你的想象?你可知道,攀诬当朝首辅,是何等弥天大罪,足以株连九族,挫骨扬灰?你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就能抵消你所犯下的、足以让你死上十次百次的罪孽吗?”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在春杏耳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说!除了珊瑚,你还和谁接触过?那个要你去送东西的‘灰衣男人’,究竟是谁?什么模样?‘渊’字纸条,到底是谁的手笔?是珊瑚写的,还是另有其人?你若还想有一线生机,就给我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想清楚!把所有细节都说出来!否则,珊瑚那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下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心理的攻势,远比肉体的刑罚更为有效。凤九歌深知,对于春杏这种并非死士、只是被利诱和恐惧控制的小角色,彻底击溃她的心理防线,让她感受到死亡的逼近和幕后黑手的冷酷无情,远比动刑更能撬开她的嘴。

春杏被这一连串的质问、恐吓以及对珊瑚死状的描述彻底击垮,精神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与恐惧之中。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奴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珊瑚姐姐只让奴婢送东西……说好了有二十两银子……奴婢没见过那个男人……不,见过……不……字条……字条是珊瑚姐姐给奴婢的……她说只要照做就好……九小姐饶命……饶命啊……奴婢什么都愿意说……”

凤九歌蹙紧眉头,看来从春杏这混乱的表述中,很难直接得到关于“灰衣男人”和“渊”字来源的确切信息了。她心念电转,意识沉入脑海。不能再拖延了,必须动用系统的力量!

“系统,对目标春杏,使用【命运碎片】,查看她近期(特别是与珊瑚接触前后)接触过的、非凤府常人的关键人物碎片!”

【指令收到。消耗一次今日【命运碎片】使用机会。目标:春杏。检索时间范围:最近七日。筛选条件:非凤府登记人员\/异常接触。检索中……】

【检索到关键命运碎片x1:画面模糊,光线昏暗,似乎是在夜间,一个僻静的角落(背景隐约有废弃的井台轮廓)。春杏正将一个用深色布包裹的小物件(形状不明)交给一个身形消瘦、穿着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色斗篷的男子,男子低着头,面容完全隐藏在斗篷宽大的帽檐阴影下,无法辨认。两人交谈了几句,但声音混杂着呼啸的风声,听不真切,只能隐约捕捉到春杏带着哭腔和恐惧的一句断断续续的话:‘……珊瑚姐姐说这……这是最后一次了……东西给您……求求您跟影先生说说……放过我吧……钱……钱我不要了……’男子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嘲弄的冷笑,一把接过东西,身形一闪,便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

【碎片结束。】

影先生!又是这个称呼!而且,这次交接的地点,是在后园废弃的井边!并非春杏之前招供的后门巷子老槐树!她在撒谎!或者,她与那个斗篷男子的接触,不止一次!这次交接的东西,也不是毒药和纸条,而是别的什么!那句“最后一次”和“放过我吧”,说明春杏早已身处恐惧之中,甚至可能被胁迫做了不止一件事!

凤九歌心中凛然,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血肉,直抵灵魂深处。她死死盯住瘫软在地、精神近乎涣散的春杏,声音冰寒刺骨,带着一种仿佛亲见般的笃定:“春杏!事到如今,你还敢心存侥幸,有所隐瞒!后园废弃的井边!那个穿着斗篷的、‘影先生’的手下!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交给了他什么东西?!是不是一包‘像是香灰,里面却掺着紫色干枯花瓣’的东西?!说!”

春杏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抬起头,用见了鬼一般的、充满了极致惊骇的眼神看着凤九歌,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像离水的鱼一样,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九小姐会知道得如此清楚!连她私下里在废井边见过斗篷男子、甚至交接的东西细节、以及她恐惧地提及“影先生”都知道?!这……这简直如同鬼神之力!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畴!

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凤九歌这看似未卜先知、直指核心的一击,彻底粉碎!连灵魂都在战栗!

“我……我说……我说……我全都说……”春杏瘫在地上,如同一条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蠕虫,只剩下绝望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和泪液,“是……是三天前的晚上……子时左右……珊瑚姐姐让奴婢……把一包……一包用黑布包着的东西……送到废井边……交给那个穿斗篷的人……那东西……摸着像是香灰……但是……但是奴婢偷偷打开看过……里面……里面的确掺了一些……紫色的……已经干枯了的花瓣碎片……很碎……有……有一股……一股说不出的……有点冷……又有点奇怪的香味……奴婢不敢多问……心里害怕……就把东西给了那人……他……他当时就警告奴婢,若敢泄露半个字,就让奴婢……让奴婢全家都死无全尸……”她终于崩溃地、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恐惧与绝望达到了顶点,“九小姐!奴婢知道的全都说了!真的全都说了!求您……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不想像珊瑚姐姐那样死得不明不白啊!”

紫色的干枯花瓣碎片?奇怪的冷香?凤九歌心中剧震,立刻牢牢记住了这个关键细节!这绝非寻常之物!很可能与那神秘的苗疆、与“影先生”直接相关!这或许是一条比“渊”字纸条更重要的线索!

然而,就在她凝神思索,准备继续追问关于“影先生”和斗篷男子更多细节,比如对方的身高、口音、有无其他特征时,异变陡生!

原本瘫软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春杏,突然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了咽喉!她的双眼瞬间暴突,瞳孔急剧放大,失去了所有焦距,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痛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拉动的怪异声响!她的双手猛地抬起,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指甲甚至陷入了皮肉,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弥漫开一种极其不正常的、混合着青黑与诡异的淡紫色的死气!紧接着,她的口鼻之中,开始渗出暗红色的、带着细小泡沫的血沫,身体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四肢扭曲成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反关节的可怕姿势!

“不好!”凤九歌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她中毒了!快制止她!”

守在门口的汀兰和外面的婆子闻声立刻冲了进来,看到春杏这副恐怖骇人的模样,也都是骇然失色,试图上前按住她抽搐的身体。

“快!去请谢大夫!”凤九歌急声下令,同时心中疾呼,“系统!立刻全面扫描春杏身体状况!分析所中何毒?毒素来源和触发机制是什么?”

【紧急扫描启动!目标生命体征急剧衰竭……检测到高浓度复合型神经毒素与强烈致幻成分混合入侵……毒素活性极高,爆发迅猛,呈指数级破坏中枢神经……与数据库中‘缠丝’毒素核心结构有超过70%相似度,但混合了未知的、具有极强催化与致幻作用的植物性毒素……成分分析:包含‘幽冥兰’提取物……综合判定:中毒时间应在半个时辰内,毒素可能通过皮肤接触、呼吸或特定条件(如情绪极度激动、恐惧达到阈值)触发……目标脏器已出现大面积坏死……大脑活动停止……解救成功率低于0.1%……目标生命迹象消失……】

系统的提示冰冷、迅速而残酷,列举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据。

几乎是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春杏那剧烈的、如同癫痫般的抽搐便猛地停止,暴突的双眼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空洞地瞪着上方,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彻底没了声息。从毒发到死亡,不过短短十数息的时间!甚至比珊瑚死得还要快,还要诡异!

又一条线索,就在她眼前,在她以为即将有所突破的时刻,被如此干净利落、如此精准无误地掐断了!

凤九歌站在原地,看着春杏那死不瞑目、面色青紫恐怖、还保持着掐脖姿势的尸体,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好厉害的手段!好精准的算计!竟然能在她如此严密的看守下,在她刚刚问出关键信息的那一刻,准时触发毒发,完成灭口!这毒是什么时候下的?是如何下的?是那个斗篷男子之前交给她的“香灰”本身就沾染在皮肤或衣物上?还是……这佛堂之内,本身就有问题?!那个“影先生”对时机的把握,简直可怕!

常嬷嬷闻讯再次赶来,看到春杏的尸体,脸色也是难看铁青,如同锅底:“九小姐,这……”

“清理干净。”凤九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和那丝难以言喻的寒意,声音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仿佛淬了冰的平静,“仔细检查她的衣物、头发、指甲缝,全身每一寸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尤其是是否有异常的粉末、残留物或者特殊的气味!另外,今晚所有接触过春杏的人,从抓捕、关押到转移至此的所有经手之人,全部暂时隔离起来,仔细审查!看看他们身上或者经手物品有无异常!”

“是!老奴立刻去办!”常嬷嬷应道,眼神凝重,立刻指挥那些同样面色发白但训练有素的婆子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现场和尸体。

净室内,再次只剩下凤九歌和汀兰。油灯的光芒似乎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死亡而黯淡了几分,空气中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异样冷香,混合着原本的檀香和刚刚死亡带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极度不安的氛围。

凤九歌走到春杏刚才瘫倒、最终毒发身亡的位置,蹲下身,目光如炬,摒除一切杂念,仔细地搜寻着。既然系统提到了“幽冥兰”,提到了可能的皮肤接触或残留,那么……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春杏那微微蜷缩、已然僵硬的手指缝隙之间。那里,似乎夹着一点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她衣物颜色和地上尘土的深紫色碎屑!

她小心翼翼地,用随身携带的、干净的手帕垫着手,轻轻掰开春杏那尚且温软却已僵硬的手指,将那一小片不过米粒大小、颜色深紫近乎发黑、质地干枯脆硬的碎片取了出来。凑到灯下仔细观看,这碎片似乎是什么植物的花瓣或者叶片的一部分,边缘不规则,颜色紫得诡异,即使已经干枯,依旧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特殊的、带着一丝凉意的冷香,与她刚才隐约闻到的那丝异香颇为相似,也与春杏描述的“奇怪冷香”吻合!

“系统,鉴定此物!”

【指令收到。分析中……】

【物品鉴定:目标为“幽冥兰”花瓣碎片。幽冥兰,生长于苗疆禁地深渊之畔,极阴之地,吸收月华与瘴气而生,极为罕见。其花色深紫,瓣如幽冥鬼火,夜间微光,香气特殊,具有强烈的致幻与迷魂作用,可直接作用于中枢神经,亦可作为某些特定剧毒(如‘缠丝’及其变种)的催化剂,能数倍放大毒性,并改变中毒表征,使其更具隐蔽性与突发性。此物在苗疆亦属禁忌之物,非部族大祭司或其嫡系传人不可得、不可用。】

【警告:此物香气虽淡,但长时间接触或吸入,仍可能产生轻微幻觉、心神不宁,请宿主谨慎处理,避免直接吸入。】

幽冥兰!苗疆禁地独有!大祭司或嫡系传人方可动用!致幻,催化毒素!

所有的线索,似乎再一次,无比清晰地、重重地指向了那个神秘而遥远的苗疆,指向了那个隐藏在苏清婉背后、或许连苏清婉自己都未必完全了解的、被称为“影先生”的可怕存在!这“幽冥兰”碎片,就是铁证!

凤九歌小心翼翼地将这片至关重要的“幽冥兰”碎片用干净的手帕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谨慎地收入贴身的荷包之中。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仿佛化不开的浓墨般的夜色,心中波澜起伏,难以平静。春杏死了,珊瑚也死了,苏清婉失踪……明面上的人证线索似乎都断了。但这片“幽冥兰”碎片,以及那个神秘的“影先生”,无疑指向了更深层次、更庞大的阴谋。这阴谋,不仅针对凤家,似乎还牵扯到了遥远的苗疆势力!

她必须找到新的突破口。佛堂……苏清婉今晚特意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散心吗?还是这佛堂之中,本身就藏着什么与“影先生”、与苗疆、甚至与她那位神秘生母相关的秘密?春杏在这里毒发,是巧合,还是因为这佛堂的环境,本身就是触发毒性的条件之一?

想到这里,凤九歌对脸色发白、强自镇定的汀兰吩咐道:“汀兰,你守在这里,任何人不得打扰。我心中不安,再去佛堂正殿看看,为母亲诵经祈福,也静静心。”

“是,小姐。”汀兰乖巧应道,担忧地看了凤九歌一眼。

凤九歌独自一人,再次踏入寂静无声的佛堂正殿。长明灯的光芒依旧在观音菩萨慈悲的眼眸下跳跃,将佛像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微微晃动。她跪在冰冷的蒲团上,双手合十,看似虔诚祈祷,实则意识高度集中,目光如电,借着这静谧的氛围,仔细地、不放过任何角落地打量着殿内的每一处细节——佛像、供桌、香炉、墙壁上的壁画、以及……身下和周围的这些蒲团。

殿内陈设简单,几乎一览无余。她的目光,最终再次落在了自己跪着的这个、以及周围几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陈旧蒲团之上。这些蒲团面料是普通的粗麻布,因为常年使用,颜色变得深暗,里面填充着干草和棉花,看起来并无特别。

前世……她恍惚记起,有一次被苏清婉设计,被祖母罚跪佛堂整整一夜。那时她心中委屈愤懑,又无聊至极,曾无意间发现,某个角落的蒲团底部边缘,似乎有一处针脚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像是后来被人为拆开又缝上的……当时她只以为是破损后缝补,并未在意。是哪一个蒲团来着?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溯着那段模糊而不愉快的记忆。是了,是靠墙角的那个,看起来最旧,颜色也最深,当时她嫌那个蒲团硬,还特意换了一个……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精准地锁定在靠墙角那个、看起来最为陈旧、颜色也最深的蒲团上。她站起身,走过去,将那个蒲团拿了起来,翻到底部,凑到长明灯下仔细查看。

果然!在蒲团底部靠近边缘、不易被察觉的位置,那里的针脚虽然细密,但仔细看去,能发现线的颜色与周边有极其细微的差异,而且针法也略显凌乱、潦草,明显是后来被人为拆开又重新缝合的,绝非作坊里统一的做工!

她的心,猛地跳快了几分!一股难以言喻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这里面真的藏着什么东西?苏清婉今晚的目标,会不会就是它?!

她不再犹豫,从发间拔下一根虽不华丽、却足够坚硬锋利的银簪,小心翼翼地,沿着那重新缝合的、略显凸起的缝隙,一点点地将线挑开。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全神贯注,生怕用力过猛会损坏了里面可能藏着的东西,也怕发出太大的声响惊动了可能存在的暗处的眼睛。

空气中只剩下她细微的呼吸声和银簪挑开丝线的轻微“嘶嘶”声。终于,缝线被全部挑开。她轻轻掀开那一小块麻布,伸手进去摸索。指尖,率先触碰到的是干枯的草梗和柔软的棉花,但继续向内探索,在靠近蒲团中心的位置,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种不同于干草和棉花的、略显坚硬、粗糙且带着些许韧性的质感!

她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小心翼翼地将那样东西掏了出来。借着长明灯昏黄而跳跃的光线,她看清楚了——那是半张明显被火烧毁过的、边缘焦黑卷曲、残破不堪的残图!材质是一种略显厚实、带着些许皮革韧性的陈旧羊皮纸,颜色泛黄,甚至有些地方呈现出被火燎过的深褐色。上面用某种不知名的、颜色暗沉近乎褐色的颜料,绘制着一些奇特而古老、蜿蜒曲折的地形线条与古怪的标记!

这羊皮纸的质感、那种历经岁月的沧桑感……与她前世在凤家密室中偶然见过、后来被苏清婉千方百计夺走的、她生母遗留的那张前朝布防图,何其相似!但上面的地形和标记,却更加古老、更加抽象、更加诡异,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与蛮荒的气息!一些标记的旁边,还标注着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扭曲如虫爬、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的奇异符号!而整张残图的构图,隐隐给她一种熟悉感,仿佛……仿佛与夜空中的某些星宿排列暗合?

这是什么东西?一张藏宝图?一张隐秘的秘境地图?一张记载着古老传承的图谱?还是……与她那身为前朝公主的生母,有着更深关联的秘密?

凤九歌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血液仿佛在微微发热。她将这半张残图紧紧攥在手中,感受到那羊皮纸粗糙而冰凉的触感,仿佛能透过时空的阻隔,触摸到一段被刻意掩埋的、波澜壮阔的历史,感受到生母留下的、无声的呼唤与沉重的嘱托。苏清婉今晚来到佛堂附近,目标难道就是它?她是否也知道这残图的存在?甚至,她背后的“影先生”,也是为了此物而来?

她将残图仔细地、妥帖地贴身藏好,放在最里层衣物之内,确保不会轻易掉落。然后,她重新将蒲团底部恢复原状,尽量抚平痕迹,放回墙角原位。做完这一切,她再次跪倒在蒲团上,深深地叩下头去。在外人看来,她只是一位心忧母亲、虔诚祈福的孝女,在青灯古佛前寻求心灵的慰藉。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祈福之下,在这香烟缭绕的掩盖下,一场更加暗流汹涌、关乎生死、真相与前世今生的较量,已然因为这半张意外获得的残图,进入了全新的、更加莫测的阶段。春杏的死,幽冥兰的出现,神秘的“影先生”,以及这半张来自遥远过去、似乎牵连着星宿与大地秘密的残图……如同无数散落的、闪着幽光的碎片,在她面前铺开,等待着她去拼凑出那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完整的惊人图案。

对抗无尽的黑暗,有时不得不先触及阴影,甚至自身也需暂时融入黑暗,方能窥见光明。凤九歌闭上眼,感受着胸口那半张残图带来的、仿佛能与心跳共鸣的微凉触感,以及体内因消耗寿命而残留的、如同烙印般的细微虚弱感,唇角,却在一片悲悯的佛光中,勾起了一抹冰冷、决绝而坚定的弧度。

这一世,她已无所畏惧。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无间地狱,她都将走下去,直至真相大白,恩怨清偿。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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