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县衙,被风一吹,陆遥有点清醒过来。
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生气,气得完全忘了要掩盖自己的本性。
那些贪官污吏、奸滑佞臣,他也见得多了,不过就是找到证据绳之以法,从不放在心上。
而梅苏不过是晚了一点,让他知道疑点,他就觉得受了极大的委屈,觉得他没按照公平和正义去行事。
想至此,陆遥无奈一笑,什么时候起,他这样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他这样的人,不是天生就是用来受委屈的吗?
陆遥摸了摸腰间的信,那是前几日从京城来的信,侯爷提醒他,京中有人已经嗅到了气味,想寻着小侯爷在新繁县胡作非为的事情攀摸到侯爷身上,企图搅弄京中风云。侯爷让他赶紧肃清四川布政使司这边的人际网络,然后早点回京。
昨日,他才刚刚摸清一点门道,发现新繁县学学子要上书这事,很可能和京中那帮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今日,就有人来自告,企图了结梅霖被杀案。
难道说,梅霖被杀案和学子们和京中那些人有关?此案越发扑朔迷离,他要不要去提醒梅苏?
算了,他如何解释他这纨绔能了解如此多的事情呢?
陆遥有些心灰意冷,他这样活在黑暗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凭什么去要求一个站在光明里的人以同等态度来对待他?
或许了结此次事件后,是时候回京了!
陆遥心思百般纠缠,可县衙里的梅苏却半分都没感应到,她正沉浸在案情里。
刘绣娘把梅霖案的始末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什么动机,什么时间作案,怎么作案的,样样似乎都说得通,可梅苏就是没法相信,她捂着脑袋,撑在桌案上,闭目想着刘绣娘话中的漏洞,可似乎她的话里环环相扣,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咕噜噜——”
突然,腹中一阵鸣叫,梅苏才发现饥饿难耐,再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月亮已经挂在了柳梢头。
想起宝珠的叮嘱,梅苏赶忙站起身来,匆匆离开县衙,往琳琅绣坊赶去。
自那日,王玉琴在神堂口出报复的恶言,宝珠就一直小心翼翼的,时不时叮嘱梅苏,让她不要行夜路,即便不得已要外出,也得带上二牛。
今夜,梅苏一时沉迷于案情分析,忘了宝珠的吩咐,此刻她想到宝珠的爆脾气,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加快了步伐。
“呲呲呲——”
突然,梅苏似乎听到了身后有些许轻微的声响,难道,王玉琴真的有胆量来报复她?
梅苏微微放缓脚步,身后的脚步声也舒缓了一点,梅苏急走几步,身后的脚步声也紧了几分。这次,梅苏确定这人真的是冲着她来的。
梅苏突然停了下来,故意在十字路口犹豫不决,似是要往左走,走了几步,进了阴影里后,梅苏一个闪身往后躲在了转角处。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穿着灰褐色上衣的瘦弱男子跑到了她刚刚所在的位置,四处寻找。
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她得主动出击。
梅苏观察周围,发现几步之遥的地方有个破蔑篮,便悄悄挪过去。
又趁着那人背对着她的时候,一下子把破蔑篮扣在他脑袋上。在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之时,梅苏对着他拳打脚踢。
可有时候,男人和女人的力气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这人虽在一开始乱了方寸,可没一会儿,他便挣脱开了破蔑篮。
梅苏眼见情况不对,转身便逃,可还没走几步,便被拉住了袖子。
“好人,你就疼疼我吧,你看我的样子,做个上门赘婿,不过分吧!”
原来,是那心有妄想的闲汉!
月光穿透他洞开的门牙,梅苏感觉一阵反胃,“抱歉,你的尊容,我看不太上。”
“呸,你个阉人,还瞧不上我?看我不生米煮成熟饭,让你看看我的厉害,就看上我了!”
男人说着就要上手抓梅苏的衣服。
梅苏心里发慌,面上却不露,一边抵抗,一边劝道,“兄弟,你不过是求财,不如……”
“哎哟……”
梅苏还没说完,就听到对方的惨叫声,下一瞬,他便倒在了地上。
梅苏定睛看去,只见男人身后百丈远处,有一个巨大的影子在向这边迅速移动。
“哎哟哟,刘绣娘,我再也不敢了哦,别用大屁股坐我脸上哟……”,男人捂住脸惨叫道。
刘绣娘?
这男人为何会怕刘绣娘,他嘴里发生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巨大的影子来到了他们面前,梅苏定睛一看,原来是宝珠趴在二牛身上,飞驰而来。
“早就和你说了,下值了,早点回家,至少天黑之前要回来了。你可倒好,现在是几时了?主母急死了,到处找你!还好我们及时赶到,否则还不知道会怎样……”,宝珠连珠炮一样讲个不停,完全忘了尊卑有序。
梅苏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听训,不敢反驳暴走中的宝珠。
宝珠也终于发现自己对雇主的不敬,把怒气转移到了那男人的身上。
“你是做什么的?”
男人看宝珠气势汹汹,连梅苏都只能老实听训的样子,早已经心慌了,再看二牛孔武有力的样子,吓得腿如筛糠般抖动,不由地就滑坐了下去。
“我,我是平安巷的刘大,我,我……”
刘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只能自扇嘴巴道,“小人是猪油蒙了心了,被那妇人蛊惑,这才做下了错事,小人再也不敢了!”
“妇人?可是那王玉琴!”,宝珠质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她带着帷帽。”
宝珠气愤异常,骂道,“老娼妇,倒真敢做,看我不去找她算账。”
梅苏赶忙拉住宝珠道:“别冲动,都是没凭没据的事情,小心被倒打一耙。”
宝珠固执向前,梅苏坚持拉着她,“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的吗?冲动是魔鬼。”
宝珠看向梅苏清澈的眼睛,终于偃旗息鼓。
梅苏终于有功夫问那刘大了,“你是何时被刘绣娘坐在屁股底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