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明几乎是撞开奈费勒书房的门,惊得鹦鹉在房间扑棱棱乱飞。
他顾不上安抚,冲到书桌前,气息未平:“快!告诉我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尔图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些什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正伏案疾书的奈费勒微微蹙眉,笔尖顿了顿。
他没有说出任何“我早跟你说阿尔图不靠谱了”的风凉话,只是放下笔,认真地分析、思考解决的办法。
他理解方既明此刻的混乱,就方既明的问题一条一条地回答。
“大前天,”奈费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仅仅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让方既明焦躁的心情平复了些许,“阿尔图以‘花费八枚金币宣传狗鞭壮阳’为由,折断了他当时持有的铜奢靡。据传,他当时连换三张卡,三次抽到的都是金杀戮。”
这不就是命运的捉弄吗!
奈费勒继续道:“阿卜德死了,希尔希纳现在是你的人……其他金品质的目标要么深居简出,要么难以接近。唯有梅姬,每日就在他枕畔。”
“苏丹卡上的魔法,恐怕不止是检测,更有扭曲人心的力量。手持什么卡,便会被放大对应的欲望。阿尔图抽到杀戮……他被一次次侵蚀得太深了。”
“与金品质的枕边人朝夕相对,他根本控制不住那股杀戮冲动。抽到那张卡后,他在自己府邸里已经失控过好几次。”
方既明拉过椅子坐下,给奈费勒倒了杯水。 奈费勒接过,浅浅抿了一口:“今天我听了他的心声,得出一个结论——你拉不住他了,方既明。”
方既明心中早有答案,但终于得到了确认,还是有些难过。
奈费勒用他那双沉静的眼睛看着方既明,“他在纠结是否杀了你——他不想在没有梅姬的的世界结束,所以他想杀了你。但若真动了手,他可能会失去脱离……你知道的,他可能会失去这个只有你能带来的、渺茫的变数。所以他还在两难之间煎熬,我会密切监控他的想法。”
方既明咀嚼着这番话。
阿尔图在恐惧,恐惧杀了自己后,又将坠入无尽的轮回中,彻底失去希望。可他又无法忍受失去梅姬的结局,这绝望的拉扯让他想毁灭一切。
方既明皱眉,困惑更深:“他凭什么认定我体内有能帮他的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
“他不确定。”奈费勒摇头,“凭直觉,凭你魔法学习的恐怖速度……他在赌。赌你学得那么快,背后必有原因。”
方既明难以置信地偏头:“我学得快吗?”
奈费勒肯定地点头:“你的参照者是鲁梅拉那样的天才,所以你不自知。但在旁人眼里,你也算得上是天才。”
“还有,”奈费勒补充道,“阿尔图还在盘算……用密教的方法复活梅姬。”
方既明烦躁地轻轻拍了拍桌子:“这简直精神分裂!昨天他亲手杀了梅姬,还说什么‘刚好抽到了金杀戮’,那语气……跟杀你那天一模一样!现在又想复活她?”
奈费勒缓缓摇头:“他早就没有‘感情’这种东西了。对梅姬的‘活着’,只是他的执念,一个必须达成的目标。所以他才会想求助密教,哪怕……复活的只是一具没有魂魄、徒具其形的空壳。”
“可怜……”方既明垂眸,长长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昨夜的暴雨和血腥泡透了,脑子迷迷糊糊的,只能抓住眼前这根理智的稻草:“奈费勒……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阿尔图上次抽到杀戮,差点杀了我;这次抽到杀戮,杀了梅姬。他还有许多杀戮卡尚未折断……甚至还有一张金杀戮。受害者只会不断出现。
“梅姬的事已经发生了。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尽快推翻苏丹,斩断阿尔图接触苏丹卡的根源;要么,从阿尔图手中抢人!”
方既明思考片刻:“推翻苏丹……四近卫的策反几乎都只差一步;军队方面,有亡灵大军、芮尔的匪帮,加上我练的一点点私兵;苏丹的魔戒还在想办法解决……目前完全无法与苏丹抗衡。
“你那边还需准备革命构思、宣传思想……万一阿尔图下一张又抽到杀戮,时间根本不够。我们需要从他手中抢人!”
奈费勒在纸上写下两条清晰的路径:“我去策反阿尔图身边现有的追随者。你去拉拢他身边尚未获得的追随者。”
方既明点头,一副听从安排的样子:“从谁开始?”
奈费勒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谴责他不想动脑:“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方既明也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想,努力让脑子清晰:“策反玛希尔对我们最有利,她什么都造得出来,但没有以太她不会动心。我去接近纯净教会的人,一边拉拢,一边……偷以太。教会的以太全到手,跟她打声招呼,都不用策反,她自己就来了。
“你可以优先策反和阿尔图住在一起的人,让他们远离他,保住性命。”
……
方既明说着,奈费勒在纸上沙沙记录。
等思路倾泻完毕,奈费勒问出关键:“策反后,让他们跟随谁?”
方既明一愣。如果策反后,让这些人跟奈费勒,阿尔图就会察觉到是奈费勒做的好事,然后转头针对奈费勒。
阿尔图或许没少和奈费勒成为大敌,他没胜算的。
“跟我吧。他已经在纠结是否杀我,索性让所有矛头都对准我。”
奈费勒微微摇头:“矛头对准谁不重要,他会把我们视为一体来针对。要考虑的是,跟随谁对我们最有利。”
方既明沉吟片刻,思路清晰起来:“跟我。我是宰相,权势高,支持的人也多。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胜算更大。”
奈费勒表示认可:“那,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方既明摇摇头。
沉默片刻,奈费勒似乎觉得气氛过于凝重,抬手,那只刚刚受惊的鹦鹉飞落在他手背上。
他抓起一小把谷粒,安静地喂着鹦鹉:“那聊些放松的事吧,一直绷着对脑子不好。”
方既明最不会找话题了:“那说什么呢?”
“苏丹对你的看法。今早我听到,他心里把你当朋友了。”
方既明愕然:“啊?真的假的?”
“他刚刚上朝的时候,看到你还高兴呢,他又想给你分享些血腥的玩意,看看你有趣的反应。”
“不是,谁会这么对朋友啊?!”
奈费勒偏头看了他一眼:“你们对朋友的定义不一样,你的朋友是灵魂共鸣,他的朋友是分享‘乐趣’。”
“他太喜欢看到你反抗了。也实在好奇,他会想试探你的底线,想看看你到底会在什么情况下崩溃……他会不断试探,不断加大刺激的剂量……你们俩的情况,要么是他玩到无聊,要么是你先被折腾崩溃。”
“但他的残暴和你的共情已经刻进了你们各自的骨子里,恐怕……你们会一直这样‘玩’下去。”
方既明有些迷茫:“我觉得我昨天已经……好吧,好像也没有那么……崩溃。”
奈费勒表示认可:“嗯,你的心理防御机制很强,已经把能让你崩溃的刺激隔绝在外了。对苏丹来说,这种玩不坏的人才是最好玩的。”
方既明苦笑:“行吧,这就是对你来说放松的事?”
奈费勒接着说:“你最近要忙的事很多,把萨伊库打造成‘火焰大王’的事就交给我,你可以随时监督。你送来苗圃的努里丁,和同龄人玩得很开,但对你态度很矛盾。”
“怎么说?”
“他从众人对你的评价中知道你是个好人,和他母亲告诉他的完全冲突;但你又确实是他的杀父杀母仇人,他还是恨你。”
“我知道了。”方既明点点头,看着喂鹦鹉的奈费勒,抛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那你呢?如果你有机会逃离这里,逃回……逃到中国,一个比这里好上千百倍的地方,你会去吗?”
“不会。”奈费勒不假思索地否认,“他们不会因为我的离开,就不再受苦。”
方既明看着好友沉静的侧脸,心中默然。
这是一个很奈费勒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