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军前线指挥部附近一处安全屋内,特派员老王与潜伏在国军内部的李参谋,正在进行出发前的谈话。
老王眉头紧锁:“小李,此事关乎整个宿北战局,朱老总都在等着消息。
你我再最后确认一次,你那位堂兄,李国韬团长,他真的动摇了吗?此次劝他战场起义,有几分把握?”
李参谋眼神坚定:“王特派员,我非常肯定。我这位堂哥,出身黄埔不假,但本性良知未泯。早在抗战时期,他就对内部倾轧、腐败横行深恶痛绝。
我与他多年联系,时常以家国大义、士兵性命旁敲侧击,他内心早已对这场内战极度厌倦。
如今他的团伤亡惨重,身陷重围,上峰援兵无望,他绝不甘心就这样带着几百号信任他的弟兄,屈辱地死在自己人的内斗战场上!”
老王微微颔首:“我自然信你,但此次计划关乎全局,不容有失。我们必须有万全把握。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判断有误,或者他临时又犹豫了,我们可有备用方案?”
李参谋嘴角勾起一丝复杂而又自信的笑意,低声道:“您放心。如果道理讲不通,亲情牌打不动,我这还有最后一招杀手锏,准保能触动他。
到时候,我就直接问他:堂哥,咱们要是都死在了这宿县城下,死在了这毫无意义的内战里,家里年迈的婶娘谁来照料送终?
将来族谱之上,我们俩的名字后面,难道就写着‘殁于内战’四个字吗?到时候怕是连连祖坟都进不去!”
老王愣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你这可是直戳心窝子啊……也罢,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这就去准备。你此行,务必小心!”
李国韬团部掩蔽所内,李参谋巧妙地支开了警卫,凑到正在盯着地图发呆的李国韬身边。
“团座,家里来人了。”
李国韬身体微微一僵,语气带着一丝警惕:“家里?这兵荒马乱的,家里来什么人?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是见亲戚的时候吗?”
李参谋继续低声坚持:“堂哥,来的不是一般人。他说……带了老家的话。都这个时候了,见一见,听听他说什么,总没坏处。多条路,总比走进死胡同强。”
李国韬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划拉着。
他当然听出了堂弟话语里的意思,这哪里是家里人,分明是红军。
内心中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终,他叹了口气:“人在哪?带过来吧,注意隐蔽。”
当老王被李参谋引入内室,李国韬审视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
“先生贵姓?”李国韬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老王拱手:“免贵姓王。”
李国韬眼神微动:“先生不姓李?那……可就不是我们家里人了。”
老王淡然一笑:“李团长,中国人都是一家人。是‘老家’让我给您捎句话——希望您,尽早归家。”
“家?”李国韬挑眉,进一步试探,“哪里的家?是西安的家?还是济南的家?”
“我刚才说了,中国人都是一家。四海之内,皆可为家。您想去哪里,都可以商量。”
听到这话,李国韬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他明白对方的意思,投诚后可以选择去红军或先锋军,这让他排斥做“红军俘虏”的心结稍解。
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他立刻开始为自己和部下争取利益:
“回家我没问题。但回家总得有‘路费’吧?总得找点‘活计’养家糊口吧?啥都没有,回去不一样饿死?那和现在死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老王对李团长的要求丝毫不感到意外:“李团长是黄埔毕业的高材生,到哪里找不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至于贵团的一众官兵,只要他们愿意,我们都会根据政策予以妥善安置,这一点请您放心。”
李国韬当然放心,能够去先锋军,自然不需要担心职位的问题!毕竟那么多前辈的案例摆在他面前,总不会到了自己身上就行不通了吧!
但正所谓得陇而望蜀,面对给了好脸色的谈判对手,多数人总是容易蹬鼻子上脸。
要是红军代表态度嚣张一些,说不准这会儿条件都已经谈完了。
只是对王特派员来说,只要能够谈成,都算是完成的任务。
上级给的条件其实很宽泛,有相当大的活动空间,原则是只要答应立刻让开防区,就给最高规格的待遇。
只不过他堂堂党员,当然要为集体争取利益,不可能随意让步。
李团长试探着开口:“王先生,我和兄弟们相处日久,感情甚笃。此番若能携手,不知能否……不要分开安置?”
老王摇头:“李团长,这一点恐怕不行。我们接受起义,是有严格的规章制度的,部队必须进行必要的整编。”
李国韬不甘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尤其是现在的我,若选择与贵军合作,送上这份‘让开通道’的功劳,难道还不能换来一个通融吗?”
“有功自然要赏!李团长若能助我们打赢这一仗,功勋簿上必定重重记上一笔,麾下官兵也都会按例获得奖赏。
联合军司令部对于军功的赏赐向来慷慨,这一点,李团长应该有所耳闻。”
李国韬听出对方将功劳和保留编制视为两码事,但他不死心:“我听说先锋军的周司令,早年收编各方武装,不乏成建制保留的先例。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行不通了?”
老王语气转硬:“李团长,我建议您不要有这样的不切实际的想法。您和您的部队,其规模、影响,如何能与韩复榘、傅作义等将领相比?
能将您和您的弟兄纳入联合军的作战序列,接受统一的改编和安置,已经是我们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和诚意了。”
“不见得吧,王先生!现在我的选择,关乎的恐怕不止是一条通道!若我仅仅是让开防区,贵军固然能推进,但俞济时必然警觉,收缩固守,贵军仍要付出代价和时间。
但若我不光让出防区,还能为贵军亲自指明俞济时军部的准确位置,甚至带路!半个小时,只要半个小时,就有机会活捉俞济时,彻底瓦解指挥中枢!”
李团长紧接着施加压力:“反之,我若选择不为贵军效力,甚至决心死战,为周浑元部争取时间。天亮之后,贵我双方筋疲力尽之时,周浑元生力军赶到,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老王神色不变,直接甩出了王炸:
“李团长,您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我们联合军了。就在不久前,我们接到济南司令部的通报。
天亮之后,我联合军航空队将出动上百架轰炸机,对预定区域进行覆盖式轰炸。不知贵部阵地防空准备如何?
即便你们能凭借工事支撑一二,那正在野外急行军的周浑元部,在缺乏有效防空的情况下,还能按计划抵达吗?”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李国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空中打击的消息,让他倚仗的最后希望彻底破灭。
周浑元来不了,那还打个屁呀!难不成指望徐州方面派来援军,狗都不做这个指望!
李参谋见状,连忙在旁带着焦急劝道:“堂哥!都这个时候了,还争这些!先保住性命,保住弟兄们要紧啊!”
李国韬呵斥一声:“目光短浅!”
但他知道,自己所有的牌都已打完。他深吸一口气,直接问道:
“既然如此,王先生,明人不说暗话。若我助贵军活捉俞济时,这份功劳,具体能换来多高的赏格?”
老王知道火候已到,也给出了明确的承诺:“若真能达成此战略目标,我以人格和联合军司令部的信誉担保。
您可以在红军或先锋军中,获得一个主力团团长或相应级别副师长的职务。
同时,联合军司令部将额外颁发不低于十万先锋票的特别赏金!”
这个条件远超一般投诚待遇,李国韬知道这已是极限:“好!这个条件,我接受!但我还有一个附带条件:此间战事结束后,我要求调往华北抗日前线,我要去打鬼子!”
“李团长有此爱国热忱,我们十分敬佩。具体去向,尤其是涉及先锋军的安排,我们需要向上级和友军协调,但一定会将您的强烈意愿郑重转达,相信会引起高度重视。”
“好!我相信联合军的信誉!” 李国韬彻底下定决心,霍然起身,“请你们立刻安排部队接防!我和我的警卫排,随时可以带领突击队,出发擒拿俞济时!”
当局势处在劣势的时候,这些地下工作者只能提供情报支持,任他们巧舌如簧,也很难策动敌军起义。
但当局势处于优势之后,这些人所发挥的作用,甚至比一支军队还要强大。
在各国的历史上,对于这样的行动往往是轻描淡写,不做重点描述。
因为,这些行动的成功本身,就建立在己方军事力量已取得压倒性优势的基础之上。
起义,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政府更希望民众记住的是统帅的英明决策与前线将士的浴血奋战,是堂堂正正之师以雷霆万钧之势摧毁了敌人。
这样更能强调统治的合法性和权威性。
过于强调策反、起义的作用,无形中会削弱正面战场决定性胜利的光芒。
此外,这类行动往往依赖于秘密战线的工作,涉及大量不宜公开的联络渠道和潜伏人员。
出于保护情报来源、工作方法以及未来可能继续使用类似策略的考虑,官方记录也倾向于模糊处理,将其功劳归于大战略下的必然结果。
因此,在官修史册中,我们更多看到的是“大军所至,望风归降”的宏大记载。
而那些在黑暗中运筹帷幄的关键人物与惊心动魄的博弈,则被简化为一句“在我军强大攻势下,守军意志瓦解”。
这不是对历史的歪曲,而是一种出于现实政治的选择性书写。