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的跑车内,沈懿将清风道长失踪的经过,以及其与纽约失踪案、奎恩生物科技可能的关联,用最简洁的语言告知了柴谦。柴谦听得心惊肉跳,他这才明白沈懿之前的“冷酷”和“利用”背后,背负着何等沉重的压力与危险。
他不再有任何杂念,全力驾驶,同时利用车载电话,不断调动家族在纽约的人脉资源,试图协助定位那辆黑色厢式货车。
沈懿并未像无头苍蝇般乱撞。她将担忧深埋心底,强迫自己进入绝对理性的分析状态。师父的失踪绝非孤立事件,必须将其放在更大的图景中审视。
她首先将“渔夫”提供的失踪人口报告、NYpd-17给她的档案、以及柴谦通过私人渠道能搜集到的近期纽约及波士顿地区非正常失踪案件进行了交叉比对和数据挖掘。结果令人毛骨悚然。
失踪者群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多样性”。
其中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数量最多,但也最容易被忽视。他们通常没有稳定的社会关系,失踪后往往很久才被记录,调查也极易搁浅。
患有罕见或疑难杂症的贫困患者,尤其是一些在公立医院或社区诊所接受治疗,但预后不佳或需要昂贵持续治疗的人。
独自旅行的背包客或短期访客,如赵明这类。
少数涉及与奎恩生物科技存在利益冲突的个体,如之前的记者、社区活跃分子。
这些失踪案散布在不同警局辖区,由不同侦探负责,表面上看毫无关联。
但她通过时间线和地理信息分析,发现了一些微妙的集群性。
某些区域的失踪率在特定时间段内异常升高。
更关键的发现来自对医疗记录的深度挖掘,她动用了黑客技术和“技师”提供的漏洞。她注意到,在波士地区,有多名失踪者在失踪前的一到两周内,都曾在同一家医院——圣犹大慈善医院,有过就诊或咨询记录。这家医院以其对贫困人群的低收费和慈善项目闻名。
这些就诊记录五花八门,从普通的感冒发烧、轻微外伤,到更复杂的慢性病管理、甚至包括一些精神健康咨询。看起来毫无规律。
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共同点。这些失踪者,无论其初始病症如何,在圣犹大医院就诊期间,似乎都被推荐或接受过某种“免费的进阶健康筛查”或“新型疗法体验”,而这些项目,记录显示与奎恩生物科技公司有合作关系。
奎恩以“支持社区医疗”、“推动医学进步”的名义,向圣犹大医院提供了资金和设备,用于进行“前沿生物标记物筛查”、“神经反应测试”或“新型免疫调节剂”的临床数据收集。
线索似乎一下子清晰起来!
圣犹大医院像是一个“筛选器”,奎恩生物科技通过合作的医疗项目,从大量就诊的弱势群体中,筛选出符合某种特定“标准”的个体——这些标准可能包括基因型、生理指标、神经系统特性,甚至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健康状况”或“心理状态”。
然后,这些被“标记”的个体,会在离开医院后不久,以各种方式“人间蒸发”。
然而,当沈懿试图沿着这条线索深入时,却发现自己撞上了一堵无形且坚韧无比的墙。
她试图再次访问圣犹大医院的内部数据库,获取更详细的合作项目信息和患者筛查结果时,发现相关的核心数据已经被转移或加密,访问权限被大幅提升,她之前利用的漏洞都被封堵。显然是有人察觉到了她的探查。
她通过柴谦的关系,试图联系几位曾在圣犹大医院工作、后来离职的护士和行政人员。其中两人直接拒绝了谈话,语气惊恐,另一人答应见面,却在约定时间前因“突发家庭急事”离开了纽约。还有一人,则在沈懿联系后的第二天,因“意外”交通事故住院,昏迷不醒。
她将通过分析得出的怀疑,圣犹大医院与奎恩公司合作项目可能涉及非法人体筛选与失踪案有关,匿名提交给了NYpd和FbI的相关部门。起初似乎引起了某些侦探的注意,但几天后,所有的反馈都变成了“经调查未发现证据支持”、“合作项目符合伦理规范”之类的官样文章。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高层运作,压下了这些调查。
她在学校和mcphS的导师和项目负责人,都“恰好”在同一时间段收到了一些关于她“可能涉及学术不端”、“与不明境外势力过从甚密”的匿名举报信。虽然查无实据,但一种微妙的不信任感开始弥漫。她在“普罗米修斯-II”项目组的权限也受到了几次不必要的“安全审查”,虽然最终没有变动,但明显感受到了来自项目管理层,尤其是索伦森博士更加审视的目光。普贾·夏尔马更是时常对她投来混合着幸灾乐祸和探究的眼神。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不是那种蹩脚的盯梢,而是专业的、交替更换的、若即若离的监视。她的公寓门锁有被技术性开启的细微痕迹,个人电脑也遭受了数次极其隐蔽的网络攻击,都被她预设的防护程序挡下。
一天晚上,她甚至在自己的车门把手上,发现了一个用刀片刻下的、歪歪扭扭的骷髅标志——一个清晰而原始的威胁。
她站在一家廉价汽车旅馆的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落入巨大蛛网的飞虫,每一次挣扎,只会让更多的丝线缠绕上来。
明面上的线索圣犹大医院被强行掐断。
潜在的证人被噤声或“处理”。
官方渠道被无形的手堵死。
她本人在学术和社交圈受到孤立和怀疑。
甚至她自身的安全也受到了直接威胁。
而最让她心力交瘁的是,师父清风道长依旧音讯全无。“渔夫”那边也陷入了停滞,那辆黑色厢式货车如同蒸发了一样,在进入纽约州后便失去了所有踪迹。
对手的强大和狡猾超出了她的预估。这绝不仅仅是奎恩生物科技一家公司能做到的,其背后必然牵扯到一个盘根错节、能量巨大的利益网络,这个网络可能渗透了商界、政界、执法机构甚至学术界。他们行动高效,手段狠辣,既能进行高技术的网络封锁和信息压制,也能使用最直接的物理威胁和灭口。
孤独、压力、担忧、愤怒……
种种情绪几乎要将她吞噬。她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仿佛置身于一个没有出路的迷宫,四周都是冰冷的墙壁和潜伏的危机。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对手在暗处,势力庞大,手段层出不穷。而她,只有一个人,还要兼顾繁重的学业和研究,以免引起更大的怀疑。
该怎么办?
继续追查,可能不仅救不了师父,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放弃?绝不!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布满了血丝,但那簇冰冷的火焰从未熄灭。不能硬闯,那就智取。不能从正面突破,那就寻找最薄弱的环节。
她想起了那些失踪的流浪汉,那些无人关心的底层生命。也许,他们才是唯一的突破口。奎恩和其背后的势力可以轻易让中产者闭嘴,可以让官员转向,但他们未必能完全掌控街头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她需要深入那片被遗忘的土地,去寻找那些可能目睹过什么,或者同样在恐惧中挣扎的、最卑微的目击者。这无疑是大海捞针,且充满危险,但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尚未被对手完全封锁的路径。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坚定,甚至比以往更加深邃。她拿出简单的化妆工具,开始改变自己的容貌,穿上从旧货市场买来的、充满街头气息的破旧外套。
既然光明世界的路被堵死,那么,她就潜入阴影之中,从地狱的边缘,撬开一丝缝隙。
……
皇后区,一片被城市繁华遗忘的角落,废弃的工厂、桥洞下、以及散发着霉味和尿骚味的巷弄,是许多无家可归者的栖身之所。
沈懿换上臃肿破旧的棉服,脸上涂抹着刻意弄脏的油彩,将一头利落短发塞进一顶脏兮兮的毛线帽里,试图融入这片灰色的地带。她揣着几张零钱和一些廉价食物,希望能从这些最边缘、也最可能目睹过某些黑暗交易的人群中,撬开一丝缝隙。
起初的试探还算顺利。她用食物换取了一些零碎的、关于夜间神秘车辆出没、或者某些“穿着体面的人”偶尔会来“挑人”去做“临时工”的模糊信息。这些信息虽然杂乱,但隐隐指向了有组织的力量在暗中活动。
然而,就在她试图深入,询问是否有人听说过与医院检查相关的事情时,气氛陡然变了。
几个原本蜷缩在角落、看似昏昏欲睡的流浪汉,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充满敌意。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缓缓站起身,朝着沈懿围拢过来。更多的人从阴影中走出,沉默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他们眼中没有流浪汉常见的麻木或乞求,而是一种被操控的、冰冷的凶光。
“新来的,话太多了。”
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沙哑地开口,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生锈的铁管。
沈懿心中一凛。
这不是偶然的冲突!这些人是有备而来,目标明确就是她!对方显然已经预料到她会从底层入手,早已在这里布下了陷阱!她被“隐形通缉”了,在这片法外之地,追杀令以另一种形式下达。
“谁派你们来的?”
她的声音透过伪装,依旧冷静,但全身肌肉已悄然绷紧,玄玉印记引动内力如涓涓细流,瞬间灌注四肢百骸。
回答她的是呼啸而来的铁管和几只同时抓来的脏手!
电光火石之间,她动了!
她不再掩饰,身体如同鬼魅般侧滑,避开铁管的直击,同时右手在破旧外套下一抹,指尖已夹住了数枚寒光闪闪的银针——那是她特制的,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却坚韧异常。
“咻!咻!咻!”
细微的破空声几乎被风声掩盖。她出手如电,认穴极准!
第一针,直刺为首刀疤男的 “昏睡穴” ,在风池穴与安眠穴之间,古医道认定的神识暂闭之门。针入三分,内力微吐,那男人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眼神瞬间涣散,如同断线木偶般软倒在地。
第二、三针,射向左右扑来的两人,目标 “肩井穴” 与 “曲池穴” 。银针带着螺旋劲力钻入,并非致命,却瞬间阻断了其手臂神经信号的传导,两人惨哼一声,手臂如同被抽去骨头般无力垂下。
第四针,角度刁钻,射向一个试图从背后偷袭者腿部的 “足三里” 下方半寸的一个隐秘穴位“瞬痹穴” 。那人只觉得整条腿一麻,瞬间失去平衡,扑倒在地。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在狭窄的空间内腾挪闪避,每一次银针出手,必有一人倒下或失去部分行动能力。她没有下杀手,但精准地打击着他们的运动神经和意识节点,使其暂时失去威胁。围攻的流浪汉虽然凶悍,但在她精妙的古武术和银针技法面前,如同笨拙的提线木偶。
然而,人数毕竟占优,且这些人仿佛不知恐惧,前仆后继。
沈懿眼神一冷,知道必须速战速决。
她左手悄然探入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小皮囊,指尖沾上一点近乎无色无味的透明凝胶——这是她利用几种作用于中枢神经的植物毒素,如曼陀罗、天仙子中提取的生物碱经过高度稀释和复合调配,再加入特殊缓释载体制成的 “浮生若梦散” 。其设计初衷并非致死,而是通过皮肤接触和微量吸入,强烈干扰短期记忆的形成与巩固,尤其针对情景记忆和序列记忆。
她身形疾退,避开一次扑击的同时,左手看似随意地一挥,那点微小的凝胶在内力催动下,化作一片几乎看不见的薄雾,笼罩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人。
几人吸入薄雾,动作明显出现了瞬间的僵直和混乱,眼神变得迷茫。
她抓住机会,身形如烟,银针连闪,精准地补上几下,将其余还能站立的人全部放倒。
不到三分钟,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人,有的昏迷,有的肢体麻痹无法动弹,有的则眼神空洞,陷入短暂的失神状态。
她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眼神冰冷地扫过满地“残兵”。走上前,把银针全部收回,再给每个尚未昏迷的人都补上了一点点“浮生若梦散”,确保剂量足以造成至少24小时的记忆混乱。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清理掉自己留下的明显痕迹,脱下破旧的外套反穿,摘下毛线帽,用湿巾擦去脸上的伪装,如同变魔术般,瞬间变回了那个清冷的学生模样,只是眼神比平时更加锐利。
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些逐渐开始无意识呻吟的人。他们醒来后,只会记得一些混乱的、如同噩梦般的碎片。
一个模糊的身影,一阵奇怪的香味,然后就是浑身酸痛和不知所云的困惑。没有人会相信一群流浪汉关于“东方女巫”和“魔法银针”的呓语。
但这无疑证实了她的猜测。
对手的触手无处不在,甚至连社会最底层的流浪汉群体都被渗透和控制了。常规的调查手段在这里已经完全失效。
不能再这样被动地、迂回地调查下去了。敌人已经张开了大网,步步紧逼。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破败的街区,望向了城市某个方向。
那里,是“圣犹大慈善医院”所在的位置。
既然暗处的路被堵死,那么,就去明处看看!
她不再犹豫,拦下一辆出租车,直接报出了圣犹大慈善医院的地址。
她要亲自去这家看似慈善、实则可能隐藏着巨大黑暗的医院,直面那个可能吞噬了无数生命、也可能囚禁着她师父的黑暗中心。风险巨大,但这是打破僵局的唯一方法。她倒要看看,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对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