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县府办一楼的办事窗口前。
排队的人不算多，林舟抱着一摞厚厚的材料，站在队伍末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袋的边缘。
公文包里的笔记本露了个角，上面记着昨晚苏晓熬夜整理的材料清单，每一项都打了勾，标注着“村民代表签字齐全”“利益分配方案公示照片附后”。
“下一个。”窗口里传来李曼的声音，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冷淡，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林舟走上前，将材料轻轻放在窗口的玻璃台上：“李曼，这是苏家村和李家庄联合合作社的备案申请材料，所有要求的文件都齐了，你看看。”
李曼头也没抬，伸手把材料往自己面前拉了拉，随手翻了两页，便皱起了眉头：“林舟，你这材料怎么回事？利益分配方案里只写了按土地入股比例分红，没写具体的风险承担细则，这不行啊。”
“风险承担细则有的，”林舟指着其中一页，“第三页附则第二条，明确写了合作社盈利按比例分红，亏损由两村集体按入股比例共同承担，还附了两村村民代表的签字确认书。”
李曼瞥了一眼那页纸，又翻到前面：“还有，合作社的章程里，没有明确理事和监事的任期，这不符合备案要求。”
“任期写了的，”林舟耐着性子解释，“章程第六条，理事和监事任期三年，可连选连任，后面有两村村委会的盖章。”
旁边窗口的办事员抬头看了一眼，小声对身边的人说：“这材料看着挺全的啊，李曼是不是故意找茬？”
“嘘，别多嘴，没看见是林舟吗？李曼跟他不对付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人的对话声音不大，却刚好传到林舟耳朵里。
他攥了攥手心，没接话，只是看着李曼：“李曼，这些材料我都是按照县农业农村局给的模板准备的，每一项都核对过，你要是觉得哪里有问题，能不能具体指出来，我好补充。”
李曼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嘲讽：“林舟，不是我说你，你在基层待久了，是不是连办事规矩都忘了？备案材料讲究的是严谨，你这材料里漏洞百出，我怎么给你往上递？”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其实也不是不能通融，你要是听我的，放弃这个什么联合合作社，转报我上次跟你说的优质产业扶持项目，手续我明天就能给你办下来，还能帮你争取到专项拨款，对你晋升多有好处。”
“我办合作社不是为了晋升。”林舟的语气坚定，“两村村民都盼着能抱团发展，现在试种也成功了，备案手续必须尽快办下来，才能推进后续的销售和品牌建设。”
“为了村民？”李曼轻笑一声，“林舟，你别这么天真了。基层工作，讲究的是顺势而为，你费劲巴力搞什么协作，得罪人不说，还不一定有结果。你看你，天天跑田埂，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吧？苏晓跟着你也遭罪，你就不想让她过得好一点？”
提到苏晓，林舟的心里揪了一下。
昨晚他回家时，苏晓正坐在灯下帮他整理村民签字的确认书，手指被纸张划破了一道小口子，却还笑着说“不碍事”。他轻声说：“苏晓支持我，她知道我做的是对的。”
“支持？”李曼挑眉，“她那是心疼你，不忍心泼你冷水。你以为联合合作社那么好搞？两村积怨那么深，早晚得出问题。到时候项目黄了，村民有意见，你的仕途也受影响，得不偿失。”
“我相信只要真心为村民做事，就不会出问题。”林舟拿起一份材料，“李曼，你要是觉得材料有问题，麻烦你列个清单，我按清单补充。但请你别用这些理由搪塞我，耽误了合作社的进度，就是耽误村民的收入。”
李曼的脸色沉了下来：“林舟，你这是在指责我？我是按规定办事，你材料不合格，我就不能收。”她把材料往林舟面前一推，“要么按我说的，转报其他项目；要么回去把材料补齐，什么时候合格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我材料已经很全了！”林舟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合格，拿出具体的规定来，别在这里凭空捏造！”
周围办事的人都看了过来，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李曼脸上挂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林舟，你吼什么？这里是县府办，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再胡搅蛮缠，我就叫保安了！”
林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
他知道跟李曼争执下去没用，只会浪费时间。
他抱起材料，沉声道：“好，我回去补充。但我希望你能公事公办，别再用私人恩怨影响工作。”
“私人恩怨？”李曼冷笑，“我可没那个闲工夫。是你自己材料不过关，别怪别人。”
林舟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办事大厅。
刚到门口，手机就响了，是苏晓打来的。
“林舟，材料交上去了吗？顺利吗？”苏晓的声音温柔，带着一丝担忧。
林舟走到路边的树荫下，语气放软：“还没，李曼说材料有问题，让我回去补充。”
“有问题？我们不是都核对好几遍了吗？”苏晓的声音里带着疑惑，“她具体说哪里有问题了？”
“说利益分配方案没有风险承担细则，章程里没写理事监事任期，可这些我们都写了。”林舟叹了口气，“她就是故意刁难我，让我放弃合作社，转报其他项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苏晓坚定的声音：“林舟，别灰心。她越是刁难，越说明我们做的事是对的。你别急着回来，先去县农业农村局问问，确认一下备案材料的具体要求，我们再按要求补充，让她挑不出毛病。”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林舟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晓儿，谢谢你一直支持我。”
“跟我还客气什么？”苏晓轻笑，“你膝盖的旧伤怎么样了？别跑太多路，记得喷药。我在家给你炖了排骨汤，等你回来喝。”
“知道了，你也别太累了。”挂了电话，林舟看了一眼怀里的材料，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转身走向县农业农村局的方向，无论遇到多少阻力，他都要把这件事办成。
第二幕
县农业农村局的办事大厅里，林舟拿着材料找到了负责合作社备案的王科长。
王科长仔细翻看了一遍材料，疑惑地说：“林舟，你这材料挺齐全的啊，风险承担细则、理事监事任期都写得很清楚，符合备案要求，怎么会不合格呢？”
“我也不知道。”林舟苦笑，“李曼说材料有漏洞，让我回来补充。”
王科长了然地笑了笑：“看来是有人故意给你使绊子啊。这样，我给你出个证明，证明你的材料符合备案要求，你拿着证明再去找县府办，看他们还怎么说。”
“太谢谢王科长了！”林舟连忙道谢。
“谢什么，你为基层办实事，我们肯定支持。”王科长一边开证明，一边说，“联合合作社是个好模式，能带动村民增收，县领导也很重视。你放心，只要材料合格，没人能拦着你。”
拿着王科长开的证明，林舟再次回到县府办。
这次他没有去办事窗口，而是直接找到了县府办的副主任张主任。
“张主任，这是苏家村和李家庄联合合作社的备案材料，还有县农业农村局出具的证明，证明材料符合要求，麻烦你帮我看看。”林舟把材料和证明递了过去。
张主任接过材料，看了看证明，又翻了翻备案材料，点了点头：“材料确实没问题，林舟，你做得不错，能带动两村协作发展，是件好事。”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李曼的手机，“李曼，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没过多久，李曼就走进了张主任的办公室，看到林舟也在，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张主任，您找我？”
“李曼，林舟提交的合作社备案材料，你怎么给打回去了？”张主任的语气带着几分严肃，“县农业农村局都出具了证明，说材料符合要求，你怎么还说有漏洞？”
李曼眼神闪烁，连忙解释：“张主任，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材料还有可以完善的地方，想让他补充得更严谨一些。”
“材料已经很严谨了，按规定可以备案。”张主任把材料递给李曼，“你回去把手续办了，尽快给林舟答复。”
“可是……”李曼还想说什么，却被张主任打断了。
“没什么可是的，按规定办事。”张主任的语气不容置疑。
李曼没办法，只能接过材料，狠狠地瞪了林舟一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林舟向张主任道谢后，也跟着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李曼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林舟说：“林舟，你行啊，还找张主任告状。”
“我不是告状，我是按规矩办事。”林舟平静地说，“材料合格，就该按程序备案，我不想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争执上。”
“按程序办事？”李曼冷笑，“你以为找了张主任就万事大吉了？我告诉你，备案手续没那么容易办，后续还有很多流程，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问题，你照样办不成。”
“我会按流程一步步来，只要材料合格，我相信总有办成的一天。”林舟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李曼叫住他，“林舟，我最后劝你一次，放弃这个合作社。我父亲已经跟我说了，县里很快会有一个乡村振兴重点项目的申报机会，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争取到名额，到时候你不仅能晋升，还能获得一大笔项目资金，比你搞这个合作社强多了。”
“我说过了，我搞合作社不是为了晋升。”林舟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村民们的期待，比什么都重要。”
“期待？”李曼嗤之以鼻，“村民们只看重眼前的利益，等哪天合作社出了问题，他们第一个就会怪你。你何必这么固执？”
“固执也好，天真也罢，我只知道，做人要守初心，做事要负责任。”林舟看着李曼，“李曼，我们都是基层工作人员，应该多为村民着想，而不是只想着自己的仕途。”
李曼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猛地转过身，快步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林舟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县府办。
走出大楼时，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揉了揉眼睛，膝盖处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
昨晚整理材料到深夜，今天又跑了好几个地方，旧伤有点复发了。
他掏出手机，给苏晓发了条微信：“材料县农业农村局已经确认合格了，张主任也让李曼按程序办，应该快有结果了。我现在回去，等我吃饭。”
很快，苏晓回复了微信：“好，我等你。膝盖疼不疼？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放心吧。”林舟收起手机，慢慢走向公交站。
回到家时，苏晓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排骨汤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林舟放下材料，坐在餐桌旁，苏晓立刻拿起药瓶，蹲下身给他喷膝盖。
“是不是又跑了很多路？”苏晓的动作轻柔，语气里满是心疼，“你看你，膝盖还没好利索，就不能慢点走？”
“没事，不怎么疼了。”林舟笑着说，“今天还算顺利，县农业农村局出了证明，张主任也说了按程序办，应该不会再卡壳了。”
“那就好。”苏晓站起身，给他盛了一碗排骨汤，“快喝点汤补补，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林舟喝了一口汤，温暖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也暖暖的。
他看着苏晓：“晓儿，今天多亏了你，帮我整理了那么多材料，还一直鼓励我。”
“跟我还说这些。”苏晓笑着夹了一块排骨给他，“你为村民做事，我肯定要支持你。只是李曼那边，你还要多注意点，她好像对你成见很深。”
“我知道。”林舟叹了口气，“她就是想让我按她的意思来，可我不能那么做。只要合作社能办起来，让村民们增收，受点委屈也没关系。”
“委屈你也别憋在心里，跟我说。”苏晓握住他的手，“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
林舟点了点头，握紧了苏晓的手。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三幕
接下来的几天，林舟每天都会给李曼打个电话，询问备案手续的进展，可李曼要么说“正在审核”，要么说“领导还没签字”，一直拖着不办。
这天下午，林舟正在苏家村的果园里查看果树的长势，手机突然响了，是周明远打来的。
“林舟，你那个联合合作社的备案手续怎么样了？”周明远的声音传来。
“还没办好，李曼一直拖着。”林舟如实回答。
“我知道了。”周明远沉默了片刻，“昨天县府办开会，我特意强调了要支持基层合理的协作项目，李建国也在场，他应该会跟李曼打招呼。你现在去县府办看看，估计差不多了。”
“好，谢谢周县长。”林舟连忙道谢。
挂了电话，林舟跟苏晓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赶往县府办。
走进李曼的办公室时，她正坐在电脑前，看到林舟进来，脸色有些不自然。
“你怎么来了？”
“我来问问备案手续的进展。”林舟说。
李曼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林舟：“备案手续办好了，这是合作社的备案回执，你拿着吧。”
林舟接过回执，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说：“谢谢。”
“别谢我，要谢就谢周县长和我父亲。”李曼的语气冷淡，“我可告诉你，这手续是办下来了，但后续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比如两村利益分配不均，或者合作社经营不善，责任都在你身上，到时候可没人帮你。”
“我知道，我会对合作社负责，对村民负责。”林舟把回执小心翼翼地放进公文包，“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都会想办法解决。”
“希望你说到做到。”李曼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林舟，我最后再跟你说一句，基层工作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人心复杂，利益纠葛也多。你这个合作社，能不能长久办下去，还很难说。”
“我会努力让它长久办下去。”林舟看着她，“李曼，我知道你一直不看好我，也不看好这个合作社。但我相信，只要真心实意为村民做事，就一定能得到大家的支持。”
“真心？”李曼轻笑一声，“真心值多少钱？在利益面前，所谓的真心根本不堪一击。你等着看吧，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林舟没有再反驳，他知道多说无益。他拿起公文包，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办好了手续。我还有事，先走了。”
走出李曼的办公室，林舟看着手里的备案回执，心里充满了喜悦。
这不仅仅是一张回执，更是两村村民的希望。他快步走出县府办大楼，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晓。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苏晓的电话：“晓儿，备案手续办好了！我们的合作社正式成立了！”
电话那头传来苏晓惊喜的声音：“真的吗？太好了！林舟，你太厉害了！”
“是我们一起努力的结果。”林舟的语气里满是笑意，“我现在就回村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村民们。”
“好，我在村里等你。”苏晓的声音带着雀跃。
挂了电话，林舟加快了脚步。
夕阳缓缓下落。
膝盖处的疼痛还在隐隐作祟，但他的心里却充满了力量。
远处的田埂上，村民们正在果园里忙碌，夕阳洒在果树上，红彤彤的苹果挂满枝头，像一个个沉甸甸的希望。
林舟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而办公室里，李曼看着林舟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心里暗下决心：就算合作社成立了，她也不会让林舟过得那么顺利。她倒要看看，这个固执的男人，到底能坚持多久。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