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照在荒骨岭的坡道上,叶清欢的手还贴在药罐外壁。罐子冷了,可她掌心残留着刚才那一瞬的灼热——回溯之息抽空了最后一丝念气,像被人从骨头里抽走半条命。
她站在林子边缘,影卫首领在她左后方三步远的地方,没说话,但刀已经出了一半。
前面树影晃动,七个人影呈弧形分布,中间那个呼吸声黏腻,像是喉咙里含着水。叶清欢认得这种声音,上次听诊器银簪贴上去时,那具身体里爬满了血蛊。
“他们布的是七星困魂阵。”她低声说,“主位是活蛊容器,其余六人用自身精血连通地脉,想接引邪力。”
影卫首领点头:“要强攻吗?”
“不能让他们完成交接。”她把药罐塞进袖袋,右手摸出三根银针,“我打断桥梁节点,你带人从西侧突入,别让蛊师结印。”
话刚落,林中雾气开始翻涌,一道黑线从地面升起,往空中延伸。那是能量通道正在成型,只要连上,首领就能借外力稳住伤势,甚至反扑。
叶清欢咬破指尖,血滴在掌心。她闭眼,靠药罐最后一点余温催动残存感应,脑子里闪出三个画面:一间密室,一张木桌,一句低语——“骨不开,魂不归”。
她猛地睁眼,冲着林中大喊:“骨不开,魂不归!你说的归处,根本不会收你!”
黑雾一顿。
那股凝聚的力量歪了一下。
就是现在。
她手腕一抖,三根银针脱手而出,两根射向雾桥基部,第三根直取连接点。针尖破风,撞上无形屏障,“叮”地一声脆响,屏障裂开细纹,黑雾剧烈震荡。
林中七人动作齐齐一滞。
影卫首领立刻出手,带着两人从侧翼压进。刀光闪过,一名黑袍人手臂落地,喷出的血竟是暗绿色。
中间那名蛊师怒吼一声,双手合十,胸前浮起一团蠕动黑影。他正要张口念咒,叶清欢又甩出第四根针,精准钉进他喉结下方。
声音戛然而止。
但他没倒,反而抬手拍向自己天灵盖。头皮裂开一道缝,钻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虫,振翅就要飞走。
叶清欢早有准备,从腰间解下小布袋,迎空一抖。里面撒出一层灰白色粉末,正好罩住那只虫。虫子挣扎两下,掉在地上抽搐几秒,化成一滩脓水。
“血蛊王幼体。”她说,“杀了母体,它们活不过半刻。”
影卫首领扫视四周:“其他人呢?”
话音未落,左侧树林传来重物倒地声。一个黑袍人瘫在地上,胸口插着飞镖,正是影卫的制式武器。紧接着右侧也响起打斗声,两道人影交错,其中一个被踢飞撞树,再没起来。
“我们的人到位了。”影卫首领松了口气。
可叶清欢没动。
她盯着前方雾气深处,那里还有一个人影跪着,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起伏。
是首领。
他没逃,也没反抗,像是在等什么。
她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得极稳。脚底传来湿泥的触感,还有某种细微的震动,像是地下有东西在爬。
走到离他五步远时,她停下。
“你在等谁?”
首领缓缓转过头。脸上黑气缭绕,右眼几乎全黑,左眼却清明得诡异。他看着她,嘴角扯了一下。
“我在等你说出那句话。”
“哪句?”
“你说‘骨不开,魂不归’的时候。”他声音沙哑,“你知道这句话是谁教我的吗?”
叶清欢没答。她只是把手伸进袖子,握紧了最后一张符纸。
首领笑了:“你父亲临死前,在荒骨岭的山洞里,亲手写下这六个字。他说,只有打开骨门的人,才能带回散落的魂魄。而你……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叶清欢心跳快了一拍。
她没追问。她知道这时候任何情绪波动都会被对方利用。
她只问:“晶石核心在哪?”
“不在身上。”首领抬起手,指向山腰一处塌陷的岩缝,“在那里。你们炸不掉,烧不毁,挖不出来。它长进了石头里,像树根一样。”
影卫首领走上来:“要不要派人去查?”
“别动。”叶清欢拦住他,“那是陷阱。他故意说出来的。”
首领不否认:“你说得对。可就算你们不动,他也快来了。”
“谁?”
“你们最怕见到的人。”
叶清欢正要再问,远处山道突然亮起火光。
一队人马从高坡疾驰而下,马蹄踏碎枯枝,火把映红半边夜空。领头那人披着玄色大氅,手里握着一根长柄药杵,杵头泛着微光。
是太子。
他勒马停在坡顶,身后数十名禁军与影卫迅速散开,形成包围圈,将整片林地围得水泄不通。
太子翻身下马,一步步走下来。他的脸色比平时更白,走路时左手按着胸口,显然寒疾又犯了。但他眼神冷得像冰。
他走到叶清欢身边,低声问:“你还撑得住?”
她点头:“还能站一会儿。”
太子看向跪地的首领,举起药杵,指向他:“你已被通缉三年,勾结西域蛊毒,残害百姓,今日束手就擒,或可留全尸。”
首领低头笑了一声:“萧景琰,你以为你是来抓我的?你才是被引过来的那个。”
太子皱眉。
叶清欢忽然拉住他袖子:“小心脚下。”
太子低头。
他脚边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圈暗红色线条,像是用血画的,隐隐组成一个残缺的符文。
影卫首领立刻喝令:“所有人退后!别碰地面!”
可晚了。
东侧两名禁军已经踩了进去。他们身体一僵,双眼瞬间变黑,转身就朝同伴举刀。
“中招了!”有人喊。
混乱只持续了几秒。太子药杵一挥,金光扫过,两名禁军扑倒在地,嘴里吐出黑色黏液。
“是控魂术。”太子沉声说,“他早在这儿做过手脚。”
首领还在笑:“你们围得住人,围不住阵。这地方每一寸土,都浸过祭品的血。只要我还活着,这片地就会替我动手。”
叶清欢盯着他腰间。那里空了,晶石袋不见了,但衣服褶皱显示他曾藏过什么东西。
她忽然明白。
“你不是来逃命的。”她说,“你是来献祭自己的。”
首领抬头看她,眼里竟有一丝赞许。
“终于懂了。我若死了,阵法才会真正启动。而你——”他指了指她,“你必须活着看见结局。”
太子冷笑:“那就让你死不了。”
他挥手,身后两名影卫上前,手中铁链哗啦作响,直奔首领而去。
就在铁链即将锁住他脖子的瞬间,首领猛然撕开衣襟,露出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他一掌拍在伤口上,鲜血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好落在地上符文的缺口处。
符文亮了。
一股腥风从地底冲出。
太子一把拽过叶清欢往后退。影卫首领横刀挡在前方,面具下的呼吸变得急促。
地上的红光越来越盛,像有什么东西正从下面往上顶。
叶清欢突然想起什么。
她从袖中抽出听诊器银簪,贴在地上。
簪头传来震动。
不止一下。
是心跳。
很多颗心,在地下同时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