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浑水摸鱼
日头渐高，林间湿气被蒸腾起来，闷得人喘不过气。陈笑宝靠在一块生满青苔的巨石后，胸膛如同破旧风箱般剧烈起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两道，增加到了至少四道。这些目光来自不同的方向，带着不同的意味——有朝堂鹰犬那种冰冷的审视，有类似排帮刀手的悍厉，似乎还混杂了一丝……属于地头蛇的贪婪与谨慎。
水，已经开始浑了。但他还需要再加一把火，让这潭水彻底沸腾起来！
他颤抖着手，再次掏出那块玉佩，借着从枝叶缝隙漏下的阳光，仔细端详，仿佛在看最后的救命稻草。这个动作，他做得极其缓慢，极其显眼，确保所有在暗中窥视的人都能看清他手中之物的不凡。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挣扎着站起身，不再漫无目的地乱窜，而是目标明确地朝着下游那个所谓的“鱼嘴渡”、挂着破鱼篓的棚子方向，踉跄而去。他的脚步比之前更虚浮，喘息声更重，仿佛随时会倒下，但方向却无比坚定。
这是一种明确的信号：他撑不住了，要尽快出手这块烫手的山芋！
这个信号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暗处的躁动。
“动手！”一声低沉的呼喝从左侧林中响起！
几乎同时，右侧也传来一声暴戾的嘶吼：“拦住他！玉是我们的！”
“咻咻咻！”弩箭破空！刀光乍现！
来自不同方向的两拨人，为了同一个目标，几乎同时从藏身处扑出，杀向陈笑宝！更准确地说，是杀向彼此，以及杀向那个手持玉佩的“肥羊”！
陈笑宝在他们动身的刹那，就已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前一扑，不是直线逃跑，而是用一个极其难看的、连滚带爬的姿势，扑向了旁边一处长满荆棘和乱石的浅沟！
“叮叮当当！”
弩箭与刀锋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两拨人马瞬间绞杀在一处！
一方身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出手狠辣，配合默契，招式间带着官家训练的影子；另一方则多是粗布短打，招式大开大合，悍不畏死，口中呼喝着排帮特有的切口。为了争夺陈笑宝和他手中的玉佩，这两方本就互有嫌隙的势力，在这荒郊野岭直接杀红了眼！
陈笑宝蜷缩在浅沟里，任由尖锐的石块和荆棘刺痛身体，他死死压低身形，屏住呼吸，感受着头顶呼啸而过的兵刃和激荡的杀气。泥土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他小心地调整着位置，利用沟壑的弧度躲避着可能波及流矢和刀气。
他的计划成功了！他成功地让朝堂的鹰犬和排帮（或者至少是排帮下属的某个分支）的人直接对上了！
混乱，正是他想要的！
他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有经验的猎手，在等待最佳的脱身时机。体内的《红尘经》心法默默运转，不是用来对敌，而是用来极尽所能地收敛气息，感知着周围战局的细微变化。
厮杀的惨烈程度超出了他的预计。朝堂的人虽然精锐，但排帮的人数似乎稍多，而且个个悍勇，以命搏命，一时间竟斗得难分难解，不断有人受伤倒下，发出凄厉的惨叫。
就是现在！
趁着一名排帮刀手拼着挨了一刀，将一名朝堂鹰犬撞得踉跄后退，暂时挡住另一方视线的瞬间，陈笑宝动了！他没有从沟里爬出来，而是如同壁虎般，紧贴着沟底，朝着与“鱼嘴渡”相反的方向——河边的茂密芦苇丛，快速匍匐前进！
他选择的方向极其刁钻，正好处于战团侧面视野的死角。湿滑的泥泞和茂密的杂草掩盖了他的痕迹。
快！再快一点！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厮杀声似乎小了一些，有人发现了他的消失，发出了惊怒的呼喝。
他不管不顾，用尽最后力气爬进了齐腰深的冰冷河水，然后借助芦苇丛的掩护，向下游潜去。河水能最大限度地掩盖他的气味和踪迹。
然而，就在他以为即将摆脱追兵，没入下游更广阔的河道时，前方芦苇一阵晃动，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那是一个穿着漕帮普通帮众服饰、面色蜡黄、眼神却异常精明的中年汉子，他手里拎着一根撑船的竹篙，看似随意地站在那里，目光却如同钩子般落在陈笑宝身上，特别是他还紧紧攥在手里的那块玉佩上。
“这位兄弟，跑得这么急做什么？”汉子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市井的油滑，“听说你在找乔老三？巧了，我就是。”
陈笑宝的心猛地一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乔老三，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见钱眼开的蠢贼，而是一个极其精明、懂得伺机而动的老狐狸！他恐怕早就注意到了河边的异常，一直隐在暗处，等到两败俱伤，自己这个“正主”想要溜走时，才现身截胡！
前有拦路虎，后有追兵。陈笑宝握紧了玉佩，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普通、却给他带来巨大压迫感的“乔老三”，脑子飞速运转。
“乔……乔三爷？”他脸上挤出惊魂未定的讨好笑容，“您……您可要救救我，后面……后面有强人……”
乔老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目光在他染血的衣衫和苍白的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玉佩上：“救你？可以啊。不过嘛，这买命钱，得另算。”他伸出手，指向陈笑宝紧握的玉佩，“这东西，我看着挺合眼缘。”
陈笑宝心中念头急转。这乔老三显然是看出了玉佩的价值，也看出了他的窘境，想要趁火打劫。硬拼是绝无可能，只能……
他脸上露出极度挣扎和不舍，手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递出玉佩，又万分不舍。
就在这时，身后林中再次传来呼喝和脚步声，显然是摆脱了彼此纠缠的追兵，发现了他的踪迹，追了上来！
“妈的，晦气！”乔老三脸色微变，显然也不想同时面对两方人马，他猛地一把夺过陈笑宝手中的玉佩，看也不看塞进怀里，同时另一只手抓住陈笑宝的胳膊，低喝道：“不想死就跟我走！”
说罢，他不由分说，拉着几乎虚脱的陈笑宝，转身就扎进了旁边一条极其隐蔽的、被芦苇完全覆盖的水道小径之中。
陈笑宝被他拖着，踉跄前行，心中却是微微一松。
玉佩没了，但命，暂时保住了。而且，他成功地……上了乔老三这条船。虽然不知是贼船还是诺亚方舟，但至少，他暂时脱离了朝堂和排帮最直接的追杀。
下一步，就是如何在这条新的船上，站稳脚跟，甚至……反客为主。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隐约可见的追兵身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水已经浑了，接下来，该摸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