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方既明一如既往地留了下来。
夏玛一走，他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负担，整个人都松散了几分，这下就不怕放飞自我而连累到自己人了。
他示意苏丹屏退左右侍从，今天实在没心思批公文，索性跟着苏丹直接去了那间专供他消遣的偏殿。
“这两天有什么要忙的吗？”方既明的声音带着倦意。
“下雨，没什么好玩的。”苏丹懒洋洋地倚靠在铺着软垫的王座里，一只脚随意地踩在王座边缘，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弯刀。
雨季好玩的消遣，他往年早就玩腻了。美人他也腻了，所以才要去征服新地方，搜罗新美人。
刀光在他指间翻转，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刀的手顿了顿：“明天，朕看看你跟奈布哈尼学得怎么样了。”
方既明点点头，连敷衍的力气都欠奉，忍不住叹了口气：“今天我好累，兄弟，我想坐着。”
不等苏丹应允，他连旁边沉重的棋桌棋椅都懒得搬，直接盘腿就坐到了冰凉光洁的舞台地板上。
他隐约瞥见苏丹似乎皱起了眉，索性破罐子破摔，得寸进尺地继续道：“陛下，累死了，赏点酒喝？边喝边讲给你听。”
苏丹瞥了他一眼，并不想让酒精影响故事的精彩程度：“讲完再喝。”
方既明也不再纠缠，他本就不喜欢喝酒，只是心烦想消消愁：“行吧。”
他掏出准备好的道具折扇，“哗啦”一声抖开。
一听到这清脆的开扇声，心不在焉的他，下意识就捋起了不存在的胡须：“上回书说道……”
“咳！”他赶紧清嗓子拉回跑偏的思绪，“昨天说到英明神武的陛下你，走出了那荒无人烟的死亡沙漠，杀掉了那几个烦人的小子后，一路往王都走，却发现越靠近王都，景象越是混乱不堪。”
“你决定——1. 先去你最爱的行宫避避暑气，2. 直接杀回王宫召集亲卫，把反叛者碾成齑粉，3. 先吃点好的，顺便观望观望局势。”
“你选择了第二条路，亲自回到了王宫。可你没有戒指，亲卫们根本不认你，还把你当神经病！你信任的亲卫队长不知所踪，就连那威名赫赫的四近卫，也换成了几张陌生的面孔。”
“你勃然大怒：到底是谁！连朕的心腹都敢换掉？他们实力并不弱，难道就没有反抗吗？”
“……你选择单枪匹马杀进宫内。宫人、侍卫们用的只是寻常刀剑，如何能抵挡你这位强大的君王？他们纷纷倒在您的刀下。”
“……很快，你杀到了青金石大殿，殿里的舞女乐师一哄而散。你听到一个重伤的阉奴用尽最后力气恐惧地通传：‘陛下！先祖……显灵……’话音未落，他便断了气。”
“你抬头望去，只见王座前站着一人，容貌竟与你有八分相似，手上赫然戴着你丢失的那枚戒指！他看到你从殿门走来，吓得浑身筛糠般颤抖，一下子瘫软在王座里，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别怪我……别怪我……我是无奈的……是他们太强了！’”
“……你选择杀了他。见你提着沾满鲜血的刀向他靠近，他哆哆嗦嗦地从腰间摸出一根漆黑的管子，将黑洞洞的管口对准您……‘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你死了。”
苏丹一掌拍在王座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眼底腾起暴怒的火焰：“如此懦弱无能的蠢物！朕怎会死在他手里？！”
方既明想，还好这里没别人，不然苏丹拍的就不是扶手，而是侍从的脑袋了。
他耷拉着眼皮解释：“您可以选择回到之前的节点，改变选择，继续探索原因呢亲。”
苏丹强压下怒火，眉头紧锁，开始认真思考：“先祖显灵……所以朕是去到了未来？”
方既明点头：“陛下聪慧。”
“那朕回到之前的选择，去行宫看看。”
“好的陛下。你来到了你最喜欢的行宫，却发现这里火光冲天！一群你从未见过的家伙，正将你心爱的、没见过的、还有没来得及把玩的珍贵藏品一箱箱往外搬！搬不走的，就直接砸毁、投入火中！借着熊熊火光，你看清了他们的样貌，并非帝国子民，口中叽里咕噜说着你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你选择——1. 冲上去跟他们拼啦！2. 人太多，还都拿着那古怪管子，溜了溜了，3. 饿了，先去找点好吃的填饱肚子再说。”
“他们竟敢！他们怎敢！”苏丹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但这次他没有立刻选择，“所以在那个废物手里，连外敌都敢闯到朕的行宫搬东西来了，他自己竟然还在看歌舞？蠢货！懦夫！”
“正是如此。”
“朕可以做选项之外的事吗？”
“当然可以。”
“朕要解决一个落单的杂碎，夺下他那根管子，好好研究！”
“好的陛下。你成功偷袭了一个落单的家伙，对武器精通的你很快弄明白了那管子的原理——只需扣动扳机，便能从中射出速度极快、杀伤力巨大的东西。”
“您选择——1. 跟他们拼啦！2. 溜了溜了，3. 混进去，帮他们一起搬东西。”
苏丹这次真正沉入了思考：“这应该是对单武器，发出的巨响会引来其他人，不能硬拼。选三，朕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换上了落单者的衣服，遮住面容，混入搬运的队伍……”
“……最终，你藏身于一个他们装藏品的大箱子，被搬上了用于运输的、四四方方有轮子的大铁皮箱内。当箱子再次打开，你已身处茫茫大海的另一端。你被负责押运的头目发现，和那群人交火后，因管内弹药不足，死了。”
苏丹沉默片刻，似乎在脑海中整理着所有的线索：“重开。”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真的没精神了。”
苏丹想了想，也觉得这时候结束确实合适，要是重开了在中间停止才难受。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方既明：“走，用膳。”
方既明立刻警觉地抬眼：“你要是再来一次昨天那出，明天你见到的我，就是个精神崩溃、再也讲不出故事、再也不能给你搞钱的方既明了。”
苏丹轻哼一声：“今天没准备那些，但可以准备酒。”
方既明愣了一下，这是给自己当头一棒之后的甜枣？
敢情苏丹因为他刚刚那句破罐子破摔的话，把他当酒鬼了？……行吧，酒鬼就酒鬼，要是在他眼里是圣人才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