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沐颜汐朝谢文奕招了招手，尽量想把语气放温柔些，可听起来还是有点生硬。
谢文奕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马上像只找到主人的小狗，跌跌撞撞地就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沐颜汐的腿，仰着小脸，依赖地在她腿上蹭了蹭，脆生生地喊：“娘……”
沐颜汐浑身猛地一僵，鸡皮疙瘩“唰”地一下就起来了，赶忙板起脸：“打住！不许叫娘！”她严肃地说，“叫沐姨！”
“娘……”谢文奕根本不听，还是固执地又叫了一声，小脸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痕，却已经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在这三岁小家伙简单的认知里，只要会给他吃的，能给他温暖，还愿意给他洗澡的，那就是娘。
沐颜汐：“……”唉，跟个三岁的小傻蛋较什么劲呢。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认命了，弯腰把谢文奕抱了起来，接着就动手给他脱那身脏兮兮、破破烂烂，还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衣服。
谢文奕可乖了，很配合地一会儿抬胳膊，一会儿抬腿。
脏衣服一脱掉，孩子那瘦得皮包骨头的小身板就露了出来，肋骨一根一根，清清楚楚的，皮肤因为长时间不清洁，再加上寒冷，显得又糙又暗。
沐颜汐心里头不禁又是一阵难受。
她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谢文奕放进盛了大半桶温水的木桶里。
“唔……”温热的水一下子把身体包裹住，谢文奕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还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小脸上露出纯粹的快乐，甚至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小手不停地拍打着水花，溅得沐颜汐一身都是。
沐颜汐看着他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原本紧绷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松了松。
她拿起一块新的澡豆，开始给谢文奕洗头。
虽然动作还是有点笨手笨脚，但足够轻柔。
洗完头，又仔仔细细地给他搓洗身上。
谢文奕这小家伙全程都特别乖，眯着眼睛享受，还时不时奶声奶气地指挥：“娘，痒痒……”“娘，泡泡……”
沐颜汐一边给他搓背，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看向站在桶边的谢文允。
这孩子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头低着，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角，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太紧张了。
他看着弟弟在温暖的水里开心地玩耍，看着沐颜汐虽然面无表情，但动作轻柔地照顾弟弟，那双原本就很沉寂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羡慕，紧接着又黯淡下去，只剩下深深的自卑和小心翼翼。
“你自己会洗吗？”沐颜汐开口问道，声音平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文允像只被惊到的小鹿，猛地抬起头，忙不迭地点头：“会！我会洗！”他生怕沐颜汐觉得他啥都不会，嫌弃他。
说完，他走到桶的另一边（这木桶还挺大的），笨手笨脚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那件破夹袄的扣子好像被冻住了，他用力扯了好几下才解开，里面同样单薄破旧的里衣露了出来。
脱衣服的时候，动作牵扯到了身上的伤，沐颜汐清楚地看到他眉头皱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沐颜汐没说话，继续给谢文奕冲洗身上的泡沫。
等她把谢文奕洗干净，用一块干净的大布巾裹起来，抱到旁边炭盆边烘着后，才转过头看向谢文允。
这会儿，男孩正费劲地给自己洗头呢。
他人小个矮，站在桶边，水只能勉强没过他的腰。
只见他努力踮起脚尖，伸长胳膊去够自己的头发，那动作又笨拙又好笑，肥皂沫糊了一脸，有些还流进眼睛里了，刺激得他不停地眨眼，可他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
那副倔强又狼狈的模样，就像一根细细的针，冷不丁地刺了沐颜汐一下。
她什么都没说，走过去，拿起水瓢，舀起温水，直接从他头顶浇下去，把他脸上的泡沫冲掉。
谢文允被这突然的动作吓得一下子僵在原地。
“闭眼。”沐颜汐冷冷地说道。
谢文允下意识地紧紧闭上双眼。
温热的水流从他头顶、脸颊流过，冲走了那些冰冷的污垢和刺眼的泡沫，也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些。
紧接着，一双凉凉的，却又很柔软的手，带着适中的力道，虽然有点生疏，但开始在他那像杂草一样枯黄打结的头发上揉搓起来。
指腹轻轻划过头皮，一种陌生又奇异的酥麻感，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涌上谢文允心头。
谢文允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一动都不敢动。
他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又或者说，他们以前也享受过这种幸福，只是没珍惜过。
在谢家，要么就是自己胡乱洗一洗，要么就是被奶奶或者伯娘用凉水粗暴地泼几下。
这种被人认真清洗，还温柔对待的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了，陌生得让他的心都开始颤抖，眼眶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他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抖动着，有水珠顺着脸颊滑落，都分不清到底是洗澡水还是眼泪。
心里某个冰冷坚硬的角落，好像被这温热的水流，还有那笨拙的揉搓，悄无声息地融化出了一道缝隙。
他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喉咙也发紧，一股巨大的暖流涌上来，这暖流叫做“幸福”，一下子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备和恐惧。
沐颜汐没去在意他那些细微的反应，只是专心地把他那一头乱发洗干净。当洗到脖子和后背的时候，她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跟谢文奕只是单纯的瘦弱和皮肤粗糙不同，谢文允身上的伤痕简直触目惊心。
新旧交杂的青紫淤痕布满了他瘦骨嶙峋的后背和胳膊，有些像是被掐拧留下的印子，有些则像是棍棒抽打的条状痕迹，甚至还有几道已经结了痂的，像是被指甲抓破的伤口。
尤其是后腰那儿，有一块巴掌大的乌黑淤青，明显是新伤。
看来这一个月，他没少为了护着弟弟挨打。
沐颜汐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谢家那群混蛋！
她的动作下意识地更轻了些，小心地避开那些明显的伤处。
洗完头，该脱衣服继续洗身子了。
谢文允明显紧张起来，小手紧紧抓住桶沿，指节都泛白了。
他想说自己来脱，可看到沐颜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刚鼓起的那点勇气一下子就没了，只剩下浑身的僵硬和羞怯。
他就像个木偶一样，任由沐颜汐把他身上那件薄得都能透光的破烂里衣脱掉，露出同样布满伤痕的前胸和更加瘦弱不堪的身体。
沐颜汐面无表情地把他按进水里，拿起澡豆，开始仔仔细细地给他搓洗。
从脑袋到脚丫，动作虽然还是透着点生疏和不习惯，但洗得特别认真。
谢文允全程就跟个煮熟的虾子似的，从耳朵尖一直红到脖子根，眼睛紧紧闭着，身体微微颤抖，可再也没有一丝抗拒。
洗完后，沐颜汐也用大布巾把他裹起来，抱到炭盆边谢文奕的旁边。
两个孩子裹得像两个小粽子，就露出湿漉漉的小脑袋，并排坐在小马扎上，烤着暖烘烘的炭火，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