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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培尔再次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身处一艘陌生的舰船内。“这里……是哪里?我刚才还在大街上,结果碰了一下唱片就——”她大脑一片混乱,心中暗暗揣测:(难道说……我真的回到了过去?路易斯那番话竟然是——真的?)还来不及多想,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席卷了整个舰船。剧烈的晃动让安培尔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勉强站稳,就已恶心得一阵干呕。

(对了……我有点晕船来着。可这究竟是哪一年、哪场战事?路易斯说回到第一次圣皇战争时期……难道这里就是当年的战场?)她一步步艰难地朝舰桥方向前行,沿路尽是四散的星灵残躯与血渍,让她几欲作呕。前方的灯光因为船体损坏而忽明忽暗,在那晦暗不清的光影中,安培尔隐约瞥见两个人影互相对峙。正当她准备凑近,眼前其中一人忽然倒地,溅起的血花飞溅到安培尔的脸上,让她浑身一震。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借着微弱的火光,那个女人的样子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虽然记忆已然模糊,却让她在一刹那脱口而出:“妈……妈妈?”

只这一声呼唤,安培尔整个人都像被钉在原地。母亲的形貌明明早已在她漫长的岁月中淡去,然而眼前这张容颜却令她毫不犹豫地喊出“妈妈”这个字眼,宛若初生婴儿对母亲最本能的呼唤。她想上前,却在同一瞬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气息迎面而来。对面那个男人仅仅站在那儿,就让安培尔连脚步都难以挪动。(这是什么……如此强大的ALE力场?好可怕……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她咬紧牙关,努力想逼迫自己的四肢动起来,这是生物的求生本能。内心没有畏惧,身体却先退缩了,身体如灌了铅般沉重。正当她拼命挣扎之际,舰船猝然爆炸,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波将她震得倒飞出去。她连叫喊都来不及,别在腰间的“雷影”已被狂暴的真空吸力卷入了无边漆黑的宇宙。

“No——!”安培尔惊骇失声,竭力伸手去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饱经风霜的刀消失在虚空里。她死死扯住舱内一张固定桌腿,才没被抛向无尽的深渊。猛然回头,她看见母亲也在望着自己,目光的延伸处,是一个休眠舱。就这样,母女二人跨越了千年的时空,四目相对。与此同时,无数漆黑的触手自虚空而来,闪烁着诡异的星光。那不可名状的巨大怪物缓缓收敛自身,黑色液体在空中流动聚合,化作了一个男人的身躯。爆裂与火光仿佛对他无足轻重,他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而那名被安培尔呼唤为“妈妈”的女人——娜塔娅——则在剑柄上摁得指节发白,死死盯着他。“好久不见……娜塔娅。”男人一开口,安培尔就被那熟悉的身形震住:那张脸,竟和凯奥斯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头发颜色有所差异。

“好久不见,艾萨克。”娜塔娅的声音冷静而克制,她腰间佩剑放射出紫色的雷光,似有雷鸣于剑刃间迸裂。“啊……见面就拔刀,这就是你对待老朋友的方式吗?”艾萨克微微一笑,悠然向前迈出一步,对那刀锋毫不避让。“一切都结束了,娜塔娅。你继续挣扎下去也无济于事……无论是你,还是伊莎贝尔,都不会明白我究竟看到了怎样的未来。过去与未来交融在一起,最终走向毁灭乃是命定结局。你们根本不懂我承受了什么,你们没有看到我眼中的世界,我别无选择。”

娜塔娅并未听他话语,只是将目光瞥向休眠舱。艾萨克也顺势看过去:“为什么不带着女儿一起离开?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娜塔娅反而握紧了手中的剑:“正因为她是我女儿,我才必须站在这里,挡在你面前。为了她,也为了她的未来!”话音未落,一道紫电划破黑暗,瞬息间将艾萨克的身体斩裂成四分五裂。然而,那血肉般的碎片并未渗出一滴鲜血,反而化作黑色液体,再度聚拢成原形。娜塔娅的身后骤然展现出六只纯白羽翼,“星化:世界之翼!”耀眼的雷光就像一颗爆炸的照明弹,一切都融入了一团耀眼的光芒中。

当光芒散去,娜塔娅已重重倒在地上,鲜血在舰桥的地板上无情地流淌,而艾萨克仿佛根本不曾移动,只是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他声音幽沉:“还记得我们当初……还是人类的时候吗?那时你与我携手拯救了人类文明。可如今,人类的时代已然过去,你却仍拒绝承认我的真理?”娜塔娅以残存的力气,一点一点向休眠舱爬去,将脸贴在舱面,轻轻抚摩着舱盖。右手则将那把紫芒闪烁的剑塞进了休眠仓的储存插槽。“对不起了,女儿……妈妈可能无法继续看着你健康长大。”她声音无比温柔,唇边却含着诀别的悲壮。艾萨克站在一旁,似自言自语般低喃:“你还记得那场实验意外时的安慰吗?你和彼得都说这不是我的错,但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一切……确实是我的过错。过去、现在、未来,就像莫比乌斯环一样相互衔接。唯有背离天命审判庭,才能够拯救我们。娜塔娅,你们都会把我当成恶魔,可我做这些全都是……为了拯救星灵文明。”艾萨克脸上滴下黑色的流体,仿佛在哭泣。

娜塔娅却没有理会他的辩白,只是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最后一次俯身吻向休眠舱。她的目光依旧紧盯着舱内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在如此重要的关头曾经一贯沉着冷静的首领却变得像个普通的母亲一样唠叨:“安培尔,我的女儿,听好了,西兰花菜也是要吃的,不能只吃肉,不要吃太多冰淇淋了,要按时睡觉不要熬夜,少玩游戏多看书,真是的,尽让妈妈操心……最后的最后,希望你能交到真挚的朋友快乐地活着。”娜塔娅挥泪告别了女儿。“相信我,娜塔娅,我已经试过无数次了,抱歉了,我的挚友……”说到这里艾萨克顿了一下接着以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我曾经的爱,我的理解者……”艾萨克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站在那里,休眠仓内的女孩已经被休眠液体麻痹了身体,只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死死地盯着母亲的脸。

“如果可以,我真不希望我们会是这样的结局,你现在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站在我的面前阻止我的呢,娜塔娅?”艾萨克的话一向不多,他只有在特定的人面前才会变成话痨。“我们曾是挚友,你知道的。”男人的眼神里有着莫大的忧伤。“我曾经也深爱过你,你也知道的。”娜塔娅回敬道。艾萨克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那个男人仍然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阴影中,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虚数星骸的巨大的阴影下。

艾萨克从未见过这个女孩,也从未见过这幅狼狈模样的首领。“为什么?我不理解,从一开始建立“萤火虫”组织开始了这一切的不正是你自己吗,娜塔娅?回答我!你为什么变了?”往昔人类时期的回忆在艾萨克的脑中一闪而过,那些与娜塔娅共同救世的时光。“这是我们亲手开启的故事,不是吗?没想到最后的最后,你竟然是个私心这么大的人呢?真是差到极点了。你知道我的牺牲有多大吗?”艾萨克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并没有动手,只是单纯地质问着。“是啊,艾萨克,我是个不称职的首领,我并不否认你的行为存在道理,但是我更希望选择相信文明的未来。然而即使是我,也没有想到在我最后的时刻,我现在心中居然只是希望我的女儿能够健康地活下去去见证未来,美好也好,痛苦也罢,我希望她能拥有自己的人生仅此而已。”

“艾萨克,你总是说这个黑暗残酷的世界终将走向自我毁灭的结局,但是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纵使人性黑暗,然而我相信浩瀚黑暗的夜空中依然会有一两颗闪烁的孤星,而那些光芒值得我们活着。有绝望的地方一定会有希望。我会相信爱与希望,我的孩子会信,我的孩子的孩子会信,而她们也终将会让你相信。我生下这个孩子不单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你,艾萨克,总有一天你会理解,会改变,会相信。因为孩子是我们的下一代,代表了爱与希望!我们赐予下一代‘爱’,并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你要相信他们。”听到这里,艾萨克静止的身躯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娜塔娅长叹了一声。“作为我的挚友也好,理解者也好,曾经的爱也罢。请至少救下她吧,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了,艾萨克,我这一生对你做过很多请求,至今为止,许多的事情我对你表达感谢。无论怎样,你都是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颗星星,只是那颗星星比太阳还要闪耀,总是容易灼伤身边的人。再见了,或者说永别了,艾萨克~!”娜塔娅的脸上没有死亡前的不甘和痛苦,反而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只有两只眼睛还死死地盯着那个休眠仓。艾萨克站在那里,他以前所未有的复杂眼神看着眼前的娜塔娅,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金黄色的瞳孔中仿佛空无一物,那个男人的心中也许也是空空荡荡的吧。

突然之间伴随着一道冲天的火光,整个舰船一瞬间解体,消散在无形的火焰中。为了拯救安培尔,那个本应无敌的男人头一次主动解除了自己的权能,他知道自己一旦在开启权能状态下接触任何东西都会造成熵增。他用漆黑的物质却包裹住休眠舱,宛如一个巨大护盾,自身承受着烈焰焚身的剧痛。“娜塔娅,我向你发誓,我会用我的生命护住你的女儿。”艾萨克金色的瞳孔中,似有黑色液体般的泪水滑落。安培尔看呆了,亲眼目睹了这个场景的她不禁失声大喊:“妈妈!!”当记忆的阀门被彻底打开,过去那些被封存在深层意识里的画面重新涌现:母亲温柔的声音、无数绽放的火光、那只金色瞳孔在混沌之中流下漆黑的泪……原来她儿时的某些片段,不是梦,也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在那一夜,娜塔娅——这位“萤火虫”组织曾经的首领——选择了以最平凡也最无私的方式,献出自己最后的力量。她终其一生操纵着文明的命运,她曾是“萤火虫”组织的首领,和艾萨克一起开创了属于星灵的时代,那个女人曾经也只手遮天,直到在一切都安定下来后,独属于星灵的漫长的时光让那个精明强干的女人也有些累了,她也想拥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后来她成为了一个最普通的女人,不再肩负着什么人类文明的未来,而只是作为一位普通的妻子有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的名字正是安培尔。更加让安培尔震惊的残忍真相是真正让自己得以存活下来的,竟是她一度深恶痛绝、以为杀害母亲的仇人艾萨克。

这一切令安培尔的内心几欲崩溃,又仿佛被某种力量所净化。300年来所有的痛苦、憎恨与迷惘,在这一刻化作泪水倾泻而下。安培尔的记忆回到了一开始见到凯奥斯的最初的时刻,为什么她当时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熟悉感,原来她早就见过这张脸,或者说见过那个眼神,那是一种用言语难以描绘的深沉的悲伤。她也想起来那时候凯奥斯说的第一句话是“请问我在哪见过你吗?”她终于明白了一切——因为他们早已在那场血与火的洪流中相逢过。人们只知道那黑色触手所到之处,一切都会在熵增中毁灭,然而独有一个生命奇迹般地生还了,安培尔正是第一次圣皇战争唯一的幸存者。(他救下了我……可笑的是,直到如今我才看清真相。)安培尔看向自己紧握的“雷影”,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的灵魂仍萦绕于剑身。她放声痛哭,不断呼喊着“妈妈”,像个走失在时光长河里的孩子,终于寻回了自己真正的归宿。

”她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仿佛是唤醒了作为女儿的本能。“妈妈,你为什么要抛下我?我已经长大了,我又有了新的妈妈和爸爸,他们对我很好,我还是那么不爱吃西兰花,还是那么喜欢吃冰淇淋,还是成天不干正事和几个傻子同伴鬼混,还是喜欢熬夜玩游戏。妈妈,你看见了吗?你的笨蛋女儿还是那么没出息,她没能保住自己新的爸爸妈妈,没能保住自己的弟弟,她逃离了自己的家乡,她和自己的同伴们也有了矛盾。喂,你听见了吗?妈妈!和那几个笨蛋在一起的日子里虽然总是那么吵闹,但是我感到很开心。所以唯独有一点我做到了,你的笨蛋女儿健康地长大了,你看看她啊!~”安培尔用着自己最大的声音对着那把剑几乎嘶吼道,然而宇宙中不能传声,安培尔知道,妈妈再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了。

安培尔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一直以来紧握在手中的“雷影”。明明没有喝酒,眼里却流出酒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哭,我的小公主。”安培尔猛地抬起头,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妈妈温柔的声音,以前自己哭泣的时候就会窝在妈妈的怀里,周围总是很安静,然而那时的自己总是喜欢耍性子,总是喜欢惹事,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妈妈会离开自己。自己握着剑的手在不断地颤抖,那一天幼小的自己所见到的景象,大脑为了自我保护将自己年幼时与母亲相处的那段珍贵回忆尘封在了记忆深处。第一次圣皇战争的那一晚的夜空是多么的吵闹,吵闹到有无数星灵死亡时的尖叫,舰船炸裂的巨响,然而又是那么的寂静,寂静到那一晚躺在休眠仓内的自己只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而现在所有的记忆重新复苏,小时候那些和妈妈朝夕相处的回忆在脑中循环播放着,此刻安培尔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追逐的从来都不是星之键,到头来她也只是一个哭着找妈妈的小女孩罢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哭,安培尔。”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可就在下一瞬,剧烈的爆炸铺天盖地地袭来,天旋地转般的虚空拉扯让她再度失去平衡。“妈妈……我来见你了。”她低声呢喃,任由自己坠向茫茫宇宙。

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一只熟悉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她。她颤抖地扭过头,却看见了凯奥斯的脸。“好久不见,安培尔。”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份让人难以言喻的悲伤,却也隐含着说不清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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