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隼号”如同一尾游弋在墨海中的黑鱼,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湮星带的边界。
甫一进入,外界星辰的光芒便骤然黯淡、扭曲,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帷幕过滤。虚空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弥漫着一种粘稠的、灰蒙蒙的“雾气”。这雾气并非水汽,而是由极其细微的空间尘埃、破碎的法则碎片以及某种侵蚀性的未知能量混合而成,神识探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不仅难以及远,更有一种被缓慢腐蚀、同化的感觉。
星舰表面的防御阵法已然全开,一层淡蓝色的光膜笼罩舰身,与灰雾接触,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不断消耗着舰载灵炉的能量。
林烨站在丙字区域狭窄的舷窗边,混沌之瞳无声运转,透过阵法光膜与诡谲的灰雾,观察着外界。在他的视野中,这片星带并非死寂,那些灰雾是流动的,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其中更夹杂着一些色彩斑斓、却充满危险的空间裂缝,如同隐匿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择人而噬。
舰内广播响起刘管事冰冷的声音:“已进入黑湮星带外围‘迷瘴区’,所有人员保持警惕,非必要不得离开舱室,不得随意动用神识探查。遭遇空间乱流或未知生物袭击时,听从统一指挥。”
舱室内的修士们大多面色凝重,或闭目调息,或检查着自己的法宝符箓,气氛压抑。在这等绝地,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即便是元婴修士,若脱离星舰庇护,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林烨回到床榻坐下,并未修炼,而是将大部分心神沉入源契石板与斩孽令中,继续参悟《太墟炼神篇》,同时感应着那丝若有若无的“镇魔碑”气息方向。根据斩孽令的微弱指引和那块兽皮残图,目标应该就在星带更深处。
时间在死寂与压抑中缓缓流逝。
数日后,星舰似乎穿越了迷瘴区,周围的灰雾变得稀薄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狂暴、毫无规律的空间乱流。星舰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剧烈地颠簸摇晃,防御光膜明灭不定,舰身不时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无比的、如同水母般的透明生物在乱流中飘荡,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由纯粹的空间能量构成,触须轻易便能撕裂小型陨石。这些都是诞生于空间乱流中的“虚空水母”,极难对付,所幸它们似乎对星舰这种“铁疙瘩”兴趣不大。
这一日,林烨正在参悟中,忽然心有所感,墟瞳自主运转,视线穿透层层甲板,落向了星舰动力核心区域附近的一个隐秘角落。
那里,正是他之前发现异常空间标记的地方!
此刻,那枚隐藏极深的空间标记,正以一种独特的频率微微闪烁着,仿佛在向外界传递着某种信息!而在标记旁边,一道模糊的、几乎与舰体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潜伏着,其气息隐匿之法极为高明,若非林烨拥有墟瞳,绝难发现!
“终于要动手了么?”林烨心中冷笑,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仿佛一无所知。
果然,又过了半日,当星舰闯入一片相对“平静”、却充斥着大量破碎星辰残骸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巨响从星舰尾部传来,整个舰体猛地一震,动力核心区域的灵炉发出了过载的刺耳警报!淡蓝色的防御光膜剧烈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
“敌袭!!”
“防御阵法失效了!”
“怎么回事?!”
舱室内瞬间乱作一团,修士们又惊又怒。
刘管事气急败坏的声音通过广播响起:“慌什么!所有战斗人员即刻前往甲板集合!有不明势力袭击!阵法师立刻检修防御阵法!”
林烨随着人流涌向甲板,眼神冰冷。他看得清楚,方才那声巨响,并非来自外部攻击,而是内部有人破坏了某个关键的灵能节点,导致防御阵法瞬间过载崩溃!而动手之人,正是那个潜伏在标记旁边的身影!
甲板上已经聚集了近百名修士,人人面色紧张,祭出法宝,警惕地望向舰外。
只见在星舰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三艘体型稍小、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突击舰!它们如同幽灵般从破碎的星辰残骸后悄然现身,呈品字形将“黑隼号”包围,舰首狰狞的能量炮口已经亮起了蓄能的光芒!
更让人心惊的是,为首那艘突击舰的舰桥上,站着一名身披星袍、面容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修士,其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元婴后期!与“黑隼号”那位一直未曾露面的船主不相上下!
“星盗?!不对……是冲着我们来的!”有经验丰富的修士立刻看出了端倪。寻常星盗绝无可能拥有这等配置的舰船和如此强者。
那星袍修士目光扫过“黑隼号”甲板上的众人,声音透过扩音法阵,带着一丝戏谑与冰冷:“放下抵抗,交出所有储物法器,可免一死。我们只要……一个人。”
他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在人群中扫过,最终……定格在了林烨身上!
“果然……”林烨心中了然,对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自己!
“放屁!”刘管事怒吼,“我‘黑隼号’岂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启动备用防御!所有炮位,给我打!”
嗡!一层相对薄弱的备用光膜勉强升起。
同时,“黑隼号”侧舷的数门灵能炮也喷吐出愤怒的火舌,轰向对方舰船!
大战瞬间爆发!
能量光束在虚空中疯狂交织、碰撞,爆炸的火光不断闪现,冲击波将周围的星辰残骸震成齑粉!
那三艘突击舰极为灵活,一边规避着炮火,一边不断轰击着“黑隼号”的备用防御。同时,大量身着黑色战甲、修为至少在金丹期的修士从突击舰中飞出,如同蝗虫般扑向“黑隼号”甲板!
短兵相接,血肉横飞!
甲板上瞬间变成了惨烈的战场,法宝对轰,神通乱舞,不断有修士惨叫着陨落,鲜血染红了甲板。
林烨隐匿在人群中,并未立刻暴露实力。他挥动着一柄看似普通的青钢长剑,施展出金丹后期应有的剑术,看似勉力抵挡着两名黑衣修士的围攻,实则暗中观察着整个战局,尤其是那名星袍修士和舰内那个内应的动向。
那名星袍修士并未亲自出手,只是静静立于舰桥,仿佛在欣赏一场与他无关的戏剧。而舰内的那个内应,此刻也悄然现身,竟是一名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负责维护动力的金丹修士!他正悄无声息地朝着林烨所在的方位靠近,手中扣着一枚闪烁着诡异乌光的针形法宝。
就在那内应修士即将出手偷袭林烨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空间波动,毫无征兆地,自这片破碎星域的核心深处,轰然爆发!
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太古凶兽,被此地的战斗与能量波动……惊醒了!
哗啦啦——!
肉眼可见的、五彩斑斓的空间褶皱,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所过之处,那些坚硬的星辰残骸如同沙堡般被轻易碾碎、吞噬!
那三艘突击舰和“黑隼号”在这恐怖的自然伟力面前,如同玩具般被抛飞、翻滚!防御光膜瞬间破碎,舰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无论是黑衣修士还是“黑隼号”上的乘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打得措手不及,阵型大乱,无数人在空间褶皱的撕扯下瞬间化为血雾!
“是混沌潮汐!快稳住舰体!”星袍修士终于色变,厉声喝道,再也顾不得林烨。
林烨在空间褶皱袭来的瞬间,便已催动混沌元婴,周身灰蒙蒙的混沌气流自然流转,将那恐怖的撕扯力大部分化解、偏转。他如同激流中的礁石,稳稳立于剧烈摇晃的甲板上,目光锐利地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那片破碎星域的最中心,虚空仿佛破开了一个大洞,无尽的混沌气流从中汹涌而出,形成一个缓缓旋转、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漩涡边缘,电闪雷鸣,法则显化又崩灭,散发出令元婴修士都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
归墟海眼!或者说,是它外围能量逸散形成的一个……入口或投影!
而在这混沌漩涡的边缘,林烨手中的斩孽令,传来了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悸动!
一块“镇魔碑”,就在那漩涡附近!
机会!
林烨眼中精光一闪,不再隐藏。他身形一晃,避开一道席卷而来的空间裂缝,化作一道混沌流光,竟主动脱离了摇摇欲坠的“黑隼号”,朝着那恐怖的混沌漩涡,逆流而上!
“他想干什么?!”
“疯子!那是混沌潮汐的中心!”
幸存的修士看到这一幕,皆是大惊失色。
那星袍修士也看到了林烨的举动,兜帽下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想趁机进入海眼?拦住他!”
然而,在狂暴的混沌潮汐和空间乱流中,想要拦截一个身法诡异、且似乎不受太大影响的元婴修士,谈何容易!
林烨如同游鱼般在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中穿梭,迅速逼近那巨大的混沌漩涡。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及漩涡边缘时,一股冰冷、邪恶、充满贪婪的恐怖意志,猛地自漩涡深处传来,瞬间锁定了他!
这意志……与他在古战场感受到的,同出一源,却又更加凝实、恐怖!
漩涡之中,一只完全由混沌气流与暗影凝聚而成的巨大眼眸,缓缓睁开,漠然地“注视”着这只胆敢靠近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