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懿顿了一下:“必须回答吗?”
看来眼下可以确定了她的怀疑,韩建轩确实是国家秘密部门的人。
韩建轩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沈懿明白了,她又沉默了片刻,并非在思考答案,而是在组织语言。然后,她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淡漠的语调,缓缓开口。
“国之于民,如同大地之于树木。树无土不活,土无木则荒。能力是工具,善恶在人。我所学,所求,并非为了破坏或盲从。若事违背我心之准则,力之所及,我会尝试改变它;若力所不及,我会离开它。忠诚并非愚忠,而是对心中认定的‘正道’的坚守。至于危险任务……”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韩建轩,目光清澈却锐利:“我救人,是因为我想救,我能救。同理,若我认为此事值得做,该做,无需你问,我自会去做。若我认为不值,纵有千般好处,与我何干?”
她的回答,完全没有套话空话,甚至有些离经叛道,没有豪言壮语,却透着一种强大的、内生的、基于绝对自我认知的力量和原则性。
她将国家与个人的关系比喻得恰到好处,强调能力工具论,更看重内心的“准则”和“值不值得”,这种近乎纯粹的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结合,反而显得无比真实和强大!
韩建轩听完,久久无言。
他原本准备好的所有说辞、所有引导、所有考验,在沈懿这番话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一块未经雕琢却已光芒四射的稀世钻石!
不,她甚至不需要雕琢,她早已自成体系!
冷静、敏锐、果断、强大的学习能力、超凡的洞察力、逆天的医术、难以企及的心理素质、以及这份独特而坚定的价值观……
这哪里只是符合标准?
这简直远远超出了国家安全部招收人才的所有最高标准!
她是独一无二的瑰宝!
韩建轩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他知道,他找到了。找到了一个或许能改变许多事情的关键人物。
“沈懿。”
他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我正式代表组织,向你发出邀请。不是以学生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极其特殊的‘顾问’身份。你不需要改变你的生活,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提供你的智慧和能力。当然,你会得到相应的权限和资源,包括……你未来可能需要的一些‘便利’。”
他意有所指,比如她考取执照,比如她未来可能想要“出去”看看。
沈懿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窗外,省城的夜色正浓。
她知道,一旦答应了就几乎不可能甩脱手了。
拒绝吗?
会不会把她抓起来?
安全屋内,空气仿佛凝滞。
韩建轩郑重的邀请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等待着沈懿的回应。他眼中闪烁着期待与势在必得的光芒,相信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机会和背后的资源。
然而,沈懿只是缓缓抬起眼睫,目光清冽如初雪消融后的山泉,平静地迎上韩建轩灼热的视线。
“韩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拒绝得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在推辞一杯不合口味的茶:“但我志不在此。眼下,我只想潜心学习医术,准备资格考试。贵单位才济济,想必不缺我一个高中生。”
韩建轩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化为错愕,随即涌上一丝尴尬。
他准备了无数种对方激动接受或谨慎考虑的场景,唯独没料到会是这样直白而平静的拒绝。
“沈懿。”
他的语气不由得加重了几分:“你要想清楚!这不是普通的邀请!这意味着权限、资源、为国效力的荣耀!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你的能力……”
“我的能力,首先是一名医者。”
沈懿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治病救人,精进医术,是我的‘道’。至于其他,非我所求,亦非我愿。”
从前,她或许有迷茫有痛恨,但重活一世,她不想再有遗憾了。
她站起身,微微颔首:“若没有其他事,我先告辞了。韩老爷子的药方,我会按时调整。”
说完,她竟真的转身,向着门口走去。姿态从容,没有一丝留恋或畏惧。
韩建轩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胸中一股闷气堵得厉害。他从未遇到过如此“不识抬举”的人,但偏偏,对方那身神秘莫测的能力又让他无法强行逼迫。
“等等!”
他叫了出口。
沈懿脚步顿住,并未回头。
韩建轩正想再说些什么,身上的加密通讯器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
他脸色微变,立刻走到一旁接听。
只听了几句,他的眉头就紧紧锁起,语气凝重:“……确定吗?……跟丢了?……目标极其狡猾,反追踪能力很强……好,我知道了,继续布控,我马上到!”
结束通话,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了一眼静静站在那里的沈懿,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沈懿。”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语气急促:“现在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一个高度危险的国际间谍,窃取了一份重要情报,我们的人跟丢了。最后消失的区域,就在这附近。此人极其擅长伪装,受过特殊训练,常规手段很难锁定。”
他紧紧盯着沈懿:“你……有没有办法?”
他这几乎是病急乱投医了,但沈懿之前展现出的种种非常规能力,让他抱有一丝侥幸。
沈懿闻言,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微微闭目,指尖无意识地在身前虚划,仿佛在感知着什么。实际上,她是在催动玄玉印记,以其灵觉捕捉空气中残留的、常人无法感知的“气”的轨迹——慌乱、警惕、阴冷、以及一丝……古怪的病气。
片刻后,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此人是否左肩有旧伤,阴雨天会酸痛异常?且近期胃脘不适,消化不良,伴有口苦咽干?”
她忽然问道。
韩建轩猛地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目标的医疗档案确实显示其左肩有枪伤旧疾,且根据情报,其最近因饮食不规律确实有胃病迹象!
但这些是高度机密,沈懿绝无可能知晓!
“他往东南方向去了。五分钟后,他会因为胃痛加剧,进入一家名为‘清心斋’的药膳馆寻求缓解。”
沈懿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伪装成一个患了风湿的老者,但步态虽蹒跚,左肩下沉的幅度却不自然,且呼吸中带着胃酸上逆的微浊之气。”
韩建轩听得目瞪口呆!
这已经不是推理了,这简直是……算命?
不,比算命更精准!
连对方下一步的行动和具体伪装都点了出来!
他虽然有所怀疑,但总比毫无头绪好,于是立刻通过对讲机下达指令:“所有单位注意!目标可能伪装成风湿老者,正前往东南方向‘清心斋’药膳馆!立即包围该区域,行动小组准备突入!注意,目标左肩有伤,可能藏有武器!”
下达完指令,他看向沈懿,眼神复杂无比:“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沈懿本想拒绝,但她也想验证自己推断是否正确,便点了点头。
韩建轩立刻安排车辆,一路风驰电掣,赶往“清心斋”。
到达时,行动组已经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周边所有出入口。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一个穿着深色中式褂子、戴着帽子、微微佝偻着背的“老人”,正坐在药膳馆靠窗的位置,点了一碗温胃的汤羹,时不时揉着左肩,看起来与寻常老人无异。
但韩建轩和沈懿都一眼看出了破绽。
他揉左肩的动作过于刻意,眼神看似浑浊实则锐利地扫视着窗外,放在桌下的右手始终保持在一个可以快速拔枪的位置。
“就是他!”
韩建轩低声道,正要下令抓捕。
“等等。”
沈懿忽然开口:“他汤里加了东西。”
“什么?”
韩建轩一惊。
“他趁服务员不注意,在自己汤里弹入了一点白色粉末,应该是某种高效解毒剂或者兴奋剂,以备不时之需。”
沈懿的目光锐利如刀:“现在抓捕,他可能会立刻服下,或者暴起反抗,容易伤及无辜。”
韩建轩冷汗下来了,他竟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那怎么办?”
沈懿沉吟片刻,对韩建轩低声说了几句。
韩建轩眼神一亮,立刻拿起对讲机:“改变计划!‘服务员’,准备上前,不小心打翻他的汤碗!制造混乱!二组准备,在他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从后门突入制服!”
命令下达。
只见一名伪装成服务员的行动队员,端着托盘“不小心”一个趔趄,整盘茶水和小吃直接泼洒在那“老人”的桌子上,汤碗被打翻,汤汁溅了“老人”一身!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老先生您没事吧?”
服务员连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拿毛巾去擦。
“老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下意识地起身躲避,注意力完全被吸引,放在桌下的右手也抬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
“砰!”
药膳馆的后门被猛地撞开,两名矫健的行动队员如同猎豹般扑出,一人精准地锁喉控制,另一人迅速反剪其双臂,在其后腰处摸出一把小巧的陶瓷手枪。
整个动作干净利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那“老人”反应过来,已经被死死按在地上,脸上的人皮面具边缘翘起,露出底下截然不同的狰狞面孔。
韩建轩长舒一口气,激动地一拍方向盘:“漂亮!”
他看向身旁依旧平静的沈懿,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一次看似棘手的抓捕任务,竟然在她几句轻描淡写的点拨下,如此轻松地完成了!她甚至提前预判了对方可能服毒自尽或反抗的举动,并给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这已不仅仅是能力的问题,这是一种近乎恐怖的战场阅读和掌控力!
抓捕小组迅速将间谍押上车。
韩建轩下车处理后续事宜,沈懿则依旧坐在车里,仿佛刚才的一切与她无关。
处理完毕,韩建轩回到车上,看着沈懿,目光无比复杂,有感激,有惊叹,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样的人才,却无法招揽麾下。
“沈懿,今天……多谢了。”
他由衷地说道:“你又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随手之劳。”
沈懿淡淡道:“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吗?”
韩建轩苦笑一声,知道强求不得,只好让司机先送沈懿回去。
看着沈懿下车离去的背影,韩建轩拿出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首长,是我,韩建轩。”
他的语气无比郑重:“关于我之前汇报的那个特殊人才……是的,她拒绝了正式邀请。但是……我认为,我们应该调整策略。她的价值,远超我们的想象。我建议,给予其最高级别的外部顾问权限和自由度,尽一切可能满足其合理需求,建立长期友好合作关系……是的,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只要在关键时刻,她能像今天这样出手……是!我明白!”
挂了电话,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从今天起,沈懿这个名字,在他所在的系统里,将成为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而回到公寓的沈懿,只是像往常一样,洗漱,看书,打坐。
对她而言,今晚的一切,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如同随手拂去衣角的一点尘埃。
她的道,在医学,在毒理,在探索人体与天地的奥秘,而非这些纷扰的世事。
只是,她或许并未意识到,她今日种下的因,将会在未来,结出何等意想不到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