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迹回过神来后，他才发现身边围满了医生护士。
同事也发觉他情绪上的不对，一直劝他去做个检查，最好先把精神测量表填完。
作为专业人员，他们哪里看不出来陈迹现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再稍微多一点儿刺激，恐怕就要出意外了。
连一向把他当成核动力驴的主任，都下达了休息命令，让陈迹好生休息一会儿，
“拍个脑ct吧。”
陈迹抬起头来，声音有些干哑，“你们觉得我有病？”
“……好歹你也是个医生，身体上有什么问题你应该自己能感觉的到吧？”
“是啊，别拖了，检查一下总归是好的。”
陈迹拒绝了。
他很好，他就是这种人。
脑子有病的不是他，是百分百能气死他的楚染爱。
她的脑子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接下来再让陈迹接诊，就是对病人的不负责任，很快有同事顶上了陈迹的班，赶紧让他好好冷静一下。
陈迹自知在他们眼里，他和楚染爱跟神经病没什么区别了。
“小陈啊，不是我说，夫妻吵架什么的很正常，双方给个台阶下来就行，没必要吵得那么厉害。”
秃头主任再次展现了一些温柔的人性，和以往的模样截然相反，显然是真心的。
“我和我老婆也经常吵架，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更是天天吵，但这不影响感情，你懂吧？”
“有些时候就是需要磨合的。”
“我知道了。”陈迹淡淡答道。
“爱一个人，不是去爱她的完美，而是学会爱上缺点。”
陈迹吐出一口长气，有声无力，“你们能别再逼我当个贱货了行吗？”
当他走出医院时，天空不知何时一片阴沉，浓厚的云层支捱不住雪花。
第一场雪，落下了。
天气变得冰冷了，北方的秋天好短，一个不注意，就从视线中溜走，立马进入冬季。
雪花一刻不停地下落，柔软但冰冷，平等地落在每一个生者和死者身上，
陈迹呼出一口白雾，踩在雪上，脚步声咯吱咯吱地响。
他开始想念楚染爱了，就这样的一个雪天。
楚染爱的行为，再一次扰乱了公共秩序，尤其是在医院里。
她又一次被带走了，这次来接她的，可不是好闺蜜简羽晴了。
而是她的父母。
夫妻俩看着楚染爱，她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就像小时候欺负完别人后，被老师按在板凳上接受惩罚的模样。
父亲和母亲相互对视一眼，随后一向冷淡的母亲先一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她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问，“怎么是你们？”
“羽晴把事情都告诉我们了，我们立刻就从美国飞回来找你了。”母亲回答。
“她真是个大嘴巴，什么话也往外面说。”
楚染爱撇撇嘴，声音里还带着沙哑，才刚刚大哭一场，她还没有回复。
“哭什么？流泪是最没有用的。”
听到这话，她刚刚才止住的泪水，又一次决堤了，抱着妈妈不能自已。
母亲抱了抱她，无奈叹了一口气。
父亲见状，立刻扶起楚染爱，楚染爱根本不愿意离开，还在不停耍赖。
他只好背过身来，用轻松的语气开玩笑道，“好了，不哭了，daddy背你回家，别看你现在长大了，我还是能背得动的。”
楚染爱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想起了陈迹的面容，他似乎总在怪罪自己太过任性娇纵。
“我们……回家。”
“行，我给你做一大桌好吃的怎么样？”
“……算了吧，让管家爷爷做。”
楚染爱拒绝了某人的提案，表示自己目前还没有自杀的打算，不会吃一口他做的诡异食物。
温暖的家，还有点燃的壁炉，一切都那么熟悉。
从小带她长大的管家爷爷一听说她要回老宅了，立刻做了一大桌美食。
等楚染爱回去后，桌上摆满了她最爱的食物。
沙发上还堆着亲朋好友送来的各种礼物，有专门安慰她的，也有日常随手送的。
楚染爱没有拆开的欲望，坐在餐桌前，食不知味。
当她把面前的鱼眼睛戳成浆糊时，父亲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小爱，你这样不行。”
“……嗯？”
“我知道你想挽回陈迹，但你越这样，陈迹越不可能原谅你，反而会更加讨厌你。”
楚染爱的筷子停住，“为什么？”
她已经一遍遍告诉陈迹【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但陈迹却反抗得更加剧烈，时时刻刻快要崩溃。
他不给自己证明誓言的机会。
“因为你需要真正的改变，重点不是陈迹，而是你自己。”
他的眼光果然毒辣，一下子就指出了问题的核心要点。
这种时候，楚染爱越纠缠不休，就会显得她越不理智，不理智时发的毒誓，全部都是屁话。
谁敢信啊？
谁要是连这种话都能信，他不用找人算命就知道，这人铁定是个恋爱脑，少说能结三次婚。
父亲心中也有点惆怅，说白了楚染爱能变成这种鬼样子，果然是和原生家庭离不开关系。
既像爸爸心思狡诈、花巧言语，又像妈妈冷漠高傲，真心难交。
她没有遗传到善良和心软的优点，反而在后来的优渥生活中，不断将缺点放大。
“我要怎么改变自己？”
“每个人都有不同标准，你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母亲安慰道。
“蛋儿，你玩过攻略游戏吗？”
“别喊我这个小名，太难听了。”
“听我说，人生和游戏不一样，不是说只要你给陈迹送了礼物，说了对不起，他就会原谅你，继续和你相爱。”
“你在对他好的行为中，不能透露出你只有好玩和无聊两种心情。”
“发自内心尊重他，学会把别人当成一个人在对待。”
“更不能用极端卑微的方法去挽回对方，越卑微反而越高傲。”
你以为自己能通过低头道歉，就能挽回一颗真心？
你能有这种想法，那就只能证明在事态没失控前，你确实把自己放在了上位。
误以为只要上位者低头，下位者就会如蒙大赦，两眼泪汪汪地感动，然后原谅。
这是奴隶和奴隶主之间的感情。
楚染爱听完这些，沉思良久。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玻璃酒杯，一饮而尽。
饮下一杯苦艾酒。
苦、爱、久。
喝干净酒水后，她放下酒杯，心中有了全新的认识，原本偏执痛苦的心情，有了半分倾泻。
她发誓从今天起，做一个好人，一个让陈迹安心的好女人。
她抬起头，忽然发现窗外下起了新雪，明明是洁白美丽的场景，她却觉得心口发闷。
陈迹，有没有带伞呢？
别被雪淋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