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日思夜想的少年郎终于经过楼下，那声来正要说出口的“阿凛”，被眼前的一幕硬生生打断。
顾凛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里面传出一道温婉的声音。“阿凛...”
他伸手挥停队伍，马车帘子里一只纤纤玉手自帘内探出。顾凛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那只葱白的手。“怎么了？阿音，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阿凛，马车有点闷，心口不太舒服。”声音里透着虚弱。
顾凛掀开帘子，从马车里抱出一个身穿粉衣的女子，温柔地抱她上马。
“走！”他下令队伍继续往前。
队伍慢慢远去，慕容婉无措地看着已经走远的队伍。“那个女子是谁？”
她的阿凛为什么会变成那位女子口中的阿凛？
“小姐...”
慕容婉指尖冰凉，外头艳阳高照，但她觉得好冷。
楼下鼎沸人声，百姓兴奋的议论声拔高，清晰地撞进窗来。
“…要说顾将军此番能逢凶化吉，多亏了那位阿音姑娘！听说没？虎啸峡那一仗，凶险得很呐！将军中了埋伏，大家都以为将军必死无疑。是阿音姑娘单枪匹马，硬是从死人堆里把他给背出来的！”
“可不是嘛！我外甥在军中当差，回来说得真真儿的！那阿音姑娘本就是娇滴滴的女郎还身带弱症。听说当时即便血糊了一身，愣是没松手！一路护着将军…哎呦，真是巾帼英雄！”
“何止是救命恩情哟…我听说啊，那一个月，都是那位阿音姑娘贴身照料将军的伤势。荒山野岭，生死与共，这情分…啧啧，可不一般呐！”
“我也听说了！都说将军待那位阿音姑娘不同寻常！大家伙都看到刚才将军下马时，还亲自回身把阿音姑娘上马！那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哪像对旁人冷冰冰的模样？”
“可是，顾小将军和尚书府的小姐可是有婚约在身的。”
“对呀，慕容小姐可是为了顾将军守了两年。”
“要我说啊，这天赐的良缘！美人救英雄，英雄怜美人！历经生死的情谊，可比那些个家里定的、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的娇小姐强多了！我看哪，咱们很快就又能喝上将军府的喜酒喽！”
“于理不合，这岂是君子所为。”
“我看你就是书呆子，大可两个都娶了，好事成双。”
慕容婉终于脱力的滑落，木兰赶紧搀扶着小姐，却摸到自家小姐的手冰凉得像冰块一般。
那些话语，一字一句，化作最锋利的针，绵绵密密地扎进她的心口。
——他活着回来了
——他身边已有了旁人。
——原来他浴血归来的荣耀里，早已嵌入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她呢？她慕容婉究竟算什么？
皇宫里
顾凛跪在文华殿内，“臣，幸不辱命！率陛下之王师，破西戎于漠北，斩敌酋首级，克复三州九城！今献捷于陛下阶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起身欲扶起顾凛。“好！爱卿快快平身！此战之艰险，朕已深知。爱卿浴血奋战，扬我国威，拓土开疆，立下不世之功！朕心甚慰！”
顾凛依旧垂眸敛目，依旧一动不动跪着，姿态恭敬，却不显卑微。“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看着跪在面前的臣子，带着探询。“朕听闻爱卿带一女子入城，爱卿所求之事可是为了她？”
此言一出，殿内似乎更静了。所有大臣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顾凛沉默一瞬，声音依旧沉稳，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陛下明察，此女子名为阿音。她不畏生死，冒死将臣从尸山血海中背出。若无她，臣早已马革裹尸，无今日面圣之时。其后数月，臣重伤难行，亦全赖她悉心照料，方能痊愈。她于臣，有再造之恩。臣恳求陛下，允许臣以军功换一个皇恩浩荡。”
皇帝皱了皱眉，：“爱卿欲求何恩？”
顾凛抬起头，目光灼灼，字字清晰。“臣恳请陛下，为臣与阿音姑娘赐婚！恳求陛下取消臣与慕容小姐的婚事。”
死寂！殿内彻底的死寂！百官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简直是…胡闹！
“顾凛小儿！婚事岂是你说退就退的！你当我慕容府是什么！”慕容尚书闻言顾凛所求之事，勃然大怒！
皇帝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变得深邃难测，在顾凛坚定的脸上停留良久。
皇帝声音听不出喜怒，带着绝对的威压。“舅舅莫急（慕容尚书是皇后的舅舅）。顾凛，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婚约岂是儿戏？婉儿代发修行，为你苦守两年，满朝皆知。你如今战功累累，所求之事却是解除婚约？”
“臣深知此举于礼不合，于情有亏！臣愿承受一切骂名，并愿以此次所有战功赏赐换取陛下成全！对于慕容小姐，臣自知有亏，愿以将军府一半钱财为慕容小姐将来的婚事添妆。”
慕容尚书冲上去一拳打在顾凛脸上，“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慕容小儿，婉儿是老夫全家捧在手心的珍宝，岂容你如此羞辱！”
“舅舅！”皇帝让天使拉着慕容尚书。
而后皇帝久久不语，整个文华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你之功勋，朕自有封赏。至于你的婚事…容朕…再斟酌。你先退下吧。”
顾凛眼底闪过失望，但依旧恭敬行礼“臣…谢陛下。臣告退。”
皇帝叹了口气，再次开口。“顾凛，不管如何，前因后果你理应和婉儿当面诉说清楚。军功并非儿戏，婚姻也并非玩闹。”
顾凛心头一紧。“臣...领命！”
他起身，在一片无比复杂、震惊、甚至鄙夷的目光中，转身一步步走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