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既明赶到酒馆时，身上的泥浆虽被雨水冲掉了大半，但全身还是湿漉漉的，碎发黏在脸上，狼狈极了。
酒馆里人声鼎沸，醉汉的喧嚷、热烈的交谈、酒杯碰撞的脆响交织在一起，背景里还流淌着吟游诗人拨弄琴弦的吟唱，气氛暖烘烘的。
方既明踮起脚，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角落里一个熟悉的绿色卷发背影上——是阿迪莱。
他费力地挤过人群。
坐在对面的哲巴尔一见他，立刻冷哼一声：“哟，我们的维齐尔大人好大的架子！让我们等了您一整天，您居然还肯赏脸过来？”
方既明讪讪一笑：“实在抱歉，路上开销算我的。”
哲巴尔一听，脸色更沉了：“谁还没几个臭钱？”
糟了，开局印象分就跌到谷底……
也难怪，按阿尔图的说法，哲巴尔早就回到王都，眼巴巴等了好几天。
本以为今天能出发，结果硬是又等到了大晚上！
阿迪莱往里挪了挪，给方既明让出位置。他挨着她坐下。
对面除了哲巴尔，还有坐在最角落、一脸不适的法尔达克。
即使缩在阴影里，他似乎还是难以忍受这混杂的气味和鼎沸的人声。
哲巴尔和阿迪莱是武力担当，法尔达克是魅力担当，那自己算什么？搞笑担当？
……好吧，大概是魔力担当。
方既明赶紧转移话题：“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阿迪莱朝哲巴尔的方向按了按，在哲巴尔再次开口前接过了话：“先说说我们这次的目的地吧。”
“我们要去的是妖精之国。传说中，妖精们美丽又残忍，但又经常有人声称自己从妖精女王那里骗到了宝藏。”
“哲巴尔的笔记上记载了一个赌约——胜利者可以把妖精囚禁起来，为自己服务。”
既然没提失败者……那失败者的下场不言而喻。
她示意法尔达克递过地图，在方既明面前展开：“这是我们刚才商量好的路线：离开王都后向北，穿过这条河，山峦深处就是妖精森林。”
方既明带着歉意开口：“那我们今天……”
哲巴尔没再冷嘲热讽，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去城边的驿馆凑合一晚，明早天一亮就出发。”
离开喧闹的酒馆，法尔达克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贪婪地大口吸气。
但随即，他似乎又吸进了什么不妙的气味，一把捂住嘴，干呕了一声。
四人撑开伞走在路上，哲巴尔打量打量一身狼狈湿气的方既明：“维齐尔大人，您这副尊容倒像是刚从泥塘里打了个滚出来的猴子。”
方既明经过提醒，又难受了起来，扯了扯黏在脖子上的湿衣领：“将军，我这是为帝国子民的福祉鞠躬尽瘁去了！帮忙抢收麦子呢。”他自动忽略了在泥地里偷懒的部分。
阿迪莱没理会两人的拌嘴，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既如此，我们更得抓紧时间休息，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方既明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还在顺气的法尔达克和一脸“老子很不爽”的哲巴尔。想不到，这时候最靠谱的就是阿迪莱了。
……
方既明像个期待着春游的小朋友，沐浴更衣后，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只在破晓前的鸟鸣中迷糊了一阵，醒来时依旧精神百倍。
“好了，出发！”哲巴尔放下木杯，抹了把嘴，率先站起身。
踏上冒险的他，那股不爽劲儿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方既明三两下将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又灌了两口驼乳，边嚼边跟三人去牵马。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和泥土的清新。
方既明兴冲冲地翻身上马，虽然动作不太好看，但着实充满干劲。
本来他还想伸手搀一把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法尔达克，没想到法尔达克看起来没什么力气，却以优雅的贵族姿态跨上马背，丝毫不需要帮助。
“维齐尔大人今日倒是神清气爽。”哲巴尔瞥了方既明一眼，也跨上自己那匹高头大马，一夹马腹，跟上了前面的阿迪莱。
“那是自然，冒险嘛！”方既明嘿嘿一笑，“都是同伴了，叫维齐尔多生分啊，叫方既明，或者小明都行。”
马蹄踏在通往北方的道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雨恰到好处地停了。
方既明摸出以太相机，对着前面三人的背影拍照。
王都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视野越来越开阔，身边是田野，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头一次感到如此自由！
妖精之国，神秘的宝藏，未知的赌约……一切都像磁石般吸引着他。
他甚至开始想象自己带着妖精伙伴们凯旋而归的场景了。
难怪哲巴尔如此痴迷冒险，大概也和奈布哈尼一样，是通过自己的爱好来逃避那个糟糕的苏丹吧。
大家都是在阿尔图的安排下，根据各自能力临时拼凑的，彼此并不熟稔。
方既明也不好贸然开口搭话，免得又出现尴尬的“今天天气真好”的情况。
队伍沉默地前行着，只有马蹄声和风吹过田野的沙沙声。为了赶路，午饭都是在马背上草草解决的。
离开帝国疆域，进入一片未被开发过的原始森林，本就阴沉的天光被浓密树荫遮挡后更暗了，道路也变得狭窄崎岖。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传来了水声，应该快到那条河流了。
只是这水声好像有点不对劲……
果然，没再走一会，四人便见识到了这洪流的真面目。
方既明震惊：“这是河？这是洪水吧！黄河搬家跑这里来了？”
地图上这条河只是一条线，怎么实际看起来这么狂暴呢？
“最近是雨季，涨水很正常。”哲巴尔平静的解释声都快要被轰隆的水声盖住了。
方既明赶紧掏出相机，试图拍出比汹涌河水更夸张的效果。
他已经在盘算怎么向苏丹渲染，四个平平无奇的人类是如何征服这条大河的了！
经验丰富的哲巴尔很快敲定了方案：“造船。我去砍树，方既明、法尔达克劈材，阿迪莱造船。暂时没事的就先搭把手。”
造船？这河还能行船？算了，大佬都开口了，一定是有把握的……吧。
方既明弯腰劈砍了好一会，腰酸得不行。
直起腰缓缓先，顺便向周围环视一圈。
冒险者们为了临时造船，这河附近都被砍出一片空地了，也不怕水土流失。
他忍不住发问：“来来往往那么多冒险家，为什么不在这儿搭座桥？”
“除了冒险家，没人会来。”旁边和他一起劈木头的法尔达克喘着粗气回答，“大概没人乐意……让别人轻松走过自己拼命蹚过的路。成功回来的，也不会再走第二遭，谁会费钱费力造桥？”
方既明点点头，继续埋头劈砍：“有道理。”
天快黑了，哲巴尔砍够了树，方既明和法尔达克也按照要求，把树干劈完。
四人都开始围在一起造船，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别钉在那里！翘起来了翘起来了！”这是阿迪莱的惊呼。
“那块太厚了，不能放在这！拆了换一块。”这是哲巴尔的呵斥。
“这就是你们劈的木头？一头大一头小的！用不了。”
……
最后方既明和法尔达克被悻悻地赶到一边，不被允许插手了。
不过少了两个帮倒忙的，冒险经验丰富的哲巴尔和阿迪莱配合默契，速度反而明显更快。
阿迪莱开口：“过了河，我们就扎营。”
哲巴尔点头：“嗯，如果明天爬山不休息，中午就能进妖精森林。”
他瞄了一眼大概率会拖后腿的方既明和法尔达克，但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