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城市尚未完全苏醒，街道空旷，只有早班的公交车和零星赶路的行人。张明攥着口袋里那枚小小的钥匙，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心神不宁。他没有返回城中村，而是直接朝着江北图书馆旧馆的方向走去。
江北图书馆旧馆位于老城区，是一栋有着苏式风格的厚重老建筑，红墙绿瓦，因为新馆的落成，这里现在主要用作古籍存放和部分报刊阅览，平时人流量不大。选择这里藏匿证据，王海确实费了一番心思。
张明需要时间。他必须赶在图书馆开门的第一时间进去，赶在可能的监视者或追踪者反应过来之前，拿到东西并安全撤离。
他绕到图书馆后身一条僻静的小巷，找了个背风的角落蜷缩起来，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在脑中反复推演接下来的行动。旧馆的平面图在他脑海中模糊浮现，三楼……存包区应该是在阅览室入口附近。327号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寒冷和饥饿不断侵袭，但高度的紧张感让他暂时忽略了身体的不适。七点半，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开始陆续上班。七点五十分，沉重的木制大门被从里面打开。
张明压了压帽檐，拉了拉衣领，混在最早到的几个看起来像是退休老人或研究者的读者中间，低着头走进了图书馆。一股陈旧纸张和灰尘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没有去存包处，而是先径直走向三楼的社科阅览室。存包区就在阅览室门口的走廊一侧，整齐地排列着几排老式的、带编号的存包柜，投币使用的那种。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柜门上的号码……321, 322, 323…… 325, 326——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327号存包柜，就在那里！深绿色的铁皮柜门，看起来和其他柜子毫无二致，甚至有些不起眼。
周围已经有读者在存放物品，硬币投入锁孔发出清脆的响声。张明强作镇定，走到327号柜前，假装在口袋里翻找硬币，同时用身体挡住可能存在的视线，迅速掏出了那把黄铜小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严丝合缝。他轻轻一拧。
“咔哒。”
一声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响动，锁开了。
张明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冲上头顶。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柜门。
柜子里空空如也。
只有柜底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没有《辞海》，没有任何东西。
一瞬间，张明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怎么会是空的？李桂琴骗了他？不，不可能，她那绝望的眼神不是装的。是赵德胜的人抢先一步拿走了？还是……王海记错了柜号？或者，东西已经被转移了？
巨大的失望和恐慌几乎要将他击垮。他扶着冰冷的柜门，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不，冷静！必须冷静！
王海留下钥匙，并且特意说明在《辞海》里，这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东西不在柜子里，那会不会……柜子本身才是关键？或者，钥匙还有其他用途？
他再次仔细检查这个狭小的存包柜内部。四壁和顶部都是光滑的铁皮，没有任何异常。他伸手进去，摸索着底部和四周，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的金属和灰尘。
难道真的是一场空？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放弃时，他的指尖在柜子内壁靠近柜门铰链的下方，摸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凸起。那不是锈迹或污渍，像是一个小小的、用尖锐物刻上去的印记。
他心中一动，连忙凑近，借着走廊里昏暗的光线仔细看去。
在内壁那个极其隐蔽的角落，用极细的划痕，刻着两个几乎难以辨认的字母：c.h.
c.h.？
张明的脑子飞快转动。《辞海》的拼音首字母？不对，《辞海》是c和h，但顺序是c.h.？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他猛地想起，图书馆的藏书索引！很多图书馆会用字母加数字的方式给书籍编号！c.h. 会不会是某个特定的索书号前缀？
王海留下的线索，指向的或许根本不是这个存包柜里的实体书，而是图书馆藏书系统中，索书号以c.h.开头的一本书！而327，可能不是柜号，而是那本书的……页码？或者书架的编号？
这个念头让张明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立刻关上327号柜门，锁好（钥匙他小心地收了起来），然后快步走进旁边的社科阅览室。
阅览室里读者还不多，显得十分安静。他找到一台供读者查询书籍信息的公共电脑，快速登录系统。在搜索栏，他尝试输入“c.h.327”，系统显示无结果。他又尝试输入“c.h.”，系统列出了大量以这两个字母开头的索书号，涉及历史、地理、文学等多个类别，有数千条记录，根本无法筛选。
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需要更精确的线索。王海特意提到了《辞海》。难道c.h.就是《辞海》的缩写？但《辞海》是工具书，索书号通常是Z3开头，似乎不符。
或者，c.h.是“存号”的缩写？暗示东西仍然存放在某个带编号的地方？
张明感到一阵焦躁。时间正在流逝，他在图书馆里待得越久，风险就越大。
他离开电脑，假装在书架上浏览，目光却快速扫过书架侧面的分类标签和编号。社科阅览室的书架编号是A、b、c、d……那么c区……他的目光锁定在标有“c”字母的那几排书架上。
他走过去，沿着书架慢慢走动。c区主要是历史、地理类书籍。他的目光扫过一本本书籍的书脊，寻找着任何可能与“327”相关的信息。书架是327号？不对，书架的编号是c-1, c-2这样下去的。
难道在某一本书的第327页？
这个想法让他再次感到无力。c区的书成千上万，如何找起？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c区最后一个书架，靠近墙角的地方。那个书架的编号是c-12。在c-12书架的最底层，靠墙的角落，堆放着一摞显然很久无人问津、准备下架处理的旧书。最上面一本，是一本蓝色封面、磨损严重的旧版《辞海》！
张明的心猛地一跳！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迅速拿起那本《辞海》。书很厚，落满了灰尘。他翻开封面，版权页上显示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版本，早已被新版替代。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翻到第327页。
纸张泛黄，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词解释。他快速浏览着，目光突然定格在页面中间偏下的位置。那里，关于“江河”词条的解释文字旁边，有人用极细的铅笔，在空白处写了几个小小的数字和字母： “d-109-7”。
这是什么意思？d区？109？7？
张明立刻明白了！这是图书馆内部更精确的索书号或者架位编号！d区，可能是另一个阅览室，比如典藏阅览室或者期刊阅览室！109可能是书架号，7可能是层数！
王海把真正的线索，藏在了这本看似无关紧要、即将被处理的旧《辞海》里！而327号存包柜和钥匙，只是一个引子，一个验证身份和指引方向的机关！好精巧的设计！
他不敢耽搁，立刻将《辞海》放回原处，起身快步离开社科阅览室，朝着图书馆指示牌上标注的“d区——典藏阅览室”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稳，但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