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的惊世之论在肖玉心中激起的波澜尚未平复,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苏锐牢牢吸引。随着伤势好转,他被允许在窝棚附近有限活动,这让他有了更多机会观察苏家这位长子的行事。
苏锐似乎永远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他并不总是待在营地,每日清晨和傍晚,都会带着赵铁柱等几个自愿的青壮年,在山谷边缘的空地上进行一些简单的操练。
肖玉起初并未在意,以为不过是乡民自保的胡乱比划。但多看几次,他的眼神就变得凝重起来。
苏锐教导的那些动作,看似简单,却极为实用。如何利用腰腿发力突刺,如何在格挡后迅速反击要害,如何在小范围内协同配合……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干净利落、追求一击制敌的效率。尤其是他们练习的一种合击阵型,三五人一组,进退有据,攻防一体,隐隐透着军中战阵的影子,却又更加灵活,更适合小规模的山地或遭遇战。
这绝非普通猎户或护院能掌握的东西!肖玉自己就在军中长大,深知这等简洁高效的搏杀技巧,往往是那些需要执行特殊任务、常在刀尖上舔血的精锐部队才会着重训练的内容。
更让肖玉心惊的是苏锐本人。他示范动作时,身形如猎豹般矫健,眼神锐利如鹰,每一个指令都清晰准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当他独自巡视山谷时,步履轻盈而稳健,目光总会下意识地扫过制高点、视线盲区以及可能的潜入路径,那种融入骨子里的警惕性和对环境的掌控力,绝非一日之功。
有一次,一只受惊的山雉突然从灌木中窜出,扑棱着翅膀冲向天空。几乎在同一瞬间,背对着那个方向的苏锐仿佛背后长眼,身体微侧,手已按在了腰间的柴刀上,整个动作快如闪电,直到确认没有其他威胁,才缓缓放松下来。那份刻入骨髓的警觉和迅捷的反应,让肖玉瞳孔微缩。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逃荒青年该有的素质!肖玉甚至觉得,苏锐身上那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杀伐之气和战术素养,比他麾下一些百战老兵还要纯粹和精湛。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在萧煜心中升起:难道这苏锐,也曾是行伍中人?而且还是极其精锐的那种?可看他年纪,似乎又对不上号。若是退役的老兵,这一家子的气质又太过独特……
疑惑归疑惑,但惜才爱才之心却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如今边关不稳,朝中堪用将领青黄不接,他麾下正缺这种既有勇力又有头脑的基层骨干!若是能将苏锐招至麾下……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迅速生根发芽。
这日,苏锐操练完毕,额角带着细汗,走到溪边掬水洗脸。萧煜(肖玉)拄着一根树枝做的简易拐杖,慢慢挪了过去。
“苏锐兄,好身手。” 肖玉开口,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我看兄台操练之法,简洁高效,暗合兵法要义,不知……师从何处?”
苏锐撩起溪水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头也没抬,声音平淡:“山里讨生活,自己瞎琢磨的保命法子罢了,谈不上师承。”
又是“自己琢磨”?肖玉心中暗哂,这一家子,推脱的理由都如此相似,却又让人无法反驳。他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道:“苏锐兄有此等本事,埋没于山野,实在可惜。如今天下不靖,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以兄台之才,若投身军旅,必能大放异彩,搏个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苏锐的反应。
苏锐洗完脸,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神色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肖兄弟说笑了。我们升斗小民,只求一家平安温饱,不敢奢望军功爵位。如今只想找个安稳地方落脚,过太平日子。”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对“建功立业”毫无兴趣。
肖玉并不气馁,继续劝说道:“苏锐兄或许有所不知,如今北境……” 他本想说北境战事吃紧,急需人才,但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商队护卫”的身份,硬生生改口道,“……如今世道,哪里又有真正的太平?唯有手中握有力量,方能护得家人周全。兄台一身本事,若只用于自保,未免太过可惜。”
苏锐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肖玉,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肖玉”的伪装,看到更深层的东西。他缓缓道:“力量,未必非要通过投身军旅获得。能护住眼前人,带领他们找到生路,对我而言,便是当下最重要的‘功业’。”
他的话语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迥异于寻常武夫的清醒与责任感。
肖玉怔住了。他看着苏锐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想要招揽对方的想法,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这苏锐,绝非池中之物,他有自己的主见和坚守,绝非几句封官许愿就能打动。
他心中不免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却是对苏锐其人的欣赏与敬佩。乱世之中,能保持这份清醒与担当,尤为可贵。
“苏锐兄高义,是肖某狭隘了。” 肖玉拱了拱手,真诚地说道。
苏锐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朝着自家窝棚走去。
肖玉看着他那挺拔而坚定的背影,心中的好奇与探究欲达到了顶点。这一家人,姐姐医术通神,弟弟胸怀天下,哥哥身手不凡、心志坚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来自何方?又将要往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