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柳景和这种只会在背后使阴招、搬弄是非、目光短浅只在乎眼前利益的“大家闺秀”……林月竹的心里，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在说：沐颜汐那种直来直去、不屑掩饰、凭本事立足的性子，似乎……要顺眼得多？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林月竹猛地一惊！
像是被自己的想法烫到，一股强烈的排斥和难以置信瞬间席卷了她！
她在想什么？！
她居然觉得那个搅得沈家不宁、身份低贱的和离女子……顺眼？！
这怎么可能？！
她林月竹的骄傲和坚持呢？！
她强行压下心头那丝荒谬的“顺眼”感，仿佛要将其彻底碾碎。
不！绝不能！沐颜汐出身农户，她可以捏着鼻子勉强忽略，但她“和离弃妇”的身份，就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是她林月竹绝对无法容忍的污点！
这关乎沈家的百年清誉，关乎她作为主母的尊严底线！
她可以不介意对方出身微寒，但绝不能是个被休弃出门的！这是原则问题！绝无转圜余地！
林月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沉水香微涩的凉意，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
她缓缓俯身，捡起地上那颗滚落的紫檀佛珠，指尖用力捻了捻，仿佛要捻掉刚才那丝不该有的念头。
“知道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端方冰冷，听不出丝毫波澜，对着管家吩咐道，“府里上下，不许议论此事。若有敢嚼舌根的，直接发卖出去。”
“是。”管家心头一凛，连忙应下。
“另外，”林月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向管家，“去查查，这风是从哪里吹起来的。我要知道源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城东，靠近码头的一处僻静巷弄深处。
一座崭新的、带着江南园林韵致的宅邸已初具规模。
高耸的粉墙黛瓦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院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移栽过来的奇花异草在春风中舒展着枝叶。
工人们正进行着最后的收尾工作，铺设鹅卵石小径，修葺精致的雕花窗棂。
沈亦舟负手站在刚刚落成的月洞门前，看着眼前这片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只为沐颜汐打造的“世外桃源”。
阳光穿过新绿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本该是意气风发、迫不及待想带他的小祖宗来看看的。
可此刻，他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阴霾。
陈五恭敬地站在他身后，低声禀报着外面愈演愈烈的流言。
那些污秽不堪的字眼，如同毒蛇吐信，钻进沈亦舟的耳朵里。
“终于还是来了。”沈亦舟听完，没有暴怒，没有失态，只是极其平静地吐出这句话，声音低沉得可怕。
他甚至没有转身，目光依旧落在庭院里那株刚刚移栽过来的、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上，仿佛在欣赏那娇艳的花朵。
他早就预料到了。
从他决定不顾一切走向沐颜汐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些狂风暴雨迟早会来。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脏。
他知道沐颜汐内心强大。
她经历过商海沉浮，看透世情冷暖，这点流言蜚语，或许在她眼中真的如同尘埃，拂去便是。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可能正坐在“云裳记”的书房里，神色平静地翻着账册，对那些恶意的揣测置若罔闻。
可这……不是她该承受这一切的理由！
更不是她该无端被指责、被泼脏水的前提！
她的强大，她的从容，不是旁人可以肆意伤害她的借口！
一股巨大的心疼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涌、灼烧！
他心疼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因为他的选择而承受这些恶意！
他愤怒那些躲在暗处的蛆虫，竟敢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玷污他视若珍宝的人！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脆响，手背上那圈早已愈合、只留下淡淡痕迹的旧伤仿佛又在隐隐作痛。
他看了看眼前这座几乎完工、处处透着雅致和用心的宅邸。
这里本该是他给她的一个惊喜，一个安稳的港湾。
可此刻，在这满城流言的阴影下，这座宅邸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阴翳。
“陈五。”沈亦舟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打断了陈五的汇报。
“少爷？”陈五抬头。
“这里的布置，暂时停下。”沈亦舟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陈五一愣：“停下？少爷，就差最后一点了……”
“我说停下！”沈亦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眼神锐利如刀，“按我之前交代你的第二套方案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陈五心头一凛，立刻收敛心神：“回少爷，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三艘坚固的快船，经验丰富的船老大和水手，还有您要的那些东西，都已在城外码头备好，随时可以出发。护卫也挑选了最可靠、身手最好的，一共十二人。”
“好。”沈亦舟只回了一个字。他不再看这耗费了他无数心血的宅邸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脚步快得带起一阵风，月白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备马！去颜汐那里！”
沐颜汐的小院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气。
她正挽着袖子，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手腕，专注地在案板上揉着一团雪白的面团。旁边的小蒸笼里，正氤氲出带着桂花香气的白雾。
她动作娴熟利落，神情平静专注，仿佛外界的喧嚣与她毫无干系。
流言？她当然听到了。
甚至比沈亦舟知道的更早。
当她带着楚无妄走出客来香，听到街角茶摊那些污言秽语时，她便了然。
柳景和的手段，在她看来，幼稚又下作，如同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她甚至懒得费神去想如何应对。
清者自清？不，她根本不屑于去“清”。
她的价值，不需要靠旁人的嘴来证明。只要她的生意不受影响，只要沈亦舟……
想到沈亦舟，她揉面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那傻子……怕是又要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