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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小葵正欲告退,忽听女帝的声音再度响起,冷冽如冰泉击石。

“你私藏秦王画像,可有此事?”

钟小葵浑身一僵,膝盖重重砸回地面。额前碎发被冷汗浸透,黏在煞白的脸颊上。

“属、属下只是仰慕秦王,绝不敢逾越!”

她以头抢地,青砖上瞬间绽开血花,

“求岐王恕罪!”

“咚!咚!咚!”

每一次叩首都像撞在人心尖上,鲜血顺着鼻梁漫过嘴唇,铁锈味充斥口腔。直到女帝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撞击声才戛然而止。

“如今林远的弟子白清荷,还在龙虎山清修。”

女帝指尖抚过箭楼雕花,

“你对她……怎么看?”

突然转身,袍角翻涌如黑云压城,

“是不是和你一样,想着平步青云?”

钟小葵蜷缩的手指抠进砖缝,血珠滴答成线:“属下不知,只知清荷小姐甚是依赖秦王,应是为报救命之恩。”

“呵。”

女帝忽然轻笑。

“本王曾告知她。”

女帝俯身时下身纹丝不动,唯有声音毒蛇般钻进钟小葵耳中,

“若本王难为秦王诞下王子,便让她代劳。”

玉指挑起钟小葵下巴,逼她直视自己,

“王侯子嗣,自然多多益善。她若能生三个王子,此事作罢。若不能。”

指甲突然掐进钟小葵染血的下颌,女帝红唇微启:

“你与蚩梦,本王倒是可以考虑。”

钟小葵瞳孔紧缩,终于明白那幅被搜出的画像为何能让自己活命,原来早被算进这场棋局。

“谢殿下,恩典。”

她咽下血沫,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钟小葵踉跄着走下箭楼,掌心死死攥着那枚青铜令牌,金属棱角刺入血肉的疼痛却浑然不觉。

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膛。

“本王倒是可以考虑。”

女帝的话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荡,眼前仿佛浮现出荒诞却诱人的画面:自己披着嫁衣踏入秦王府,而林远。

“啪!”

她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苍白的脸颊立刻浮起红痕。

痴心妄想!

可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

箭楼上,女帝望着钟小葵远去的背影,忽地轻笑出声。

“不这么说,如何让你死心塌地护着他?”

她眼中尽是讥诮,

“驱使手下,唯有‘利益’二字。”

晨风吹散她的低语:

“这可有可无的恩典,便是拴住恶犬最好的锁链。”

“即便你真有机会诞下子嗣。”

“林远的孩子,自然要由本王亲自教养。”

最后一句话湮灭在风中,残忍得近乎优雅:

“或许,你连看他们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林远骑马穿过荒凉的村落,土路两侧的茅屋门窗紧闭,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整座村子死寂得如同鬼域。

“怎么没人啊?”

他勒住缰绳,疑惑地四下张望。

忽然,某间草屋的窗缝里露出一双孩童的眼睛。那孩子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身后的妇人猛地拽倒。窗下传来压抑的呜咽声,像是被捂住嘴的挣扎。

“这是干嘛呢?”

林远皱眉。

“东川军来了!大家快躲好啊!”

前方突然窜出几个衣衫破烂的村民,嘶哑的喊声里透着绝望。他们像受惊的兔子般四散奔逃,有人直接扎进路旁的草垛,连脑袋都不敢露出来。

林远还没回过神,远处已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二十余骑从村口冲进来,马上的兵卒穿着锈迹斑斑的札甲,挥舞的刀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人呢?都死绝了?!”

为首的疤脸汉子厉声喝骂,突然注意到路中央的林远,

“哟,锦衣绸缎的,不似常人啊。”

旁边一个龅牙士兵舔着嘴唇凑近:

“老大,这小子长得真秀气,嘿嘿嘿。”

林远后背一凉,攥着缰绳的手渗出冷汗,他现在功力尽失,真要动起手来。

疤脸汉子抬手制止手下,眯眼打量道:

“阁下,我等乃东川节度使董璋大人麾下。敢问您是?”

“在下路过而已,这就离开。”

林远强作镇定地调转马头。

“慢着!”

钢刀突然横在马前。疤脸汉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细皮嫩肉的,不说清楚身份。”

刀尖挑开林远衣襟,

“哥几个正好缺乐子。”

林远脸皮抽搐,他忽然想起史书上那些记载:董璋暴虐无道,麾下军纪败坏,常有掳掠男童的恶行,话说,五代十国都乱到这种地步了吗?稍微不错的男人都要被奸辱,然后,做成一锅肉汤,靠,都怪几十年前黄巢那个家伙,杀世家大族挺好的,非要吃人,还吃了百万之多,害的这股风气传播开来。

“几位,我是男的啊!”

他声音都变了调。

士兵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吓到脸都白了!”

“这模样比娘们还带劲!”

林远猛地一夹马腹冲了出去,身后顿时响起淫邪的呼哨声。马蹄声如附骨之疽般追来,他脑中飞速闪过情报:

东川节度使董璋,横征暴敛,为维持军事势力和个人奢靡需求,对东川百姓征收重税,搜刮财物,导致当地民生困苦,百姓负担沉重。他性格多疑且残暴,对辖区内百姓及下属动辄施以重刑,以高压手段维持统治,使得东川地区氛围紧张,百姓敢怒不敢言。

“别追了!我没惹你们啊!”

龅牙士兵的马刀几乎砍到马尾:

“让兄弟们爽爽,说不定留你条命!”

眼看逃不掉,林远突然勒马转身,厉声喝道:“孤乃秦王!尔等安敢不敬!”

追兵一怔,随即哄笑:

“秦王?就你这怂样?”

“早听说秦王武功盖世,你能是他?”

钢刀从四面逼来,林远绝望地捂住屁股,拼死挣扎,服饰也被脱的干净,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

“叮!”

一柄软剑如银蛇般缠住疤脸汉子的手腕,鲜血喷溅间,钟小葵的声音破空而至:

“动秦王者,诛九族!”

钟小葵剑势如虹,银蛇般的软剑在空中划出数道寒光。她身形灵动如鬼魅,每一剑都精准刺入东川军铠甲的缝隙,咽喉、腋下、手腕内侧,鲜血顿时如泉涌般喷溅而出。

“你...你到底是谁?”

疤脸汉子捂着被刺穿的喉咙,踉跄后退。

钟小葵冷然收剑,剑尖滴落的血珠在黄土路上绽开朵朵红梅。

“秦王麾下锦衣卫指挥使,钟小葵。”

她抬脚将最后一个还在挣扎的士兵踹翻在地,

“敢对秦王不敬,哼,去了地府,好生等着你的主子董璋吧。”

林远这才松开捂着屁股的手,长舒一口气:

“钟小葵?唉,走的时候还想着经常去渝州应该不会有事,差点就,”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又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属下来迟。”

钟小葵单膝跪地,却见林远摆摆手。

“不必拘束。”

林远若有所思地望向凤翔方向,

“是女帝让你来的吗?果然,她默认我离开了。”

钟小葵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想起临行前女帝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起身恭敬道:

“属下随同秦王。”

林远这才惊觉自己衣衫不整,慌忙躲到马匹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

“你、你帮我拿一下衣服!”

钟小葵低着头,从地上拾起散落的衣袍,指尖微微发颤。她走到马侧,不敢直视,只垂眸为林远一一穿戴。

“是,属下为您着衣。”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耳尖红得几乎滴血。当手指不小心擦过林远的腰际时,两人都像被烫到般僵了一瞬。

系紧最后一根佩带后,钟小葵如释重负地退开半步,却听林远促狭道:

“让你捡便宜了。”

他故意凑近,

“喂,想什么呢?”

钟小葵猛地摇头,攥紧缰绳快步走到马前,声音闷闷的:

“属下,牵马。”

林远望着她通红的耳根,轻笑一声,转而正色道:

“董璋这厮残暴无道,若有机会,我必亲征东川。”

钟小葵稍稍平复心绪,低声道:

“据探子报,蜀王孟知祥爱民如子,与董璋势同水火。或可借力打力。”

“别一口一个属下的。”

林远突然俯身,一把将她捞上马背,

“这里又没外人。”

钟小葵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整个人都绷紧了。林远鼻尖掠过她发间的淡香,下意识道:

“你身上还挺香的,嘿嘿。”

“别、别这样。”

钟小葵慌乱挣扎,却被他环住腰身。

“咳咳,是我唐突了。”

林远讪讪松手,心里却不由自主比较起来, 女帝身上的香是清冷的龙涎香,钟小葵则是淡淡的皂角味,混着一丝铁锈般的血气;

至于蚩梦那丫头,啧,整天就知道吃,不提也罢。

夕阳西沉,渝州城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晕中。林远牵着马,与钟小葵并肩走在略显萧索的街道上。

“蚩梦还在凤翔吧?”

林远随口问道。

钟小葵摇头:

“已派人先将她送到成都了。”

“哦,也好。”

林远环顾四周,眉头微皱,

“这一路上怎么死气沉沉的?”

他翻身下马,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尘土,指尖沾了一层薄灰。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门闭户,偶有行人也是匆匆而过,面色惶然。

“好像最近蜀地有些地方爆发了瘟疫,”

钟小葵压低声音,

“我们要小心一些。”

“瘟疫?”

林远猛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我靠,那可得注意了。”

二人寻了家尚在营业的客栈,刚踏入大堂,便察觉到两道锐利的目光。角落里,一男一女正静静注视着他们。

“师兄,那不是秦王嘛,”

常宣灵红唇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刚才与那位钟大人共乘一骑,真是甜蜜呢。”

常昊灵轻哼一声,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

“宣灵,林远不好对付,身份特殊,你我还是不要招惹他。”

常宣灵舔了舔嘴唇,眼中浮现出贪婪之色:

“师兄,你说那个多阔霍,死了没有?”

“林远都没死,她应该也活着。”

常昊灵淡淡道。

“真想把林远的真气吸干,”

常宣灵眯起眼睛,声音甜腻却透着寒意,

“要是可以,你我兄妹在这世上除了不良帅和多阔霍,就没有对手了。”

常昊灵呵呵一笑,伸手抚上常宣灵的脸颊,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唇角:

“那女帝可就要追杀我们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不过,若真有机会,可以试试。只是宣灵,到时候还是要饶他一命,毕竟,他对我们,也算是有恩呢。”

常宣灵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却让人不寒而栗。

洛阳皇宫,紫微殿顶。

不良帅负手立于飞檐之上,玄铁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俯瞰脚下灯火辉煌的皇城,万家灯火如星河倾泻,却照不进他幽深的眼底。

“大帅。”

三千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阴影处,

“李嗣源、孟婆已陪同假李前往成都。”

“嗯。”

不良帅指尖划过檐角螭吻,冰凉的玉石龙首沾上夜露,

“李嗣源此人。”

他忽然收拢五指,龙首竟被捏出蛛网般的裂纹,

“心狠手辣,活不了多久了。”

三千院目光扫过簌簌落下的玉屑:

“那林远功力尽失,已不成威胁。”

“年轻小辈。”

不良帅低笑,笑声里带着三百年的沧桑。他抬手时,碎玉在掌心化作齑粉,随风散入夜色:

“龙泉宝藏快要现世了。”

夜风骤急,吹得他大氅猎猎作响。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十多年前那个雪夜,幼年的李星云蜷缩在袁天罡怀中,圣童站在阶下,注视着李星云,记着他的气息,记着他的样貌。

“三千院。”

他突然开口,声音罕见地透着一丝疲惫,

“你说,本帅能成功吗?”

三千院单膝跪地:

“大帅千古无二,自然。”

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

“只是李星云无意称帝,不如让假李。”

“放肆!”

一道罡风将三千院掀翻在地。不良帅袖中滑出块龟甲,其上二字清晰可见:

“大唐的皇帝,只能是太宗嫡系血脉。”

他猛地攥紧龟甲,

“假李——”

夜枭惊飞中,最后三个字咬碎在齿间:

“他 也 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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