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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壁关外,萧无痕因京城噩耗而燃起的滔天怒火与凛冽杀意,仿佛凝聚成了实质的雷霆,裹挟着血与铁的气息,无视了千山万水的阻隔,悍然劈入北戎戈壁深处,重重砸在凤九歌那片因前路莫测而早已波澜暗涌的心湖之上,激起惊涛骇浪。

彼时,残阳的余晖正挣扎着将最后几缕暗淡的金红色投射在这片死寂的戈壁,却无法穿透那片横亘于洼地之外的、如同拥有生命的诡异雾墙。那雾气并非寻常的灰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怪诞的五彩斑斓,赤、橙、绿、紫、蓝……诸色混杂,缓缓流淌、翻滚,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画笔在其中搅动,折射出梦幻迷离却又令人心悸的妖异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戈壁夜晚特有的、迅速积聚起来的刺骨寒意,混合着沙土的腥气,以及一种从雾气深处隐隐传来的、难以言喻的甜腻与腐朽交织的怪味,更添几分深入骨髓的肃杀与不祥。

凤九歌与仅存的暗一、阿木等护卫肃立在洼地边缘,如同几尊即将投入未知命运的雕像。斥候带回的关于苏清婉已率“月”组织精锐进入山谷,以及这片被北戎人称为“迷魂瘴”、踏入者十死无生的五彩雾气那邪门特性的消息,如同两块浸透了冰水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显得格外艰难,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扯动着紧绷的神经。

凤九歌微微蹙着远山般的黛眉,那双刚刚从失明中恢复清明不久的凤眸,此刻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前方那片缓缓翻滚、流淌,仿佛拥有独立生命的致命屏障。她试图从中找出些许规律,或是利用脑海中那枚生母遗留玉佩的模糊指引,或是依赖那沉寂多时、此刻却在她集中精神感知时传来微弱断续杂音的因果镜系统,来勘破这迷障,寻得一线生机。

就在她心神凝聚到极致,试图与那受干扰的系统建立更稳定连接的刹那——

“唔……!”

一股毫无征兆的、尖锐至极的悸痛,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毫无保留地刺穿了她的心脏!那不是肉体的创伤,而是源自灵魂链接最深处的、一场猛烈情感风暴的残酷余波!是萧无痕那边传来的,混杂着滔天震怒、焚心焦灼、以及一种近乎要毁灭一切的暴戾情绪的狂潮,蛮横地冲撞着她的感知!那感觉如此强烈,仿佛他此刻正站在尸山血海之巅,俯瞰着即将倾覆的王朝,胸中的怒火足以燃尽苍穹。

(是他!京城定然出事了!是战局有变?还是……凤家?祖母?)

这认知带着透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几乎能清晰地“听”到,远方那颗骄傲而冰冷的心脏,正如何因极致的愤怒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慌而疯狂搏动,那频率快得惊人,每一次跳动都仿佛裹挟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音,充满了要碾碎一切阻碍的毁灭气息。一想到凤家可能面临的危机,想到那位重生后给予她无限智慧与温暖、如同灯塔般指引她的祖母可能身处险境,凤九歌就觉得胸腔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窒息般的痛苦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一股强烈的、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京城,飞到他身边,去直面风暴、去分担那几乎要冲破他理智堤坝的怒火与……深藏其下的担忧的冲动,几乎要淹没她的理智。

“小姐?!”第一个察觉她异样的,永远是暗一。尽管他自己伤势沉重,失血过多的苍白依旧笼罩在他冷峻的脸上,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胸前伤口带来细密而持续的痛楚,但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从未有一刻离开过凤九歌的身影。见她骤然身形不稳,脸色褪得如同初雪,他几乎是本能地踏前一步,手臂抬起,指尖因急切而微微颤抖,眼看就要触碰到她的衣袖以作支撑,却在最后一瞬猛地僵住,硬生生恪守住了那道名为身份与礼节的无形壁垒。他只是用那双瞬间盈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与紧张的眼睛,死死地锁住她,声音因重伤和焦虑而愈发沙哑:“您怎么了?是旧伤未愈,还是……这雾气有古怪?”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立刻引来了周围其他护卫的警觉。阿木等人迅速围拢过来,一张张历经风霜、带着疲惫与伤痕的脸上,此刻都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与瞬间升腾起的警惕,手中兵刃不自觉握紧,目光扫视着周围诡异的雾气,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敌人从中扑出。

凤九歌强行运转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真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江倒海般的悸动与那蚀骨灼心的担忧。她深深吸了一口戈壁夜晚那干燥冰冷、带着沙砾感的空气,那寒意刺得肺叶生疼,却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些。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刻意放缓了语速,以掩盖那不易察觉的微颤:“我没事。只是……突然有些心悸。”她无法向任何人解释那玄之又玄的心跳共享,只能将原因归于自身,“或许是之前消耗过大,心神尚未完全恢复。”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动作略显无力。

她抬起眼,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变幻莫测的五彩雾气,然而这一次,那眼神深处除了原有的凝重与审视,更添了一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绝。京城危急,萧无痕身处漩涡中心,祖母下落不明……她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所有的牵挂、焦虑、无力感,在此刻都化为了必须尽快完成眼前之事、打破僵局的强大动力。她不能再等,也等不起了!前方的路再险,她也必须踏过去,为了身后那些需要她的人,也为了……能早日回到他身边,与他并肩面对那场可能席卷一切的暴风雨。

“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凤九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力量,清晰地穿透渐浓的夜色,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敲打在他们的心弦上,“苏清婉已经进去了,我们每耽搁一刻,她就可能多一分找到她想要的东西的机会,我们也多一分被动,前方将士的努力、京城亲人的安危,都可能因此而增添变数。这片雾气再诡异,再危险,我们也必须闯过去!”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身边这些伤痕累累、衣衫褴褛,却依旧选择将性命交付于她、追随她来到这片绝地的面孔。阿木胸膛上那道从锁骨直至肋下的狰狞刀伤,虽然经过了谢云舟留下的上好金疮药处理,依旧隐隐渗着血丝;其他护卫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与无法掩饰的疲惫,还有暗一那即便挺直脊背也掩盖不住的虚弱与苍白……一股混杂着暖流与沉甸甸责任的酸楚涌上她的心头,让她鼻尖发酸。她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许,却更加凝重,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我知道前面很危险,这雾气可能迷惑心智,制造恐怖幻象,甚至……可能有去无回,将性命永远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坦然地迎向每一道注视着她的视线,那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担当,“我们已找到这处相对安全的洼地,若有人想留下接应,我凤九歌绝不怪罪,并且感激不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回应她的,是一片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然而,这沉默并非犹豫,而是在积蓄力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随即,阿木猛地抬起蒲扇般的大手,重重一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尽管这个动作立刻牵动了他肋下的伤口,疼得他嘴角抽搐,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还是梗着脖子,瓮声瓮气、斩钉截铁地吼道:“小姐说的什么话!咱们跟着您来到这里,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什么迷魂瘴,什么鬼见愁,老子们不怕!您去哪儿,咱们就跟到哪儿!皱一下眉头都不是好汉!”

“对!小姐,咱们不怕!”

“大不了跟那帮龟孙子拼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穿过这鬼雾气,找到苏清婉那毒妇,把她揪出来千刀万剐,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护卫们群情激昂,连日来的亡命奔逃、并肩战友的接连逝去,非但没有磨灭他们的血性与忠诚,反而如同烈火淬炼精钢,将他们的意志锤炼得更加坚韧不屈,对敌人的仇恨也燃烧得愈发炽烈。暗一虽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向其他人,但他那微不可察地向前踏出半步,以一种近乎本能、坚定不移的保护姿态牢牢站在凤九歌侧前方的动作,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他甚至已经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稳稳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尽管每一次呼吸都会让胸前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闷痛,但他的眼神却如同最忠诚的头狼,死死锁定着前方那片光怪陆离的迷雾,周身散发出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凛然气势,做好了随时为她撕碎一切扑面而来的危险的准备。

看着这一张张在暮色与绝望中依旧闪烁着视死如归光芒的面孔,感受着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信任与决绝,凤九歌鼻尖的酸意更重,眼眶微微发热。心中那份因远方变故而带来的慌乱与无力感,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滚烫而坚实的力量,驱散了寒意。她不再多言,所有的感激、承诺与责任,都融入了那重重颔首的动作之中,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同进同退,生死与共!”她清冽的声音带着一种破开迷雾的坚定。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摒弃杂念,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一边在脑海中反复勾勒那枚生母玉佩上模糊的纹路指向,一边尝试与那受到强烈干扰、只能传来微弱断续杂音的因果镜系统沟通。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未知能量场…干扰严重…信号衰减…部分功能…受限…环境扫描…断断续续…】

【初步分析…能量特征…与数据库记录…“时空异常点”…同源…浓度…相对较低…但具有…活性…心智干扰效应…确认…危险等级…高…建议…极度谨慎…】

系统断断续续、如同接触不良的提示,虽然零碎,却无比清晰地证实了这雾气的非同小可。时空异常?活性心智干扰?凤九歌心中凛然,警惕性提升到了极致。这绝非简单的自然现象,其背后隐藏的秘密,可能远超她的想象,甚至可能与她那神秘的前朝血脉,与萧无痕的身份,与这整个世界的某些底层规则息息相关。

“大家跟紧我,彼此间用绳索或布条连接手臂、腰部,务必系牢,以防走散。”她迅速下达指令,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雾气致幻能力极强,无论听到什么诡异声响,看到什么恐怖景象,甚至是你最思念、最恐惧的人出现在面前,都不要轻易相信,更绝对不能脱离队伍!记住,我们的唯一目标,是穿过它,找到山谷入口!”

众人凛然应诺,没有任何犹豫。他们迅速行动起来,利用随身携带的备用绳索、甚至毫不犹豫地撕下本就破损的衣襟,彼此将手臂或腰部紧紧相连,结成了一条在这诡异迷雾中维系生命、传递信念的脆弱而坚韧的纽带。凤九歌主动走在了相对靠前的位置,她必须亲自感知方向。暗一则如同她最沉默而可靠的影子,紧紧贴在她左后侧一步之遥的地方,这个距离经过精确计算,既能确保在任何突发情况下第一时间策应保护,又不会干扰她的行动和判断。

一切准备就绪,凤九歌最后回眸,望了一眼身后那片尚且清晰、却即将被夜幕彻底吞噬的戈壁荒原,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投向了南方那正被血与火笼罩的京城方向,在心中无声却坚定地默念:(萧无痕,无论前方是何等的刀山火海,你也一定要坚持住……等我回来!)

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身,脸上所有的脆弱、牵挂与犹豫都被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磐石般的坚定。她抬起脚,第一个踏入了那片光怪陆离、色彩斑斓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仿佛拥有独立生命的五彩雾气之中。

一步踏入,天地骤变!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在身后合拢,外界戈壁所有的声音——呼啸的风声、沙砾滚动的细响、偶尔不知名虫豸的窸窣——瞬间被彻底隔绝,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对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死寂。不,并非完全的死寂,若凝神细听,便能察觉到有无数细碎如虫啮、若有若无如鬼魅低泣、时而夹杂着几声扭曲狞笑的声响,从雾气的四面八方、甚至仿佛直接从人的脑海深处渗透出来,无孔不入地钻入耳膜,顽固地撩拨着每一根早已紧绷的神经。那声音模糊不清,难以分辨具体内容,却带着一种直击心灵深处的、纯粹的恶意与蛊惑,试图瓦解人的意志,将人拖入疯狂的深渊。

视线受到了极其严重的阻碍与扭曲。原本在外面看来只是色彩斑斓、略显神秘的雾气,进入之后才发现,其浓稠程度远超想象,目光所及,能见度竟不足五步!而且,光线在这里发生了极其严重的畸变,周围的景物,无论是脚下踩着的沙砾岩石,还是身旁近在咫尺的同伴的身影,都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如同透过剧烈晃动的水面或者破碎琉璃观看般的扭曲、重影和色散,让人头晕目眩,恶心反胃,难以分辨真实与虚幻的界限。那些五彩的颜色仿佛活了过来,像油彩一样在视野里流淌、混合,形成各种光怪陆离、毫无意义的图案,又迅速溃散,周而复始。

空气中的味道也变得极其古怪,原本戈壁那干燥的尘土气息被一种淡淡的、却无法忽视的、类似于陈腐檀香混合着生锈铁器、再掺入某种腐烂植物的甜腻气味所取代,吸入肺中,不仅带着一种轻微的灼烧感,更引动着胃部一阵阵不适的翻腾,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缓慢蠕动。

“大家稳住心神!抱元守一!跟紧我的脚步,不要理会周围的异象!”凤九歌立刻提高了声音,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一种异常的镇定与平稳,在这诡异的混沌中,她必须成为队伍唯一可靠的主心骨与导航塔。她凭借着玉佩纹路在心中勾勒出的模糊方向感,以及系统偶尔能顽强穿透强烈干扰、扫描反馈出的前方极其短暂的能量薄弱点或相对安全路径(尽管这提示时断时续,极不可靠),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顿地引导着队伍向迷雾深处前进。她的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仿佛脚下不是实地,而是布满陷阱的沼泽。

然而,这“迷魂瘴”的诡异与凶险,依旧远远超出了他们最初的预估。

队伍在沉默与高度戒备中,艰难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除了永无止境般扭曲变幻的光影和那烦人至极、试图钻入脑髓的低语呢喃,似乎并未出现其他实质性的攻击。但这种无孔不入的感官干扰和持续不断的精神压制,对心力的消耗是极其巨大的。每个人都不得不将精神绷紧到极限,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抵抗着那种仿佛要将人拖入疯狂深渊的无形力量,体力与意志都在飞速流逝。汗水,不知何时已经浸湿了内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黏腻的冰凉。

“嗬……嗬……”压抑的喘息声在队伍中此起彼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突然,走在队伍右侧靠后位置的一名年轻护卫猛地停下了脚步,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极致的惊恐,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左前方那片剧烈翻滚的彩色雾气,声音扭曲变调,带着哭腔尖叫道:“那……那是什么?!有……有东西在动!好多……好多眼睛!绿色的……红色的……它们在盯着我们!过来了!它们过来了!”

众人被他凄厉的叫声惊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片扭曲蠕动的五彩雾气中,似乎真的凭空浮现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闪烁着幽绿和猩红光芒的光点,冰冷、残忍,充满了最原始的恶意,如同来自地狱的窥视,正从四面八方无声地缓缓逼近,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支渺小的队伍彻底吞噬!那景象逼真得让人脊背发凉,甚至能“听到”那些“眼睛”移动时带来的细微、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冷静!守住灵台!那是幻觉!是这雾气制造出的幻象!”凤九歌心头一紧,立刻用尽全力厉声喝道,同时努力集中精神催动系统,【扫描前方…能量波动…异常活跃…模式分析…确认为…高精度幻象投射…无实体威胁…重复…无实体威胁!】系统的反馈虽然延迟了数秒且信号破碎,但终究印证了她基于前世经验和直觉的判断。

然而,那名年轻护卫显然心智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脸上的恐惧如同野火般蔓延,彻底吞噬了理智。他双眼赤红,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对着那片虚无的“眼睛”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滚开!你们这些怪物!别过来!滚开!” 说着,他竟像是失去了所有理智,疯狂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连接着同伴的绳索,不顾一切地冲进那片致命的迷雾!

“拦住他!快!”凤九歌心知不妙,急声下令。一旦有人脱离队伍,在这迷魂瘴中,几乎必死无疑!

就在他身旁的阿木反应极快,如同猛虎扑食般,一个箭步上前,用他那粗壮有力的双臂从后面死死箍住了那名失控的护卫,同时在他耳边大吼:“兄弟!醒醒!那是假的!是这鬼雾搞的鬼!你看清楚!什么都没有!给老子醒过来!” 另一名护卫也赶紧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才勉强将那名陷入癫狂的同伴压制住。

就在这边骚乱刚起,吸引了大半注意力的同时,凤九歌自己,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针对她内心最脆弱之处的心智攻击!

她前方的雾气毫无征兆地一阵剧烈翻涌,那些扭曲的光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捏、凝聚、变形——刹那间,她竟然看到了萧无痕!不是那个如今与她纠缠不清、冷峻威严的镇北王,而是前世那个在新婚之夜,身着大红喜服,却被她亲手灌下毒酒,捂着腹部踉跄后退,用那双曾经蕴藏着星海、此刻却只剩下震惊、碎裂般的痛苦、以及那彻骨铭心、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与绝望的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她的萧无痕!

他心口的位置,那象征着喜庆的红色正被一种更深、更暗的色泽无情地晕染、扩大。他朝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因剧痛和巨大的打击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苍白的嘴唇艰难地翕动,仿佛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质问:“为什么……九歌……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我待你……一片真心……”

那幻象逼真到了极致!甚至连他眼角那欲坠未坠的、折射着破碎光芒的湿意,他唇角缓缓溢出的那缕暗红色的血迹,他脸上每一丝因痛苦和背叛而扭曲的细微表情,都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带着血淋淋的质感,狠狠撞入凤九歌的眼底、心中!那熟悉的龙涎香气混合着血腥味,仿佛就萦绕在她的鼻尖!

“!!!”凤九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彻骨的鬼手狠狠攥住,然后无情地捏紧!前世那刻骨铭心、日夜啃噬着她的悔恨与那穿心蚀骨的剧痛,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化作炽热而痛苦的岩浆,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浑身冰凉,血液仿佛凝固,呼吸停滞,整个人如同坠入无底冰渊,几乎要溺毙在那双充满了无尽恨意与绝望的眼眸里,灵魂都在为之颤栗。她想开口解释,想呐喊,想告诉他那不是她的本意,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不是的……无痕……不是我真心想……是苏清婉……是我蠢……是我对不起你……)

她在内心深处发出无声的、泣血般的呐喊,贝齿死死咬住柔嫩的下唇,一股鲜明的腥甜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那尖锐的痛楚才勉强刺破幻象的迷雾,为她夺回了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

然而,这残酷的幻象攻击并未结束,反而变本加厉!场景如同破碎的镜片般骤然切换——她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烈焰吞噬着熟悉的凤府亭台楼阁,木料燃烧的噼啪声、家人惊恐的哭喊声交织成一片;看到了养父凤长渊被如狼似虎的官兵粗暴押解着,镣铐加身,在转身离去前,投向她的那最后一眼,那其中不再是往日的慈爱与纵容,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彻底心死的失望与悲凉,仿佛在说“我凤家,为何会养出你这等孽女”;看到了祖母,那位睿智而坚韧的老人,拄着那根熟悉的雕花拐杖,独自屹立在一片断壁残垣的废墟之中,白发在灼热的风中凌乱飞舞,背影佝偻得仿佛承载了全世界的重量,充满了无尽的凄凉与孤寂,然后,那身影缓缓地、无声地向前倒去,被熊熊烈焰吞噬……与此同时,苏清婉那得意洋洋、充满了恶毒与炫耀的尖锐笑声,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耳边反复回响,狠狠切割着她的神经:“凤九歌!你看清楚了!你永远是个不祥的灾星!所有对你好的人,所有你在乎的人,最终都会因你而不得善终!因你而死——!这就是你的命!你逃不掉!哈哈哈!”

这一连串精准无比、直指她内心最深处恐惧、愧疚与悔恨的幻象攻击,如同狂风暴雨协同最阴毒的暗箭,一波猛过一波,疯狂地冲击着她重铸不久的心理防线。她的额头不受控制地渗出细密冰冷的汗珠,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雪花点,意志的堤坝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溃。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暗一那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焦灼与担忧的声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水底传来,模糊而不真切。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这声呼唤,如同黑暗中射出的一缕微光,虽然微弱,却精准地刺破了重重幻象。凤九歌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凭借着求生本能,更加用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更加强烈、更加鲜明的痛楚如同闪电般窜过全身,让她瞬间从那些可怕幻象的纠缠中挣脱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背心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黏腻的冰凉。她转过头,看向身旁一脸紧张、甚至下意识将手按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应对未知危险的暗一,努力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尽管那笑容苍白无力,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惊悸:“我……没事。只是这雾气……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厉害得多。” 她心有余悸,若非暗一及时呼唤,若非她重生归来,心志早已在悔恨与复仇的烈焰中千锤百炼,远超常人坚韧,刚才那一下,恐怕真的会心神失守,彻底迷失在这片诡异的迷雾之中,沦为行尸走肉。

然而,就在她心神因方才剧烈的幻象冲击而出现瞬间波动、气息微乱的刹那——

异变再生!

或许是捕捉到了她这稍纵即逝的破绽,她侧前方那片原本相对平静的雾气骤然如同沸水般剧烈翻滚起来!一道模糊的、完全由浓稠黑影凝聚而成、手持闪烁着不祥幽光的利刃的人形轮廓,带着一股凌厉无比、冰冷刺骨的实质杀气,如同从地狱裂缝中钻出的鬼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裂雾气,直刺她的面门!

那黑影的速度快得超出了常人反应的极限,周身散发出的阴冷邪恶气息,与之前那些纯粹作用于精神的幻象截然不同,带着清晰无比的、令人汗毛倒竖的实质性威胁感!那利刃破空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下一刻就要饮血!

“小心!”暗一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大小!全身的肌肉在千分之一秒内绷紧到了极致!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胸前伤口因此而崩裂的细微声响。

几乎是一种烙印在灵魂最深处、超越了思考与判断的本能反应!他甚至完全没有时间去分辨这究竟是又一个逼真到极致的幻象,还是真正的、潜伏在雾中的致命袭击!在凤九歌因方才心神巨震而反应不可避免地慢了那致命半拍的刹那,暗一的身体已经先于他的一切理智与权衡,做出了最直接、最决绝的反应!

他猛地拧身侧步,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疑,用自己的胸膛,精准而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凤九歌与那道疾袭而来的黑影利刃之间!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清晰得可怕——无论真假,绝不能让任何危险,触及她分毫!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绝不允许!

“噗——!”

一声利刃切割皮肉、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声响,在相对寂静的迷雾中突兀地炸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拉长。

那道气势汹汹的黑影,在利刃“刺入”暗一胸膛的下一瞬,如同被阳光照射到的冰雪,又像是被戳破的幻影气泡,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便倏然消散,重新融回了周围五彩斑斓的雾气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它,竟然依旧是一个幻象!一个不仅作用于视觉听觉,甚至模拟出了实质杀气与能量波动的、真假难辨的、极度恐怖的幻象!

然而,它造成的伤害,却是真实不虚、鲜血淋漓的!

“呃——!”暗一的身体猛地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前那原本就被粗糙包扎、刚刚才有微弱愈合迹象的伤口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几乎要将他意识撕碎的剧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脆弱血痂,被这股巨大的、凝实的冲击力彻底撕裂、崩开!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崩裂的创口处汹涌而出,迅速浸透了他胸前缠绕的、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条,将其染成了触目惊心的、不断扩散的深红色,甚至滴滴答答地溅落在他脚下的沙地和那墨绿色的苔藓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暗一!!!”

凤九歌的惊呼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那声音里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楚、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慌!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如同最坚固的盾牌般为自己挡下那“致命”一击,看着他胸前瞬间怦然绽放的、刺目的血花,看着他因那无法想象的剧痛而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变得如同金纸般的脸,看着他额角与脖颈处因极力忍耐而暴起的青筋,以及那控制不住地微微佝偻下去、却依旧顽强挺立着不肯倒下的身形……

那一刻,什么京城危机,什么家族安危,什么前世恩怨情仇,统统从她混乱的脑海中烟消云散!她的整个视野、整个心神,都被眼前这个沉默的、忠诚的、为了她甚至连幻象的攻击都毫不犹豫地用自己血肉之躯去硬撼的暗卫所填满!那汹涌而出的鲜血,红得那么刺眼,那么灼痛她的心!仿佛那不是从他的身体里流出,而是从她的心脏最深处泵出!

“你……你这个傻子!那是幻象啊!是幻象!”凤九歌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她几乎是扑了上去,伸出那双纤细却在此刻爆发出惊人力量的手,不是去搀扶他摇晃的身体,而是第一时间、死死地、用尽全力按住了他胸前那不断向外涌出温热液体的伤口!那粘稠、滚烫的血液瞬间染红了她的手指、她的掌心,那触感让她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一股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急速攀升。她能感觉到他身体因剧痛而微微的痉挛,能听到他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破碎的闷哼。

暗一凭借着他那远超常人的、如同钢铁般顽强的意志力,硬生生挺住了没有让自己倒下。他靠在凤九歌那单薄却异常坚定的支撑下,艰难地、一下一下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牵扯着胸腔里碎裂的脏器,带来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看着凤九歌那双瞬间蓄满了泪水、写满了无边焦急、深沉愧疚与灼心痛楚的眸子,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合着他伤口流出的血,滴落在尘埃里。他竟然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试图勾勒出一个安抚的、让她不必担心的笑容,尽管那笑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显得无比脆弱,甚至带着一丝让人心碎的温柔。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不可闻,却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凤九歌的心上:“属…属下……分不清……是…是不是幻象……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伤到小姐……属下……就必须挡……”

这句话,如同世间最锋利也最沉重的箭矢,裹挟着万钧之力,精准无比地、狠狠地贯穿了凤九歌的心脏!分不清是真是假,所以便不做分辨,宁可以身为盾,用最笨拙、最直接、也是最惨烈的方式,去为她排除那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危险可能!这是何等深沉、何等决绝的忠诚!超越了职责,甚至超越了生命本身!

泪水,再也无法遏制,如同决堤的江河,从凤九歌通红的眼眶中汹涌奔流而出。那不是出于软弱,而是源于一种极致的震撼、海啸般的感动与那深入骨髓、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愧疚!她看着他因失血和剧痛而惨白如纸的脸,感受着手心下那依旧在不断渗出、温热而粘稠的生命之液,想到这一路走来,他一次次沉默地浴血奋战,一次次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用身体为她筑起最后一道防线,如今更是……

滚烫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一滴,两滴……接连不断地砸落,恰好落在了她紧按着的、他伤口边缘那已被鲜血浸透的衣襟上,与她指缝间不断渗出的、属于他的温热血液混合在了一起,晕开一小片更深暗的色泽。更有几滴清澈的泪,沿着她沾染了血污和尘土的脸颊滑落,最终滴落在了脚下那片因为常年被诡异雾气浸润而生长着的、一种不起眼的、颜色深暗近乎墨绿的怪异苔藓之上。

此时此刻,没有人会去留意这微不足道的细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暗一的重伤和凤九歌那悲痛欲绝的神情上。

凤九歌所有的心神、所有的感知,都牢牢系在暗一那不断流失生机的重伤之上。“药!快拿金疮药来!所有的,都拿来!”她猛地抬起头,朝着同样被这变故惊呆的阿木等人嘶声喊道,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与她平日里的冷静沉稳判若两人。

阿木等人也刚从这电光火石间的惊变中回过神来,看着暗一胸前那迅速扩大的血色,看着凤九歌那泪流满面、惊慌失措的模样,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们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着,想要取出那早已所剩无几、此刻显得无比珍贵的金疮药。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与绝望之际,奇迹,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就在凤九歌那饱含着复杂情感的泪水,与她手上沾染的、暗一的鲜血混合,滴落之处——他们脚下踩着的那几片墨绿色的、看似平凡无奇的怪异苔藓,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奇异而磅礴的生命能量,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泛起了柔和而纯净的、仿佛月华凝聚而成的白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圣洁的生机与净化之力,在这片五彩斑斓的诡异迷雾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震撼人心!

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以那几株骤然发光的苔藓为中心,周围约莫尺许见方的五彩雾气,像是遇到了天生的克星一般,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如同春雪初融、又像是冷水滴入滚油般的“滋滋”声响,然后迅速地、无声无息地向着四周退散、消融开去!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蕴含着神圣力量的手,在那浓稠得化不开的、扭曲光线的致命迷雾之中,硬生生地、霸道地抹出了一小片清晰、洁净、充满了正常空气的区域!

这片突然出现的“净土”之内,那甜腻古怪、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消失无踪,被戈壁夜晚那清冷干燥的空气所取代;严重扭曲、让人头晕目眩的光线也恢复了正常,能够清晰地看到彼此脸上惊愕的表情;甚至连那无孔不入、扰人心智的诡异低语声,都仿佛被隔绝在了这片区域之外,变得微弱而遥远!就好像……这片区域被某种力量从“迷魂瘴”中暂时剥离了出来!

【警告!检测到…超高浓度生命能量爆发…与未知活性能量场发生…剧烈中和反应…局部空间干扰…被强制清除…】

【紧急分析…能量来源判定…宿主高度情绪波动下分泌液…与绑定目标(暗一)血液…混合…触发…未知环境机制…数据不足…无法完全解析…能量反应…与记录中前朝皇室血脉祝福…有7.3%相似性…与未知守护契约…有12.8%关联度…】

脑海中,因果镜系统那断断续续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冰冷的电子音中,竟然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震惊”与“困惑”的波动,并且提供了一些极其关键却模糊的线索。

这突如其来、超乎理解的一幕,让正准备给暗一敷药的凤九歌,以及围拢过来的、刚掏出药瓶的阿木等所有护卫,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脚下发光驱雾的苔藓,以及周围那圈泾渭分明的、清晰正常的空间,仿佛看到了神迹!

“这……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阿木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因为过度紧张而产生了新的幻觉,他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声音都变了调,“这草……这草在发光?!还把雾赶跑了?!”

凤九歌也彻底怔住了,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那双沾满了暗一鲜血和泪水的双手,目光怔怔地落在上面,又缓缓移向脚下那奇异发光的苔藓和周围被驱散的迷雾,一个不可思议的、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混乱的脑海:(是我的血?还是暗一的血?或者是……我的泪?还是……我们两人的血与泪混合在一起,才……触发了某种……只有在这种特定环境下才显现的……净化之力?)

她猛地想起系统曾经隐约提及的,她与萧无痕之间的特殊羁绊,以及她自身可能存在的、与前朝皇室血脉相关的秘密,还有暗一那来历不明、似乎也与某个古老部族有关的平安符……难道……自己的体质,或者自己的泪水,甚至与暗一相关的某种特质,真的对这种诡异的、疑似与时空异常相关的雾气,有着某种意想不到的克制或中和作用?系统提到的“前朝皇室血脉祝福”和“未知守护契约”更是让她心头巨震。

但现在,绝不是停下来深究这背后原理的时候!这片突然出现的、来之不易的清晰区域,就如同无尽黑暗绝望中骤然点亮的一盏生命灯塔,为他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快!别愣着!先简单处理伤口,然后扶着暗一,我们沿着这片区域走!”凤九歌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当机立断,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微颤,却异常果决。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凭借着一种莫名的直觉,尝试着向前迈出了一小步,目光则死死地盯住脚下的苔藓和周围雾气的反应。

果然,当她移动脚步,那双沾染了泪与血的绣鞋踩在前方另一片类似的墨绿色苔藓上时,那些苔藓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再次接二连三地泛起了柔和的白色光芒!而周围那浓稠的五彩雾气,也再次如同畏惧般,“滋滋”作响地向后退散,让出了一条虽然狭窄、却真实无比、能够正常视物与呼吸的“安全路径”!

这个惊人的发现,如同给这支濒临绝境的队伍注入了一剂最强的强心针!所有人都精神大振,几乎要喜极而泣!

“小姐!您……您能克制这鬼雾?!”阿木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看着凤九歌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

“还不确定原理,但眼下看来,似乎有效!”凤九歌不敢有丝毫怠慢,她集中起全部精神,一边努力回忆着玉佩指引的宏观方向,一边结合着脚下这些奇异苔藓的分布与感应,以及脑海中系统那偶尔能穿透干扰、提供的零星扫描提示,开始引导着队伍,在这片诡异莫测的迷雾中,沿着这条由泪与血开辟出的微小路径,艰难而坚定地向前跋涉。她时不时需要刻意回想那些最让她心痛、最让她愧疚的画面(这并不困难,看着暗一那因失血而愈发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双唇,她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让灼热的泪水再次充盈眼眶,混合着手上始终未干的血迹,滴落在前方看似普通的苔藓上,如同播种希望一般,为身后的同伴开辟出一条断断续续的生路。这个过程对她而言,无异于一次次揭开伤疤,但为了活下去,为了身后这些信任她的人,她义无反顾。

暗一被阿木和另一名护卫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强忍着胸前那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咬紧牙关,努力跟上队伍的步伐,不让自己成为拖累。他的目光,如同最忠诚的星辰,始终未曾离开前方那个为他、为所有人奋力开辟道路的、单薄而坚韧的背影。看着她一次次抬起手臂擦拭眼泪,看着她那原本素净的衣裙下摆沾染了越来越多的血污与尘土,看着她为了带领大家走出绝境而展现出的惊人毅力与牺牲,他只觉得胸腔之中仿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翻涌,那剧烈的伤痛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了。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让她落泪、让她涉险的深沉愧疚,有被她如此在意、如此拼命保护的巨大感动,更有一种融入骨血、至死不渝的、誓死相随的决绝。他甚至觉得,若能换得她平安,便是立刻死在这迷雾之中,也……心甘情愿。

有了凤九歌这意外发现的、如同神迹般的“导航”方法,队伍行进的速度虽然依旧因暗一的伤势和环境的恶劣而显得缓慢而艰难,但比起之前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迷雾中绝望乱撞、时刻面临精神崩溃的状况,已然好了太多太多!尽管依旧需要分出部分心力去抵抗雾气边缘残余的心智干扰,偶尔还会有极其逼真的幻象在路径之外闪烁、诱惑,但在有了这条相对清晰的路径和凤九歌这个坚定不移的主心骨的情况下,众人的意志变得更加凝聚,求生的信念也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期间,又有一名年纪稍长的护卫,因幻象中看到了早年战死沙场的儿子向他招手,心神再次失守,老泪纵横地喃喃着儿子的名字,就要挣脱绳索扑向那片虚无的幻影,幸好被身旁时刻保持警惕的同伴及时发现,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他的颈后,将其打晕,然后由两人轮流背负着继续前行。每个人都明白,在这条希望的路径上,任何一次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他们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如同在万丈悬崖之上踩着纤细的钢丝前行,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与大意。

不知在这片绝望与希望交织的迷雾中艰难行进了多久,感觉仿佛已经度过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就在所有人都感到身心俱疲、体力与意志几乎都要被消耗到极限,连凤九歌都觉得眼前阵阵发花、脚步开始虚浮、泪水几乎要流干之时——

前方的雾气,毫无征兆地、陡然变得稀薄起来!

那一直如同魔音灌耳、萦绕不去的烦人低语和扭曲光影,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消散!

正常的光线,清新的空气,重新变得清晰可辨!

凤九歌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引导着队伍,踏出了那坚定而沉重的最后一步!

刹那间,天地豁然开朗!

强烈而正常的、属于戈壁白昼的、略显刺目的光线,毫无遮挡地照射下来,让早已适应了迷雾中昏暗扭曲光线的他们,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而生理性地涌出。一股清新而冰冷干燥的、带着戈壁特有尘土气息的、久违了的正常空气,猛地涌入他们那早已被甜腻怪味折磨得麻木的肺叶,带来一种近乎新生的畅快感,驱散了盘踞在胸口的最后一丝恶心与压抑。

他们终于……成功穿越了那片吞噬生命的死亡迷雾!

所有人,包括凤九歌在内,都有一种恍如隔世、劫后余生的强烈恍惚感与虚脱感。他们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无比珍贵的清新空气,用力揉着被刺激得不断流泪、酸涩不已的眼睛,努力适应着这久违的正常光线与世界。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而当他们的视线,在短暂的适应后逐渐变得清晰,终于能够看清眼前这片用巨大代价换来的景象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被眼前这无比壮观、无比古老、无比神秘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了灵魂!

眼前,不再是那片单调而死寂的戈壁荒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仿佛由远古天神用巨斧劈凿而成的、呈现出完美环形的山谷。山谷四周,是陡峭得近乎垂直的、高耸入云的岩壁,岩石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血红色,仿佛浸透了无数岁月的风霜与某些不为人知的古老牺牲,寸草不生,散发着一种亘古、苍凉而威严的气息,默默诉说着无尽的沧桑。而在山谷的正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庞大到令人心生敬畏的、仿佛与整个山体、与这片大地血脉相连的古老石门!

那石门高达数丈,巍峨如山岳,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青黑色,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上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留下的斑驳痕迹,仿佛已经在此沉寂了亿万年时光。石门并非完全暴露在外,其下半部分被山谷中堆积的沙土与碎石半掩埋着,更添了几分来自时光深处的神秘与厚重感,仿佛一旦开启,便会释放出被封印的远古秘辛。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巨大而光滑的门扉之上,雕刻着无比繁复、精美绝伦、蕴含着某种玄奥至理的图案——那是漫天的星斗,以某种超越了常人理解的神秘轨迹排列、运行,仿佛勾勒出了一幅微缩的宇宙星图;而在那璀璨星海的中央,众星拱卫之下,是一只展翅欲飞、神圣威严、栩栩如生的凤凰!那凤凰的每一片翎羽,每一个眼神,甚至翅膀上那些细微而古老的纹路,都与凤九歌贴身收藏、视若性命的那枚生母遗留玉佩上雕刻的凤凰图案,几乎一模一样,仿佛同出一源!仅仅是凝视着它,就能感受到一股来自远古的、磅礴而神圣的威压。

禁地入口!他们历尽千辛万苦,付出了鲜血与生命的代价,终于找到了!

巨大的激动、难以言喻的喜悦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刷着队伍中每一个幸存者的身心。连重伤虚弱、几乎全靠意志支撑的暗一,在看清那石门上凤凰图案的刹那,那双因失血而有些黯淡的眸子里,也骤然爆发出明亮而炽热的光彩,仿佛所有的付出与牺牲,在这一刻都拥有了意义。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最接近希望的时刻,投下新的阴影。

还不等他们从这巨大的震撼与喜悦中完全回过神来,甚至来不及仔细研究那石门旁是否留有碑刻文字,来不及为穿越九死一生的雾区而相拥欢呼——

一阵清晰的、带着某种戏谑与嘲弄意味的鼓掌声,伴随着一个他们无比熟悉、也无比憎恶的、娇柔婉转却如毒蛇吐信般的声音,从侧后方不远处的一处巨大血红岩石后,慢悠悠地传了过来:

“啪、啪、啪……”

“真是精彩绝伦,感人至深啊,我亲爱的……妹妹。”

苏清婉在一群身着统一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如冰、周身散发着精悍肃杀气息的“月”组织高手的严密簇拥下,如同众星捧月般,缓缓自岩石的阴影中踱步而出。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纤尘不染的纯白衣裙,裙摆在山谷的微风中轻轻摇曳,衬得她那张楚楚动人的脸蛋愈发显得纯洁无瑕,与凤九歌一行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她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能轻易激起他人保护欲的温柔微笑,只是那笑意却丝毫未曾抵达她那双看似清澈无辜、实则深不见底的小鹿眼深处,反而透着一股猫儿戏弄爪下猎物的、居高临下的戏谑与冰冷刺骨的恶意。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器,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审视,慢条斯理地扫过凤九歌一行人狼狈不堪的模样——破损的衣衫、满身的血污尘土、难以掩饰的疲惫,尤其是在脸色惨白如纸、胸前衣襟被大片暗红血迹浸透、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稳的暗一身上,刻意停留了许久,嘴角那抹弧度不由得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最后,她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针,牢牢钉在了凤九歌那张因极度疲惫、未干的泪痕、沾染的血迹与尘灰而显得格外狼狈、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那份天生丽质与倔强风骨的脸庞上。

“真是没想到呢,”苏清婉的声音娇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真心实意的“惊叹”与“赞赏”,“你们居然真的能穿过那片连北戎最勇敢的勇士都不敢轻易涉足的‘迷魂瘴’。”她轻轻摇头,语气充满了虚伪的感慨,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她无关的好戏,“看来,妹妹你的运气,或者说……手段,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凡’呢。”

她刻意拉长了“不凡”二字的话音,其中蕴含的讽刺与恶意,昭然若揭,暗示凤九歌使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方法。

紧接着,她不急不缓地抬起那只保养得宜、白皙纤柔的玉手,掌心之中,如同变戏法般,托出了一枚金光闪闪、雕刻着精致复杂凤凰图案、在山谷光线下流转着华贵光泽的令牌。那令牌的样式、大小,尤其是中央那只凤凰的神韵与姿态,与巨大石门之上那庄严的凤凰浮雕,隐隐然产生了一种玄妙的呼应感!仿佛它就是为开启这扇门而生!

“不过呢,”苏清婉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变得愈发得意、张扬,甚至带上了一种胜券在握的残忍。她故意微微晃动着手中那枚金光夺目的令牌,声音依旧娇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挑衅与对自己所有权的宣示,“这扇门,看来可不是光靠运气和一点……见不得光的小手段就能打开的哦。”

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斜睨着凤九歌,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小刀,割在凤九歌的心上:

“它需要的是——真正的‘钥匙’。”

她手中托着的,赫然是那枚精心仿造、却足以以假乱真、承载着巨大阴谋的——凤凰金令!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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