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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过染血的旌旗,带来硝烟与铁锈混合的咸腥气息,也带来了城楼上苏清婉那一声尖利刺耳、饱含恶毒与算计的质问。这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战场上空凝滞的空气,也扎进了城下每一个联军将士的心脏最深处。

“你是想他活——还是想他死——?!”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钩刺,拉扯着所有人的神经,将一副无比残酷、进退维谷的画卷,赤裸裸地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城楼之上,景象凄惨而屈辱,足以让任何尚有忠义之心的人目眦欲裂。皇帝萧琰那身象征着九五至尊的明黄色龙袍,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渍与暗沉的血迹,精心刺绣的十二章纹被践踏得模糊不清,如同这个王朝摇摇欲坠的尊严。他披头散发,面容枯槁得如同深秋落叶,昔日帝王威仪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具被恐惧、折磨和药物掏空了的、瑟瑟发抖的躯壳。苏清婉那只戴着精美护甲、涂着鲜红欲滴丹蔻的手,如同鹰爪般死死扣着他瘦削见骨的肩膀,另一只手则粗暴地将他的头颅按在冰冷粗糙、布满战斗痕迹的城垛边缘。他浑浊无神的眼球无力地转动着,嘴唇干裂翕动,却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只有喉咙里压抑着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绝望的嗬嗬声,在死寂的战场上微弱地回荡。

这与苏清婉那张混合着疯狂、得意、以及一丝因计划受挫而难以掩饰的焦虑的姣好面容,形成了极其刺眼、令人作呕的对比。初升的朝阳无情地照射下来,却无法给那身残破龙袍增添半分光彩,反而更照出了其下的狼狈、肮脏与深入骨髓的绝望。那被强行按在城垛上的头颅,不仅仅是一个帝王的尊严扫地,更像象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无情撕碎,将一个裹挟着剧毒、淬满了阴谋的两难抉择,赤裸裸地、残忍地抛到了凤九歌和整个“凤鸣”联军的面前。

杀萧琰?手起刀落,固然痛快,也能彻底断绝伪朝法统,永绝后患,满足许多前朝旧部与深受其害者的复仇之心。但“弑君”这两个字,重逾千钧,乃是臣子最大逆不道之罪。无论萧琰如何昏聩无能,如何得位不正,在名义上,他此刻仍是天下共主,是无数官员、将士曾经宣誓效忠的对象。这个罪名一旦背上,就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与跗骨之蛆,凤九歌与萧无痕此前所有“清君侧”、“正正统”的煌煌大义,那面凝聚了无数人心血、希望与理想的正义旗帜,将瞬间被泼上难以洗刷的污名。天下那些尚在观望的诸侯、那些依旧心怀前朝或忠于旧制、讲究君臣大义的势力,乃至后世史官手中那支铁笔,都会以此为由,掀起无穷后患,甚至可能将他们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看似铁板一块的力量再次推向分裂与内讧的边缘。苏清婉此计,阴毒至极,正是要逼他们在天下人面前,亲手玷污自己立起的道义丰碑,自毁长城。

救萧琰?谈何容易!城楼高耸,敌军环伺,万千弓弩蓄势待发,滚木礌石堆积如山,在苏清婉与二皇子眼皮底下,想要毫发无伤地救下一个几乎无法动弹、形同废人的人质,无异于痴人说梦,必将付出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即便付出巨大牺牲救下,这个篡位、昏聩、且已被折磨得心智俱丧、形同废人的皇帝,又该如何处置?是奉为太上皇,尊养起来?那无异于在身边埋下一颗随时可能被旧势力利用、引爆的隐雷,后患无穷。还是……秘密处置?这本身就是一个更加棘手、更易引发内部争议与道德拷问的难题。更何况,只要城下联军表现出任何试图强攻或营救的迹象,以苏清婉那狠毒决绝的心性,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当场弑君,然后将那血淋淋的、足以颠倒黑白的“弑君”罪名,狠狠地、彻底地扣在他们头上!

进退维谷!左右皆是万丈深渊,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满盘皆输!

城下黑压压的联军将士,刚刚因突破“药人”防线、兵临城下而高昂到顶点的士气,仿佛被兜头泼下了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出现了刹那的凝滞和不安的骚动。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在军阵中迅速蔓延,无数道目光,交织着焦虑、愤怒、茫然与不知所措,齐刷刷地、沉重地投向了军阵最前方,那两道并辔而立、仿佛擎天之柱般支撑着所有人信念的身影——凤九歌与萧无痕。这一刻,所有的压力,都汇聚于他们一身。

萧无痕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白,紧紧攥着手中那柄饮血无数的“龙渊”剑,冰冷的剑鞘几乎要嵌入他的掌心,传来刺骨的寒意。银甲下的肌肉虬结紧绷,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肩头那处被谢云舟简单处理过、却依旧传来阵阵撕裂般刺痛的箭伤,在此刻心绪剧烈波动下,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反复穿刺,细密的冷汗不受控制地从他额角渗出,沿着刚毅的脸颊轮廓滑落。但他冷硬的面容上,依旧是万年不化的冰雪般的冷峻,唯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锐利如捕捉猎物的鹰隼,死死锁定着城楼上苏清婉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表情变化、眼神闪烁和肢体动作,试图从那疯狂怨毒的表象下,找出哪怕一丝可能的破绽或犹豫。同时,一股深沉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凛冽杀意,不受控制地在他周身弥漫开来,使得他周围的亲兵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这个妖女!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将九歌,将他们所有人,逼入如此绝境!他恨不能立刻飞上城楼,将其碎尸万段!

凤九歌的心同样沉入了冰冷的海底,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呼吸都感到困难。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万千目光凝聚而来的、沉甸甸的重量,那里面包含着毫无保留的信任、殷切的期待,也隐藏着对未知结局的恐惧和疑虑。她能感受到身旁萧无痕那紧绷如即将断裂弓弦的神经,以及他压抑在冰冷外表下,那足以焚毁天地、却不得不强行克制的滔天怒火。她更能感受到,来自城楼上,苏清婉那隔着遥远距离投射过来的、充满了恶毒、挑衅和一丝猫捉老鼠般戏谑与快意的视线。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前世误信谗言、刚愎自用导致满盘皆输、挚亲惨死的惨痛记忆,与今生步步为营、如履薄冰、艰难挣扎求存的经历交织碰撞,试图从这片看似无解、布满荆棘的绝境中,撕扯出一线微弱的生机。直接答应谈判?那是自投罗网,将主动权彻底交出,苏清婉此人,毫无信义可言,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更深的陷阱和羞辱。不顾一切强攻?皇帝必死无疑,“弑君”的罪名将如同最丑陋的烙印,永远刻在他们的名字上,成为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她的手心不受控制地沁出冰冷的汗珠,与玄铁短匕的握柄黏腻地贴在一起,袖中那枚刚刚接过、还带着祖母体温与沉重嘱托的凤家印信,此刻变得滚烫无比,沉甸甸地坠着她的手腕,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她此刻所肩负的,不仅是个人生死荣辱,更是家族存续、天下走向、万千人性命的千钧重担。

就在这千钧一发、战场气氛压抑到极致,连呼啸的寒风都仿佛被冻结、停止流动,所有人的心脏都悬在喉咙口的致命时刻——

一个沉稳、苍劲,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磅礴力量的声音,如同破开厚重阴云的第一道惊雷,又似定海神针般,自联军后方响起,清晰地盖过了战场上所有不安的嘈杂与令人窒息的死寂:

“妖女放肆!安敢以陛下万金之躯、龙体圣安相挟,行此大逆不道、人神共愤之举!”

这声音中气十足,蕴含着数十年宦海沉浮、久居上位者积淀下的积威与读书人特有的、宁折不弯的风骨,瞬间如同磁石般,吸引了战场上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首辅凤长渊,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身极为正式、纤尘不染、象征着一品文官最高身份与荣耀的紫色仙鹤补子朝服,那仙鹤振翅欲飞,针脚细密精湛,在愈发明亮的阳光下泛着沉稳而庄严的光泽。他头戴七梁进贤冠,冠缨一丝不苟,仪态端方,手持光洁温润的象牙芴板,在一群同样身着各色官袍、神色肃穆、眼神中带着愤慨与决然的文臣簇拥下,步履沉稳而坚定,如同移动的山岳般,穿过层层肃立的军阵,径直走到了军阵的最前方,与凤九歌、萧无痕并肩而立。

此时的凤长渊,仿佛彻底洗去了连日来的奔波劳顿与家族剧变带来的阴霾与疲惫,也收敛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与含蓄。他腰背挺得笔直如永不弯曲的青松,面容肃穆如同庙堂中接受供奉的神像,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深思熟虑、洞察世情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刚刚出鞘、饱饮过风霜的宝剑,闪烁着能穿透一切虚伪与奸佞的凛然光芒。这身庄严而隆重的朝服,在此刻刀兵林立、杀气冲天的血腥战场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自带一种无形的、强大的、足以撼动人心的力量——那是传承了千年的文人气节与风骨,是维系天下秩序与人心的纲常伦理,是法统与正统不容亵渎的无上威严!

他先是微微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衣冠,动作庄重缓慢,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随即,他推开身旁试图搀扶的官员,面向城楼上那狼狈不堪、生死一线、象征着最高皇权的皇帝萧琰的方向,无视近在咫尺的威胁,郑重地、一丝不苟地行了三拜九叩之大礼,声音沉痛而高昂,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与悲怆:“老臣凤长渊,救驾来迟,致使陛下受奸人折辱,君威扫地,龙体受损,此乃臣等之失,罪该万死!” 这一拜,情深意切,悲愤交加,无论其中夹杂着多少复杂的政治考量与现实困境,却在天下人面前,首先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姿态,坐实了二皇子与苏清婉“囚君”、“辱君”乃至意图“弑君”的滔天罪行!将道德的制高点与人心的向背,牢牢地、紧紧地抓在了手中!

紧接着,他猛地直起身,仿佛一柄压抑已久、骤然出鞘、欲要斩妖除魔的利剑,戟指城楼上的二皇子萧无绝与苏清婉,声音如同黄钟大吕,带着积威已久的官威和滔天的愤怒,字字如刀,句句见血,厉声呵斥:

“二皇子萧无绝!你身为皇子,深受皇恩浩荡,不思忠君爱国,匡扶社稷,反而勾结妖女,囚禁君父,祸乱宫闱,意图篡位!此乃不忠不孝,人伦尽丧,天地不容!尔有何面目立于这皇城之上,面对列祖列宗?!”

“妖女苏清婉!你本是尚书府一介卑微庶女,心术不正,寡廉鲜耻,冒充皇裔,魅惑皇子,戕害忠良,荼毒百姓,如今更是丧心病狂,竟敢以陛下万金之躯、龙体圣安相胁!此乃祸国妖孽,秽乱朝纲,人人得而诛之!尔之行径,简直罄竹难书,神鬼共愤!”

“尔等倒行逆施,罪恶滔天,早已神人共愤,天地厌弃!如今更是行此囚父弑君、绝灭人伦之禽兽之举,岂不闻‘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岂不知史笔如铁,昭昭日月,必将尔等丑恶嘴脸,钉于千古耻辱柱上,永世不得超生,遗臭万年?!”

凤长渊的声音,显然运用了某种巧妙的丹田传音技巧,不仅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血腥的战场,甚至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般,隐隐穿透了高大厚重的宫墙,回荡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敲击在每一个尚存良知的人心上。他身后,那数十名跟随他而来的、大多是他门生故吏或志同道合的文官,此刻也仿佛被老首辅那凛然的风骨、铿锵的言辞激发了血脉中属于读书人的浩然之气与不屈血性,齐齐上前一步,振臂高呼,同声应和,声浪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

“忠孝节义,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萧无绝,苏清婉,尔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寡廉鲜耻,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速速放下陛下,束手就擒,或可留尔全尸!”

这些文臣,或许手无缚鸡之力,无法挽强弓,挥利刃,与敌军血肉相搏,但他们口中喷涌而出的,是传承了千年的儒家纲常伦理,是足以压垮人心、重塑舆论的道德文章,是能定鼎乾坤、拨乱反正的浩然正气!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却磅礴无比、足以撼动山河的精神洪流,猛烈地冲击着宫墙,更冲击着所有听闻此言的士兵、将领,乃至京城百万百姓的内心世界。这是一种不同于刀剑的战争,却同样致命。

这一手“文谏”、“舆论战”,看似柔弱无力,实则狠辣精准至极!它巧妙地绕开了刀兵相接的僵局与两难抉择,直接在道义的高地上,将二皇子和苏清婉彻底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将他们“囚父弑君”的嫌疑牢牢坐实,并无限拔高到了“人伦绝灭”、“天地不容”、“神人共愤”的高度!这不仅是控诉,更是一种宣判!一种在人心上进行的彻底清算!

而这,仅仅只是凤长渊这位宦海沉浮数十年、深谙权力斗争精髓的老首辅,凌厉反击的开始,是第一波旨在瓦解敌方士气、夺取话语权的攻势。

几乎就在他于阵前慷慨激昂、厉声呵斥,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同时,他早已布下的、更为缜密和庞大的另一重手段,开始如同精密的机械般,悄然发力,无声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在那些惶恐不安、却又伸长脖子密切关注着这场决定天下命运之战的百姓中间;在一些尚且忠于朝廷、但对宫中剧变茫然无措、人心浮动的中低层官员府邸;甚至在皇宫内部,那些消息相对闭塞、只能依靠零星传闻和猜测时局的侍卫、宫女、太监之中……无数个隐秘而高效的渠道,在接收到来自凤长渊一系的特定信号后,开始同时全力运作,如同无数条暗流,迅速汇聚成颠覆性的浪潮。

凤长渊遍布朝野的门生故吏,那些深耕于各级官僚体系、掌握着舆论喉舌、笔杆子的文人墨客、清流言官,以及他暗中掌控的部分市井传播力量,开始将一份份精心编纂、细节详实、逻辑严密、极具煽动性和感染力的“罪证”、“檄文”与“告天下书”,通过口耳相传、抄本散播、街头宣讲、甚至是通过某些特殊安插的内应,迅速而广泛地散播开来。

这些文字,清晰而有力地列举了二皇子萧无绝如何与妖女苏清婉暗中勾结,如何下毒控制皇帝身心,如何将皇帝软禁于深宫之中百般折辱、断绝内外联系,如何秘密培养“药人”这等丧尽天良、有伤天和的邪物,如何企图在祭天坛行“夺天换命”的邪术以篡夺江山、祸乱天下、甚至可能引来天谴……一桩桩,一件件,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有细节,许多内容甚至与宫中一些流传已久、却无人敢深究的隐秘传闻不谋而合,真真假假,虚实结合,由不得人不信,不由人不怒!文字的力量被发挥到了极致,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直指人心。

这些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又像是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炸开,以惊人的速度在京城各个角落传播蔓延,引发了巨大的舆论海啸。茶馆酒肆中,百姓们听得义愤填膺,对城楼上那个看似楚楚可怜、实则心如蛇蝎的苏清婉更是恨之入骨,唾骂之声不绝于耳,纷纷咒其不得好死。而那些原本就对二皇子统治心怀恐惧或不满、或是尚存一丝忠君思想的皇宫守军,在听到这些如同惊雷般炸响的消息,尤其是听到皇帝竟被如此非人虐待、皇室尊严被如此践踏后,军心开始出现了剧烈的、肉眼可见的动摇与瓦解。窃窃私语声在宫墙守军中小范围蔓延开来,无数道惊疑、恐惧、难以置信,甚至是……一丝被压抑的愤怒与鄙夷的目光,偷偷投向了城楼上萧无绝和苏清婉的背影,握着兵器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力道。

苏清婉显然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下方舆论风向的骤然转变,以及宫墙守军情绪的微妙波动和士气肉眼可见的滑落。她那张精心伪装出的、我见犹怜的柔弱面具终于再也维持不住,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铁青中透着一股煞白,眼神中的怨毒与气急败坏几乎要凝成实质,溢流出来,破坏了她那份刻意营造的美感。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凤长渊这个早已被她视为失去爪牙、不足为虑的老狐狸,不在朝堂之上,失去了明面上的权柄,竟然还能在如此关键时刻,爆发出这般惊人的能量,发动如此凌厉、直指人心、瓦解斗志的舆论攻势!这比千军万马的正面冲击更让她感到难受、心悸和愤怒,因为这动摇的,是他们统治看似牢固、实则脆弱的根基——人心向背!

“凤长渊!你这老匹夫!休要在此信口雌黄,妖言惑众!”二皇子萧无绝气急败坏地朝着城下怒吼,脸色涨红如同猪肝,额头青筋暴起,风度尽失。但他那苍白无力、缺乏底气、只剩下色厉内荏的辩解,在凤长渊那引经据典、义正辞严、如同泰山压顶般无可辩驳的控诉面前,显得如此空洞、滑稽和不堪一击,反而更衬得他心虚气短,坐实了指控。

就在城上城下陷入一种诡异的、以言语和道义为武器的激烈对峙,苏清婉与萧无绝的注意力被凤长渊这突如其来的“文攻”牢牢吸引、心神为之所夺、陷入被动应付的刹那——

凤长渊真正的、足以一锤定音、扭转整个战局的致命杀招,悄无声息地发动了!

皇宫,这座看似铁板一块、守卫森严的禁地,实则内部盘根错节,派系林立,关系网错综复杂。凤长渊担任首辅多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其势力根须早已深深扎入帝国的每一寸肌理,渗透到了各个角落。对于这座他每日出入、处理天下政务、了如指掌的宫城,其暗中经营和掌控的程度,远超苏清婉和二皇子这些依靠暴力、诡计与短期利益笼络上位者的想象。

位于皇宫东南侧、并非联军主攻方向的宣德门,以及连接内苑与外朝、位置相对偏僻、容易被忽视的永安门,这两处因联军主攻方向明确而防守相对薄弱的宫门,几乎在同一时刻,发生了决定性的、颠覆性的变故!

宣德门的守将,是一名姓王的统领。他出身寒微,早年曾因性格刚直得罪权贵而遭构陷,险些性命不保,是凤长渊惜其才华与耿直,力排众议,不惜与当时权势正盛的政敌对抗,为其洗刷冤屈,并一路暗中提携,才有今日之位。此恩此德,重于泰山,他一直铭记于心,对这位老首辅的人品、能力与知遇之恩更是由衷敬佩与感激。当城外凤长渊那番声如洪钟、字字泣血、直指“囚父弑君”核心的控诉清晰地传入耳中,再结合近日宫中种种诡异莫测、令人不安的传闻,以及亲眼所见二皇子与苏清婉的疯狂行径,他心中那早已倾斜的天平彻底倒向了正义的一方。看着身边手下士兵们那惊疑不定、窃窃私语、眼中充满了怀疑、愤怒与动摇的眼神,他知道,时机到了!不再有任何犹豫,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在晨曦中闪过一道决绝的寒光,对身边几名早已通过气、同样心怀忠义的忠心部下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清君侧,救陛下!诛杀国贼!开——城——门!”

与此同时,永安门内,几名被凤长渊早年巧妙安插、或后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与家国大义、利益许诺成功策反的低级军官与内应,也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骤然发难!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默契配合,刀光闪动间,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懑,便将几名负责监督、尚在愣神或试图阻止的二皇子心腹砍翻在地!随即,几人合力,奋力推动那沉重的、象征着最后隔绝的绞盘!齿轮咬合的“扎扎”声在寂静的城门洞内显得格外刺耳与震撼,那扇阻挡了联军最后脚步的厚重宫门,在周围守军惊愕、茫然,甚至带着一丝解脱与期盼的目光注视下,带着巨大的、宣告旧时代终结的轰鸣声,缓缓地、却是不可逆转地向内打开!

“轰隆隆——隆——”

城门洞开的沉闷巨响,如同积蓄了万钧之力的春雷,猛然炸响在战场上空!又像是敲响了这个腐朽王朝最后的丧钟!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与另一个时代的开启!

所有人为之震撼!无论是城上还是城下!无论是友是敌!

联军将士们先是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怀疑这是否是敌人的又一个诡计。随即,在确认那洞开的城门后并非陷阱,而是通往胜利的坦途时,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猛然喷发,爆发出震耳欲聋、直冲云霄、仿佛能掀翻整个皇城的狂喜欢呼声!那声音汇聚成喜悦与勇气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涤荡了之前因皇帝被挟持而笼罩的阴霾!原本有些低沉、焦灼的士气,如同被注入了一剂最强效的强心针,瞬间暴涨到了无可比拟的顶点!通往最终胜利的道路已经毫无阻碍地铺就,最后的屏障已然在他们面前彻底洞开!

城楼之上,苏清婉和萧无绝的脸色骤然大变,血色瞬间从他们脸上褪去,只剩下惨白与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一种计划彻底破产、大势已去的绝望!他们千算万算,机关算尽,却没算到凤长渊这个他们一度认为已经失势、可以忽略的文官首领,竟然在皇宫内部,在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掌控一切的防御体系中,还埋藏着如此关键、足以在瞬间颠覆全局的内应!更没想到,对方会选择在舆论发酵到顶点、他们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的这一刻,内外呼应,骤然发难!这一击,精准、狠辣、果断,直接打在了他们最致命、最依赖的七寸之上!

“废物!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废物!朕早就该把你们全都杀光!”萧无绝气得浑身剧烈发抖,手指颤抖地指着下方洞开的城门和鱼贯而入的联军,语无伦次地咆哮着,帝王风度尽失,状若疯癫,眼神中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与穷途末路的恐惧。

苏清婉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慌乱与挫败感,精心布置、以为万无一失的棋局被瞬间翻盘,这种完全失控的感觉让她几欲疯狂,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但随即,这慌乱就被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疯狂所取代。她清楚地知道,宫门既开,内外交通,联军主力涌入,皇帝这个人质的价值已然急剧下降,甚至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和累赘。再挟持下去,非但不能威胁对方,反而会让他们自己彻底沦为天下笑柄、众矢之的,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走!”她当机立断,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决绝,一把死死拉住几乎要失控暴走、想要下令拼死一搏、同归于尽的萧无绝,对身边仅存的、面露惶恐与绝望的死士厉声喝道:“按第二计划,放弃城楼,立刻退往祭天坛!快!启动最后的准备!” 她心里清楚,祭天坛的布置,是她最后翻盘,或者说,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唯一希望!

她最后怨毒至极地看了一眼城下那个绯红如火、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光芒与气运的身影,那眼神如同淬了世间最剧烈毒药的冰棱,充满了不甘、嫉妒与毁灭一切的欲望,尖声叫道,声音穿透混乱的战场,带着无尽的恨意:“凤九歌!算你狠!有凤长渊这条老狗不惜一切帮你!不过,游戏还没结束!祭天坛上,我为你准备了最后的盛宴!有胆,就来吧!我在那里等你!看看是你的命硬,你的气运强,还是我的阵法更胜一筹,能夺你所有!” 说完,她不再有丝毫留恋,毫不犹豫地转身,在核心死士的紧密护卫下,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城楼后方的阴影之中,直奔那最后的战场。

而那个被他们无情遗弃在原地的皇帝萧琰,则如同一条被彻底抽去了骨头、榨干了价值的癞皮狗,连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都已失去,软软地、无声无息地瘫倒在冰冷肮脏的城垛旁,双目空洞无神地望着灰蒙蒙、仿佛也在哀悼的天空,无人理会,仿佛一件被随手丢弃、再无价值的垃圾,其状凄惨,令人唏嘘。

时机稍纵即逝!战机已然明朗!胜利的天平彻底倾斜!

几乎在宫门洞开、苏清婉身影消失的同一瞬间,萧无痕动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如同蛰伏于深渊之底、早已蓄势待发、渴望饮血的洪荒凶兽,猛然爆发出撕裂苍穹、一往无前的恐怖力量与速度!

“全军进攻!目标——皇宫禁苑!肃清残敌!擒拿逆贼萧无绝、妖女苏清婉者,封万户侯,赏万金!”

“杀——!”

一声令下,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带着无尽的杀伐与决绝!他猛地一夹马腹,胯下神骏非凡、久经战阵的乌骓马发出一声激昂振奋、仿佛能撕裂云层的长嘶,如同离弦之箭,又似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率先朝着洞开的宣德门狂飙突进!他身后,久经沙场、嗜血善战的玄甲骑兵,如同决堤的汹涌钢铁洪流,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刀枪并举,寒光耀目,紧随其后,带着无可阻挡、碾碎一切的气势,汹涌而入!铁蹄踏在宫内的青石板上,发出雷鸣般的轰鸣,宣告着旧秩序的终结。

“无痕!”凤九歌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喊出,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与深深的牵挂。祭天坛,那里必然是苏清婉最后的巢穴和老巢,龙潭虎穴,危机四伏,她必定布置了更加凶险恶毒、超出常人想象的后手和邪阵。但她更知道,此时此刻,战机稍纵即逝,绝不能有丝毫犹豫,更不能因个人情感而拖累他进攻的脚步,必须为他稳住大局。擒贼先擒王,必须在苏清婉完成那诡异邪阵、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之前,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她!

她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悸动、担忧与那一丝莫名的恐惧,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血腥味与硝烟气息的冰冷空气,眼神瞬间变得如同万年寒潭般冷静而专注,所有杂念被排除一空。她猛地拔出腰间那柄萧无痕所赠、触手冰凉的玄铁短匕“陨星”,阳光下,匕首泛着幽冷迫人的乌光,仿佛能吸收周围的光线。她将短匕高高举起,清越而坚定、充满不容置疑权威的声音在混乱喧嚣的战场上清晰地传开:

“众将听令!按既定方略,各部依序进军,肃清宫顽,控制要地!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弃械投降者,免死!”

“暗一!”

“属下在!”暗一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马前,单膝跪地,垂首听令,等待指令。

“着你立刻带领一队轻功最好的高手,趁乱寻隙登上城楼,救下陛下!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证陛下安全!”凤九歌语速极快,却条理分明,不容置疑,带着家主特有的决断力,“找到陛下后,立刻交由随军的太医正全力救治!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去取,务必保住陛下性命!不得有误!”

“是!属下以性命担保!”暗一沉声应道,声音斩钉截铁,充满决心。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已如一道扭曲模糊的青烟般,带着数名同样身手矫健、擅长攀越高墙的暗卫精锐,迅捷无比地掠向那高大而充满危险的城墙,执行这至关重要的任务。

安排完救驾这至关重要、关乎政治影响的一步,凤九歌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睿智的鹰隼,迅速扫过如同开闸洪水般涌入皇宫、气势如虹的联军各部。场面虽然宏大,士气高涨,但也难免因突入陌生而复杂的禁地、胜利在望而带来些许混乱与躁动。不同系统、不同隶属的部队之间需要协调衔接,新占领的区域需要迅速巩固并建立有效管制,零星的、依托复杂宫殿地形负隅顽抗的敌人需要坚决、快速地清剿,那些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的宫中宫女、太监、杂役等人需要及时安抚和控制,以防发生更大的混乱和悲剧……

她再次高高举起那枚象征着凤家无上权柄、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的家族印信,清越而沉稳的声音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晰、果断地下达指令:

“凤翼军前军,全力肃清通往祭天坛主路径及其两侧所有残敌,为中军主力开辟道路,保障王爷进军顺畅,不得有误!”

“左军,分兵控制武库、银库、粮仓及各处交通要道,派重兵把守,严防敌人破坏或趁乱劫掠、纵火!”

“右军,立即包围嫔妃宫殿区域,设立警戒线,非请勿入,维持秩序,保护宫中所有女眷及内侍安全,不得有任何骚扰之举!”

“后军及凤家私军,随我坐镇中军,稳定后方,处理一切突发状况,接收降卒,清点缴获,维持军纪!”

“传令全军,严禁趁火打劫,严禁劫掠宫中任何财物,严禁骚扰任何宫中女眷及内侍!违令者,无论此前功勋职位,立斩不赦!绝不姑息!”

一道道命令从她口中清晰、沉稳、有力地吐出,仿佛一位运筹帷幄、久经沙场、洞悉全局的统帅,而非一个养在深闺的贵族女子。她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被庇护的前朝公主,那个背负着沉重赎罪使命的重生者,而是真正成为了这支庞大军队的另一根不可或缺的主心骨,一个能够统筹全局、稳定后方、决胜千里、令行禁止的领袖。她身边的传令兵如同穿梭不息的织梭,手持不同颜色的令旗,奔走不息,将她的命令准确、迅速地传达至战场的每一个角落,确保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高效、有序地运转。

她的冷静、果决、高效与公正,如同定海神针般,极大地安抚了中军因突入皇宫而可能产生的些许躁动、贪欲与混乱,也让前方正在舍生忘死冲锋陷阵、清剿残敌的将士们,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这位值得信赖的后方统帅。

就在这时,凤长渊已然处理完阵前那场漂亮的“文攻”之事,将后续的舆论引导、安抚人心等具体工作交由几位得力的门生故吏去操办,自己则快步走到了凤九歌身边。他看着女儿在万军簇拥之中,临危不乱,挥斥方遒,镇定自若、条理清晰地发号施令,那娇柔却挺拔如山岳的身影仿佛蕴含着无穷的智慧与力量,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为人父的骄傲,有见证女儿飞速成长的欣慰,有对其实力的震撼,更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与由衷的自豪。这就是他的女儿!凤家新任的、当之无愧的家主!流淌着轩辕氏高贵血脉、秉承了凤家坚韧意志的天生领袖!

“九歌,”凤长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疲惫,却异常沉稳,充满了力量,“宫内殿宇重重,路径错综复杂,各司其职,人员庞杂,关系盘根错节。为父执掌朝纲多年,对此间情形、运作流程、人员背景最为熟悉,可助你尽快稳定宫内秩序,安抚人心,恢复基本运转,避免不必要的损失与动荡。”

“有劳父亲了!”凤九歌心中一暖,鼻尖甚至有些微微发酸,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又被她强行压下。父亲的支持,在此刻显得如此珍贵和至关重要。这不仅仅是他个人能力的补充,更是一种精神的支撑与家族力量的彰显,象征着凤家新旧力量的彻底整合与顺利传承,也向所有人展示了凤家团结一致、共渡难关的决心。

凤长渊点点头,不再多言,立刻展现了他作为当朝首辅、处理复杂政务的另一个层面的、细致入微、高效务实的执政能力。他招来几名一直跟随他、对宫中事务了如指掌、值得信赖的旧部文官与内侍负责人,迅速而清晰地吩咐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与久居上位的威仪:

“你,立刻带人去晓谕六尚二十四司及各衙门的女官、内侍总管,让他们各安其位,紧闭门户,看守好各自掌管的文书、印信、档案、库房,无需惊慌,联军乃是王师,只为清剿逆贼,绝不会伤害无辜!待局势稳定,自有安排!”

“你,持我的名帖和手令,带一队稳妥可靠、心思细腻之人,去安抚受惊的太妃、太嫔、未嫁公主等人,告知她们陛下已被安全救下,正在全力救治,逆贼即将伏诛,让她们务必安心待在宫中,切勿随意走动,以免发生意外!所需用度,暂时由你协调保障!”

“你,立刻持我首辅印信,去接管中书、门下、尚书省等机要衙门,封存所有往来文书、档案、奏折,尤其是兵符、调令、各府库印信以及人事任免记录,派绝对可靠的重兵把守,严禁任何人靠近,严防有逆党余孽趁乱销毁证据、窃取机密或篡改文书!”

有了凤长渊这位熟悉宫廷运作每一个环节、每一个角落的首辅亲自坐镇指挥、协调各方,利用其巨大的威望和影响力,联军接管皇宫的进程顿时变得更加顺畅、高效且秩序井然。许多原本紧闭宫门、瑟瑟发抖、以为末日将至、甚至准备了结生命的宫女太监,在听到是德高望重的凤首辅亲自出面主持大局、并做出了明确有力的保证后,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抓住了救命的浮木,渐渐安心下来,不再四处奔逃呼号,有效地避免了大量无谓的混乱、踩踏和可能发生的伤亡事件,也保全了宫中大量的珍贵财物与文献档案。皇宫这台庞大、精密而脆弱的机器,虽然因突如其来的战乱而骤然停摆、濒临崩溃,但在凤长渊这位顶尖“工匠”的及时干预、巧妙梳理和强力掌控下,正在被迅速、有效且平稳地纳入新的管控体系之下,为战后的权力平稳过渡、秩序尽快恢复、新政顺利推行,打下了无比坚实、宝贵的基础。

与此同时,皇宫内的战斗,已经进入了最惨烈、最血腥、也最考验单兵素质和意志的巷战与逐屋清剿阶段。

尽管宫门已破,皇帝被救,最高统帅逃亡,大势已去,但二皇子萧无绝在宫中经营多年,党羽甚众,依旧不乏对其死心塌地、被洗脑或利益捆绑极深的死士,加上那些残余的、没有自主意识、不受外界舆论影响的“药人”,他们依托着对皇宫地形了如指掌的优势,利用每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每一条曲折幽深的回廊,每一个巧夺天工的假山石洞,每一个隐蔽的角落,进行着疯狂而绝望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抵抗。

冷箭时不时地从雕梁画栋的窗棂后、从高高的飞檐上刁钻地射出,夺走联军士兵的生命;沉重的滚木、礌石从一些关键殿阁的顶层被推落,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下方的联军士兵,造成伤亡;淬毒的吹针、飞镖从假山石后、从帷幕阴影里、从地板缝隙中突袭,防不胜防;甚至还有一些被彻底洗脑的死士,身上绑着火药,面目狰狞地嚎叫着发起同归于尽的自杀式冲锋,只为拖延片刻时间……战斗变得零碎、分散、残酷而又无比凶险。联军士兵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组成小型战斗单元,彼此掩护,谨慎地逐屋搜索,与隐藏在暗处、如同毒蛇般狡诈狠毒的敌人进行短兵相接、瞬息决生死的搏杀。鲜血肆意喷洒,染红了光洁如镜的汉白玉台阶,浸透了织金绣银的名贵地毯,溅满了描龙画凤的华丽墙壁,曾经丝竹绕梁、歌舞升平、极尽奢华的宫廷禁苑,此刻彻底化作了尸横遍野、哀嚎阵阵、如同炼狱般的人间修罗场。

萧无痕则目标极其明确,心无旁骛,一马当先,如同最锋利、一往无前的矛头,无视周边零星的抵抗,直指祭天坛的方向。他所过之处,几乎没有人能挡住他哪怕一个回合。手中的“龙渊”剑仿佛与他心意相通,化作一道道索命的黑色死亡闪电,每一次凌厉无匹的挥出、刺击、格挡,都必然带起一蓬凄艳的血雨,精准而高效地收割着一切敢于阻拦在他前进道路上的生命。他的眼神冰冷如万载不化的寒霜,心中只有一个燃烧着的、坚定不移的念头——追上苏清婉!抓住她!彻底阻止那该死的、可能带来不可预测灾难的邪阵启动!他肩头那处包扎好的箭伤,因这连续不断、激烈无比的厮杀动作而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银甲内的衣衫,带来一阵阵钻心刺骨、几乎让人昏厥的剧痛,但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只有一股焚心蚀骨、不将妖女碎尸万段绝不罢休的怒火与责任感,在支撑着他,驱动着他,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杀!再冲杀!他的身影,成为了所有联军将士冲锋的标杆与旗帜!

在他身后,忠诚无畏的玄甲骑兵如同紧紧跟随头狼的狼群,组成一个无坚不摧的锋利矢锋阵,将他撕开的口子迅速扩大、巩固,将沿途遇到的所有零星抵抗,都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粉碎、碾平!铁蹄所向,挡者披靡!

而另一边,暗一带领的救援小队,也以惊人的效率、高超的技巧和完美的默契,顺利避开了零星箭矢,敏捷地登上了城楼。那里只剩下几个茫然无措、眼见大势已去、早已失去战意、甚至主动放下武器的普通侍卫,以及那个瘫软如泥、意识模糊、气息微弱的皇帝。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控制住侍卫后,暗一小心地将气息奄奄、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皇帝背负起来,动作轻柔却异常迅速稳健,如同灵巧的猿猴般,借助着城墙的凹凸垛口和特制的飞爪绳索,几个干净利落的起落间,便稳健地下了城楼,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安全送达了后方早已准备多时、医术最为精湛的随军太医正的帐篷里,进行最紧急、全力的救治。皇帝被成功救下并且得到妥善医治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在联军各部中传开,更是极大地鼓舞了全军的士气,也让那些尚在犹豫、或者被迫抵抗的残余守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顽抗的借口和理由,抵抗意志土崩瓦解。越来越多的地方,挂起了象征投降的白布,守军成建制地放下武器,跪地请降,战争的进程陡然加快。

战争的浪潮,正以不可阻挡、摧枯拉朽之势,清理着最后的障碍,向着皇宫最深处、那座象征着天命与皇权、此刻却被诡异不祥气息笼罩的祭天坛,汹涌澎湃地推进!

凤九歌坐镇中军,心弦紧绷,如同上满了弦的发条,不断接收着来自各方、如同雪片般飞来的战报。

“报!左军已完全控制武库,缴获铠甲、兵刃、弓弩箭矢无数,已派重兵看守!”

“报!右军已稳定后宫区域,各位太妃、公主皆已安抚,情绪渐趋平稳,无人受伤!”

“报!发现小股‘药人’藏匿于珍兽苑,凭借兽栏复杂地形负隅顽抗,已被赶到的谢神医带人前去清剿!”

“报!王爷攻势迅猛,已连续突破三道内苑防线,清除多处阻击,现已接近祭天坛区域!”

每一个消息传来,都让凤九歌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一分,但当她听到萧无痕已经无比接近祭天坛时,她的心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知道,最终的决战,那决定所有人命运、关乎天下气运的时刻,即将在那座神圣却又被亵渎、充满未知凶险的高坛之上,轰然上演!

她忍不住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正在临时搬来的案几后,借助着微弱的晨光,快速批阅文书、处理各项紧急政务、神情专注而沉稳、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父亲凤长渊。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难言的情愫,酸涩与温暖交织。前世,她被猪油蒙了心,被苏清婉的谗言玩弄于股掌之间,竟亲手将自己的父亲、这位一心为国、鞠躬尽瘁的忠臣,陷害流放,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致使他晚年凄惨,含恨而终;今生,她怀着无尽的悔恨与赎罪之心归来,步履维艰,如履薄冰,而父亲,却在看清她的改变、感受到她的努力后,在她最需要支撑、最危急的时刻,给予了如此毫无保留的、至关重要的鼎力支持,力挽狂澜。这份沉甸甸的父爱如山,这份超越个人得失、以家族天下为重的信任如海,让她更加坚定了要赢得这场战争、要扫清一切奸佞、要开创一个海晏河清、朗朗盛世的决心!她绝不能再让父亲失望,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父亲,”凤九歌起身,仔细整理了一下身上那沾染了些许尘土与血渍的绯红劲装和轻甲,将佩剑挂好,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决然,“这里的一切,暂且就全权交给您统筹处置了。我必须立刻赶往祭天坛。无痕一个人面对苏清婉最后的疯狂和那诡异的阵法,我……实在放心不下。那里需要我。”

凤长渊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女儿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然光芒,以及深处隐藏的一丝对萧无痕的深切担忧,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劝阻的话,比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比如“主帅不宜亲身涉险”,但看到她那无比坚定的眼神,知道一切劝阻都是徒劳,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声深沉而充满关切的叮嘱,带着浓浓的忧虑:“一切小心。苏清婉此女,诡计多端,心狠手辣,行事每每出人意料,不择手段,祭天坛乃她最后依仗之地……恐有超出常理的古怪与凶险,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 他知道,那祭天坛的邪阵,恐怕已非寻常刀兵可以应对。

“女儿明白。父亲也请保重。”凤九歌重重点头,将父亲的叮嘱深深记在心里。随即,她点了数百名最精锐、武功最高、对她绝对忠心的凤家暗卫和亲兵,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拉缰绳,目光锐利地望向祭天坛的方向,“随我去祭天坛!驾!”

然而,就在凤九歌带领着这支精锐人马,刚刚穿过一片因激烈战斗而变得狼藉不堪、散落着断箭残兵、尸体横陈的宫廷广场,即将抵达祭天坛外围那圈雕刻着蟠龙云纹、象征皇家威严的汉白玉栏杆时——

一种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如同冰冷刺骨的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让她浑身的汗毛都不由自主地倒竖起来!

前方,那原本应该传来激烈厮杀声、兵器碰撞声、呐喊声的祭天坛核心区域,竟陷入了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绝对的、不正常的死寂,与周围皇宫其他区域尚未完全平息、偶尔还会爆发的零星战斗声响、以及联军士兵的呼喝声,形成了无比诡异、令人心悸的巨大反差。仿佛那片以祭天坛为中心的区域,被一个无形而庞大、隔绝一切的罩子彻底笼罩、隔绝开来,自成一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压抑到极致的、浓重得化不开的不祥与邪恶之感。

凤九歌猛地勒住战马,抬手示意,整个队伍瞬间停了下来,所有士兵都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令人窒息的气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警惕地望向四周,空气中弥漫着不安。

她凝目望去,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只见那座高大雄伟、共有九级、象征着沟通天地、至高无上、庄严肃穆的祭天坛,依旧静静矗立在晨曦已经完全降临、阳光却莫名无法穿透那片区域上空阴霾的天地之间。坛体由洁白无瑕的巨石砌成,本该显得神圣不可侵犯,但此刻,坛体的周围,却极不协调地插满了一圈颜色暗沉如凝固的污血、仿佛在某种至阴至邪的污秽液体中长时间浸泡过的黑色旗帜!旗帜不知是何材质,在无风的环境下,竟自身在轻轻晃动,仿佛有生命在呼吸,上面用更加深沉的、仿佛用鲜血勾勒的暗红色绘制着扭曲、怪异、充满邪气、看久了仿佛会蠕动吞噬心神的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拥有生命般,在缓缓地扭曲、蠕动,散发出一股阴寒刺骨、直透灵魂、让人本能感到厌恶与恐惧的邪恶气息。

而在那祭坛的最高处,第九级平台之上,苏清婉与二皇子萧无绝的身影清晰可见。苏清婉脸上早已不见了先前的慌乱与气急败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一种掌控一切的诡异平静,以及一种深入骨髓、毁灭一切的怨毒。而萧无绝则如同一个被完全操控、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僵硬地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死灰,眼神空洞无物,没有丝毫神采,仿佛他的精气神、甚至灵魂都已被某种东西彻底抽干,成为了阵法的一部分。

更让人心惊胆战、头皮发麻的是,以那座祭天坛为中心,一个庞大到覆盖了整个广场、结构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的暗红色阵法图案,正从地面之下隐隐浮现出来!那图案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在缓缓蠕动、流转,散发出肉眼清晰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黑色能量涟漪,扭曲着周围的光线!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血腥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底层的腐朽、死亡、怨恨与绝望的气息,从阵法之中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区域,形成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力场。一些靠得稍近的联军士兵,仅仅是吸入了几口这种气息,便感到一阵阵剧烈的头晕目眩,恶心欲呕,心神不宁,体内气血翻涌,甚至产生了种种可怕狰狞的幻觉,不得不惊恐地连连后退,脸上写满了恐惧。

萧无痕率领的那支精锐骑兵,此刻正被迫停在祭天坛外围广场的边缘,人马躁动不安,嘶鸣不断,似乎被一层无形而坚韧、黏稠的屏障所阻隔,任凭他们如何奋力冲击、劈砍、甚至试图用身体撞击,都无法再前进分毫!所有射向那片区域的箭矢、投掷出的短矛、火箭,在触及那无形界限的瞬间,都如同泥牛入海,连一点涟漪都未曾激起,便诡异地消失无踪,或者被扭曲弹开,仿佛被另一个空间彻底吞噬。

苏清婉居高临下,仿佛俯视蝼蚁般,看着匆匆赶来的凤九歌,看着她身后那支虽然精锐却在此刻显得渺小无力、无法前进一步的队伍,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而妖艳、非人的笑容,那笑容扭曲,完全不似人类所能做出。她的声音,不再尖利刺耳,反而带着一种空洞、扭曲,仿佛来自深渊彼岸、万鬼齐哭的回响,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如同魔音灌耳般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直抵心灵最深处:

“凤九歌,萧无痕……你们终于来了。”

“欢迎来到……我为你们,也是为我自己,精心准备的,最后的盛宴。”

“‘九幽黄泉夺天阵’,已经彻底启动,与地脉相连,再无回头之路。今日,就在此地,要么,我成功夺了你的凤格命数,吸尽你的气运根基,逆天改命,成为这天下唯一的主宰!要么……我们就一起,彻底葬身于此,用这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百万生灵……为我们辉煌的野心与彻底的失败,陪葬!”

话音落下,仿佛言出法随,祭天坛周围那圈黑色旗帜骤然间无风自动,疯狂舞动,猎猎作响,发出如同万鬼哀嚎、魔神嘶吼般的刺耳呜咽声!地面上的暗红色阵法图案光芒大盛,血光冲天而起,将那一片天空都染成了不祥的暗红色!那黑色的能量波纹陡然变得剧烈无比,如同沸腾的墨海!整个祭天坛区域的空间都开始肉眼可见地扭曲、折叠,光线变得极度黯淡、诡异,仿佛有什么极其恐怖、足以毁灭一切的远古凶物,正即将从那阵法的最深处,挣脱束缚,降临世间,吞噬一切!

整个祭天坛区域,此刻已彻底化作了一个张开着漆黑巨口、散发着无尽死亡与毁灭气息的洪荒凶兽,等待着吞噬所有敢于靠近的生命!也成为了横亘在凤九歌和萧无痕面前,最后、也是最可怕的一道关卡!

凤九歌的心,彻底沉入了无底冰渊。最坏的情况,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苏清婉,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竟然真的不顾一切,启动了这座仅仅是听闻其名就让人不寒而栗的远古凶阵!而且,看眼前这天地变色、空间扭曲的骇人声势,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令人灵魂战栗、几欲跪地求饶的邪恶威压,这绝非虚张声势,而是真正拥有毁天灭地之能、足以扭转现实的恐怖存在!

她下意识地抚向自己那只已经琉璃化蔓延过肘部、透明肌肤下青蓝色血管狰狞搏动、不断传来刺骨寒意和冰针穿刺般剧痛的手臂。她在脑海中,用尽全部意念,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尝试呼唤那沉寂了太久、仿佛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的因果镜系统。

“小镜……小镜!回答我!你到底在哪里?到底怎么样了?”

“我需要你!现在!立刻!”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仿佛连时间都冻结了的死寂。没有任何冰冷的机械音,没有任何任务提示,没有任何命运碎片的闪光……仿佛那伴随她重生、给予她指引和力量的一切,都只是她濒死前的一场漫长而逼真的幻梦。

小镜……系统……难道真的彻底耗尽能量,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永远地消失了吗?

在这最终的、也是最凶险的、超越凡人理解的绝境面前,她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和底牌。

眼前的死局,这吞噬一切、逆转因果的邪阵,又该如何破解?这几乎令人绝望的力量,又该如何阻止?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那扭曲的空气、黑色的能量波纹和不祥的血光,死死地、坚定地望向祭坛顶端那个彻底陷入疯狂、与恶魔无疑的身影,又看向前方那个被无形屏障阻隔、正如同困兽般焦急尝试着各种方法、浑身浴血却依旧不屈不挠、试图突破的银甲将军。

她握紧了手中那柄冰冷坚硬、却仿佛能给予她最后力量的玄铁短匕,感受着袖中那枚凤家印信沉甸甸的重量,以及肩膀上那万千人的期望。

无论前方是何等绝望的深渊,是何等恐怖的、超越理解的绝境,她,凤九歌,已无路可退。

也,绝不会退。

唯有——向前!直面这最终的黑暗!

(第85章:长渊鼎力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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