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颜汐看着他冻得发青的嘴唇还在那里叭叭叭地硬撑，那副明明关心却非要嘴硬成“看笑话”的别扭样子，刚才独处时那点刻意维持的冷清和疏离，突然就被戳了个洞。
一丝真实的笑意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漫上来，染上了她的眉梢唇角。
“噗嗤……”她实在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家伙，真是……让人生不起气来。
昏黄的灯光下，她这一笑，眉眼弯弯，唇角上扬，褪去了平日里的沉静和疏离，仿佛冰雪初融，春花乍放，带着一种鲜活又温暖的光彩。
沈亦舟正絮叨着，冷不防撞进她这毫无防备、发自内心的笑容里，剩下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见过她冷静自持谈生意的样子，见过她面对谢家刁难时隐忍克制的样子，见过她偶尔流露出的疲惫和疏离，却从未见过她如此轻松、甚至带着点调皮意味的笑容。
这笑容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进他心湖，漾开一圈圈陌生的涟漪，让他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耳根也有些发烫。
“喂！发什么呆？”沐颜汐看他傻愣愣地盯着自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冻傻了？还不进来！真想在外面喝西北风守岁啊？”
沈亦舟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俊脸“腾”地一下更红了，好在有夜色和冻出来的红晕遮掩。
他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梗着脖子：“进…进来就进来！小爷我爬了半天的窗，腿都冻麻了！正好看看你这里有没有热茶暖暖！” 说着，他动作有些笨拙地扒着窗沿，试图翻进来。
沐颜汐忍着笑，往旁边让了让。
沈亦舟身手其实不错，大概是冻僵了，又有点心慌意乱，翻窗的动作显得格外笨拙，宝蓝色的袍子下摆还被窗框挂了一下，差点摔个趔趄。
“小心点！沈大少爷，您这身手，开酒楼真是屈才了，该去天桥底下演杂耍。”沐颜汐嘴上不饶人，还是伸手虚扶了他一把。
沈亦舟站稳，整了整被弄皱的袍子，强装镇定地哼了一声：“小爷我乐意！千金难买爷高兴！”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环顾这小小的屋子，视线却猛地被屋子中央那张方桌牢牢吸住了！
后面的话，瞬间被他咽回了肚子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惊叹。
“嚯——！”
只见那张不大的方桌上，此刻简直是人间仙境！热气腾腾、油光红亮的红烧肉；
金黄酥脆、片得整整齐齐的烤鸭；
碧绿诱人的白灼青菜；汤色清亮飘着油花的鸡汤；
还有那红白相间、摆得跟朵花似的……生肉片？
旁边那小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着奶白色的浓汤，香气霸道地直往鼻子里钻！
更别提旁边那盘堆得小山似的、五颜六色、水灵灵得不像话的水果！
紫的黑的，黄的红的，他认识的不认识的，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这……这是孤家寡人惨兮兮的年夜饭？！
这比他家老头子花大价钱请名厨整治的那桌席面看着都诱人十倍！不，一百倍！
沈亦舟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刚才那点别别扭扭的心思瞬间被这满桌的“硬货”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那混合着肉香、果香、菌汤香的复杂气息，简直是对他嗅觉和味蕾的致命诱惑！
他猛地扭头看向沐颜汐，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困惑，脱口而出：“沐颜汐！你……你打劫了皇宫御膳房吗？！” 话刚出口，他又猛地想起更重要的事，目光飞快地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语气变得急促，“等等！那两个小崽子呢？谢家那俩小子？怎么没见人？”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糟糕的念头，谢澜之回来了？出事了？孩子被谢家抢回去了？
沐颜汐已经走回桌边，拿起酒瓶，又取出一个干净的水晶杯。
她动作从容，仿佛没看见沈亦舟那副见了鬼的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哦，他们啊。跟他们父亲回去了。”
“回去了？”沈亦舟一愣，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回哪去？谢家村那个破宅子？” 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谢家那群人的嘴脸他可清楚得很，“谢澜之回来了？他……他没为难你吧？”
他上下打量着沐颜汐，见她气色如常，衣着崭新，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但心还是悬着。
谢澜之那家伙在北疆凶名赫赫，可不是什么善茬。
“嗯，回来了。”沐颜汐点点头，给新拿出的杯子也倒上深红色的酒液，动作优雅，红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轻轻荡漾，“没为难。就是过来把孩子接走了。” 她避重就轻，完全省略了那场激烈的对峙、滴血的拳头和孩子的哭求，语气轻描淡写得仿佛只是邻居来串了个门接走了自家孩子。
沈亦舟看着她的侧脸，灯光下她的神情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谢澜之专门跑回来接孩子？还这么平静？以他对谢澜之那点有限的了解，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但沐颜汐显然不想多说。
他张了张嘴，还想追问，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被那满桌子的美食勾了回去。
尤其是那“咕嘟咕嘟”翻滚的小火锅，那香味……简直要命！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肚子也极不争气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咕噜”声。
他刚刚在家确实吃了不少，可面对这一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珍馐，那点饱腹感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沐颜汐正好倒完酒，听到那声细微的腹鸣，抬眼看向他，唇角勾起一丝了然又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沈少爷，爬窗辛苦。要不……坐下来吃点？喝杯酒暖暖？”
沈亦舟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
他本来是打定主意看一眼，确认她没事，说两句就走。
毕竟这深更半夜，他一个未婚男子，待在一个“已婚”妇人的屋里，传出去对沐颜汐的名声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沈亦舟虽然不在乎那些条条框框，但他在乎沐颜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