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轻轻拍着沙滩,叶清欢脚下一滑,膝盖撞进湿沙里。她没停下,手撑着往前挪了半步,终于把身子稳住。锦囊还贴在胸前,药罐隔着衣料发烫,那股节奏还在,一下一下敲着她的胸口。
她回头看了眼海龟。
它浮在浅水区,甲壳几乎全沉下去了,只露出一点边缘。眼睛闭着,呼吸很慢,像睡着了,又像醒不过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轻轻点头。
她知道它听不见,也动不了,但它把她送到了岸上。这就够了。
她扶着旁边一块礁石站起来,腿有点抖,但还能走。岸边是一片荒地,往里几步就是倒塌的土墙和断梁,像是很多年前被废弃的村子。风从空屋里穿过去,吹得几片破瓦晃荡。
她靠着墙坐下,先摸了摸耳后。刚才那根安神针还在,她用指腹压了压穴位,脑子才清楚一点。
现在不能倒。
她从袖子里抽出第二张符纸,比上一张更薄,颜色发灰。这是药王谷的寒蚕丝做的,烧起来不会冒烟,也不会留下痕迹。
她咬破指尖,在符纸上写字。
“碎片生纹,回溯见昆仑祭鼎,九穴为钥,慎动。”
字很小,一笔一划都压着劲,写完手指已经发麻。她把符纸摊在掌心,双手合拢,低声念了个诀,然后轻轻一吹。
蓝光闪了一下,符纸变成灰,随风散了。
她闭眼等了几秒,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波动顺着经脉往上走。这是她和萧景琰之间留下的灵息印记,只要他在百里内,就能收到。
她松了口气,肩膀塌下来。
信送出去了。
接下来,得看懂这东西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她解开锦囊,把碎片拿出来放在膝盖上。阳光照在上面,红光比之前更明显,纹路像是活的一样,在表面缓缓流动。她伸手碰了下,指尖立刻传来一阵震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她没甩开,反而把银针拿出来,轻轻点在纹路交叉的地方。
系统声音响起:“检测到高频灵波,来源不明,建议停止接触。”
她没理,继续让银针沿着纹路走。每到一个拐角,手就震一下。这些纹路不是乱刻的,有规律。
她忽然想起祖母教过的一本书,《九宫宅经》。里面讲的是老宅子怎么布局才能聚气,其中有一张图叫“子午轴线图”,画的是房屋正门到后堂的中轴线,两边对称布阵。
她盯着碎片上的螺旋纹,越看越像。
不是形状像,是灵气走向一样。银针走过的地方,气流都是顺时针绕进去,再从中心点反弹出来,和《九宫宅经》里说的“气归中庭”完全一致。
她心跳快了一拍。
这不是随便长出来的。
是被人设计过的。
她把碎片翻过来,背面那个符号还在。两道线交叉,像个门,又像个锁。她拿炭笔在衣角画了个简图,然后开始想京城里的建筑。
太庙主殿是坐北朝南的,正对皇城中轴。钦天监在东侧高台,观星台直指北极。皇城地脉井在西南方,深埋地下,连通九条支脉。
这三个地方,平时没人觉得有关联。但现在她把它们连起来,三角中间的点,正好落在宫城偏西的一片旧院区——那里原本是前朝藏书阁,后来烧毁了,一直没重建。
而这个三角结构,和碎片背面的符号,角度、比例,全都对得上。
她手指停在衣角的图上,指节有点发白。
这不是巧合。
有人用这三座建筑做了一个局。不是为了打仗,也不是为了权谋,是为了封什么东西。
或者,等什么东西醒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
太阳已经开始偏西,光线斜着打在断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远处海面平静,没有船,也没有人声。
她得尽快回去,但不能直接进京。消息一旦传开,太医院、二皇子、王氏那边都会察觉。她现在手里握的不是证据,是引火绳。
她把炭笔图折好塞进袖袋,刚要收起碎片,药罐突然震了一下。
比之前都重。
她低头看,罐身的螺旋纹正在转,速度越来越快,像是被什么催动。锦囊里的碎片也在响,两股震动慢慢同步,形成一种奇怪的频率。
三短,一长,三短。
她记起来了。
小时候祖母半夜敲碗,就是这个节奏。家里遇到大事,不能说话的时候,就用这个暗号。
“有变”。
她还没反应过来,药罐猛地一烫,像是烧红的铁贴在皮肤上。她差点松手,硬是咬牙按住。
就在那一瞬间,眼前黑了一下。
不是晕,是画面来了。
一座大殿,很暗,只有中间点着九盏灯。灯的位置不对称,但排列方式她认得——和九大灵穴完全一样。地上铺着黑色石板,刻满了和碎片上一样的纹路。一个人影站在中央,背对着她,手里捧着半截药鼎。
然后,灯灭了。
画面消失。
她喘了口气,手还在抖。
这次不是回溯七日内的记忆,是更早的东西。可能是几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的事。
药罐不仅能看病人过去,还能挖出更久远的信息。前提是,她治的人越多,积累的念气越足。
而现在,它醒了。
她把药罐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握紧碎片。阳光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在阴影里。
她不能等太久。
京城那三座建筑,必须去查。但她一个人进不去太庙,也进不了钦天监观星台,地脉井更是守卫森严。
除非……
有个身份能让她光明正大进去。
她想到那天在宫里,皇帝看过她给贵妃诊脉的过程,问过她一句话:“你可愿入太医院?”
当时她没接话。
现在看来,那不是赏识,是试探。
她盯着手中的碎片,轻声说:“你们想让我进去?”
药罐没再震,但温度没降。
她慢慢站起身,拍掉裙摆上的沙。腿还是软的,但她一步步往村外走。身后断墙投下的影子越来越短,海风从背后吹过来,带着咸味和潮气。
她走到一处高点,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海面。
那片水域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她知道,有些事已经变了。
她转身,朝着京城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袖袋里的炭笔图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
是里面的线条,自己移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