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明是被伊曼很轻的呼唤声唤醒的。
在阴凉的石室里歇了一上午，总算恢复了些精神。
他坐起身：“走走走，带我去洗个澡。”
伊曼引他去了祭司们专用的沐浴间。
见识过苏丹那奢华澡堂的方既明，走进这简陋的小房间时不禁一愣：“所以他们敛的那些财……都花哪儿去了？”
他瞥了眼伊曼身上细碎的金粉和石片装饰一眼，不会全用来给祭司们打扮贴金了吧？
伊曼却平静回答：“侍奉神明，无需享乐。”
“行吧。”方既明走了进去。
池水是冰冷的茉莉花水，有一种天然的清冽，倒真显出几分不贪图享受的意味。
他用魔力将水温调得宜人些，才舒服地洗去一身疲惫与尘垢。
出来时，身上也染上了淡淡的茉莉香。
回到伊曼的石室，两人一起用了顿纯净教会特有的、寡淡无味的午餐。
“今晚就会把圣主骗下来，但封印仪式结束时，可能会很晚。你要是急着回来，在我家吃完晚饭，我就找人送你；不急的话……”
“我已告假两日。”
那意思就是可以留很晚？
方既明补充道：“我们要做的事很隐蔽，不能让教会的人接送，待会带你偷偷溜出去。”
伊曼小口吃着食物，身上垂挂的石片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轻响，点了点头。
方既明心里莫名感觉自己像拐带教会良家……祭司的黄毛。
饭后，他用魔力将锁链收走，然后施展遮蔽身形的法术，带着伊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纯净教会，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方既明先前托奈费勒给莎姬带了话，也不知奈费勒用了什么方法，竟说服了莎姬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
莎姬交出了“君王的种子”以及她与神明沟通的信物。
那种子甚至还被冷藏保鲜过……真是细心。
他领着伊曼来到后院的空地，着手布置召唤仪式。
伊曼看着地上逐渐成型的复杂纹路，眉头微蹙，这仪式明显有一些诡秘的气息，与洁净搭不上边。
但他并未阻止。
方既明见他脸色不好，一边布置一边解释：“不是你家神明讨厌的就邪恶嘛，关键看谁在用、怎么用、用来干什么。我又不搞活人献祭那一套。”
伊曼却问道：“需要帮忙吗？”
方既明有些意外，他竟然会主动提出沾手这种东西，摆摆手：“算了，这不难，你就当出来散心看个热闹。”
他担心伊曼事后若后悔，将神明的疏离归咎于接触了这些邪恶仪式，那就不好了。
伊曼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抿了抿唇，竟直接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悬停在法阵上空片刻，精准而流畅地帮他补全了几处略显滞涩的线条。
他从未接触过此类法阵，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布置起来得心应手。
方既明又是意外了一瞬，便拿出他能搜罗到的最好材料，围绕着召唤仪式布置了好几层强大的困阵，口中念念有词，不断注入魔力进行加固。
这下只要保证封印启动时，有持续、强大的魔力供给，就能困住神明。
他自己先仔细检查了一遍，又转向伊曼：“帮我看看，还有什么要改进的？”
眼看伊曼下意识地就要动用神言进行加持，方既明赶紧拦住：“哪里不足，你告诉我，我自己来。你现在神言是用一道少一道，省着点。”
伊曼微微摇头：“你布置得很好。只是强度尚有不足，仅凭你一人，封不住祂。”
方既明闻言脑袋一扬：“当然不会只有我。走，带你去见见我的底牌们。”
……
方既明敲响希尔希纳的房门。
门开后，他正要请对方将修补好的神像搬到阵法中央，希尔希纳的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伊曼身上，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你要对我们的神明做什么，便不能袖手旁观。”
纯净者的圣焰曾助苏丹踏平高原故国的土地。
理所当然的，在希尔希纳和茵苏希娜看来，方既明此刻带来纯净教会的主祭，意图不言而喻——是要彻底抹杀他们的神明。
先前方既明含糊其辞，他们可以假装不知道；但现在纯净教会的主祭都带来了，等于挑明了整件事。
方既明刚要解释，伊曼却先平静地开了口：“若教会欲抹杀……只需推演其所在界域的星位坐标，神明自会将其抹除，无需这般繁琐仪式。”
方既明赶紧点头：“嗯嗯，伊曼不出手，他只是……来当顾问的。”
见希尔希纳仍有疑虑，方既明接着道：“我和你们说一下来龙去脉吧。圣主被力量迷了眼，和一个被权利迷了眼的女子做交易。”
“那女子已按祂的要求，献上金银珠宝、刻着圣主面容的浮雕、乃至奴隶的性命……如今圣主索求更多，逼她做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若她失败，便是死路一条。”
“当祂决定草菅人命时，便已迷失了本心。落我手里还算好的，我会让祂好好反思反思自己，顺便借祂的力量，为你们复仇。”
希尔希纳和茵苏希娜商量了一会儿，终于点了头。
在方既明的指点下，希尔希纳将那座巨大的圣主纯金半身像搬到了法阵中的指定位置。
这神像大概是圣主初临人间时铸的，神态柔和而悲悯，依稀可见曾经好神的模样。
鲁梅拉也如约来到了他的宅邸。
前朝的王子和公主，星灵转世，纯净教会的主祭，都是大佬啊。
在餐桌前等上菜时，方既明问了他们有关圣主的信息。
希尔希纳说：“祂是指北星，是最强大的星灵。祂是……”他看了周围一圈，有不可信的人，“高原人沿着祂指引的道路，建立了整个苏丹帝国的前身，高原人的皇室流淌着祂的血脉。”
“祂作为主神了几千年，最后还是被纯净之神打败了，飘零在世间。”
鲁梅拉补充道：“古籍中记载，圣主会在一次次转世中获得更多力量。越强大的星灵就越需要高贵的人间血脉进行转生，否则它们就会在凡间失去力量、甚至记忆。”
“在前朝被灭国后，祂不再受人敬仰。人类的欲望以及愿力仿佛毒药，戕害了神明的心灵。祂过于怀念那些被人类崇拜的日子，这种欲望遮蔽了祂的智慧。”
“如果圣主得到了君王的种子，就能以全盛之姿在人间复活。”
伊曼则只是静静看着方既明：“一会儿我教你一些有效的、应对星灵的方法？”
不愧是圣主死敌家的祭司，给的东西实在实用。
方既明忍不住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